【本书下载于·书·本·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】 书名:郎心叵测 作者:红桃四 文案 叶朝朝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很擅长装傻。 直到她有朝一日认识了齐睿,才突然明白,其实她是真的傻。 内容标签: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:主角: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☆、逃亡之夜   熙顺七年,仲夏,持续了一天的闷热,终于在入夜有所缓解。   夜风习习,吹得云脉山脚下的东湖微微泛澜,但笼在阴霾夜色里,仍只觉沉寂、空茫。      忽地,平静湖面上由远及近,翻起一束涌动,如墨的暗泽里,一个小小的白影在湖面一隐一现着,带起阵阵哗哗的水声,在这静谧的夜晚尤显几分突兀。   细看,那是个女子正在湖中奋力游着,手脚并用中,似是已有了几分力竭的趋势,好在,百尺外,便已是河岸。   湖中的女子又是卯足了力气扑腾了几下,一双小手终于攀住了岸边,探出水面的脑袋,忙不迭地大口吸气。      叶朝朝胡乱抹了脸上的水,几乎用尽两臂最后的力气,才终于撑上了岸,人一出水面,身子霎时就好像重了一番,她再想爬起来跑,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,两条腿犹如千斤般的沉,一下也拖不动了,慌乱中,她只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伏在水边的草地上,紧张地回头望向湖面。   幽暗的月色下,水面闪着星点的光影,只一片静谧,不见丝毫的波澜,倒好似她之前见的刀光火影都是一场噩梦。      叶朝朝这才长出口气,艰难地翻了个身,仰面倒在岸边,开始整理脑子里的一团浆糊。     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?叶朝朝十分困惑而努力地回忆着她临跳下湖之前的事情。      也就是不到两个时辰前,那会儿,庄子里也还是一片和谐安乐,欣欣向荣的景象。   她吃饱了饭,捧了半只西瓜窜上了屋顶,一边舀着瓜肉吃,一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院子里的美景。      西边院墙下,大师兄种的木槿竟然难得地开了花,粉紫粉紫的,煞是好看,看来五师姐打理得着实是不错。叶朝朝摇晃着脑袋,左边一下,右边一下地随意吐着瓜子,心里暗暗感叹,这陷入爱河的女人啊,果然就是任劳任怨,就不知大师兄那榆木疙瘩脑袋,能懂师姐这份心思不?      院当中间的池子边,小九这会儿正拿着竹竿在钓老爹养得那几条锦鲤,很是聚精会神。   叶朝朝咂咂嘴,你说好端端的观赏鱼,没事长得这么肥干什么?也难为别人会惦记着。   就不知道小九钓上鱼来是准备红烧呢,还是糖醋,其实熬汤也是要得的,只要小九不吃独食,烹好了,肯分她一口,爹回来,她一定坚决作证,那鱼是不甘寂寞自己跑了的。      北边院落最宽敞的地方,小七正在打坐练功,这小子天天就是这么用功得令人讨厌,没他衬着,爹也不至于总说她懒,叶朝朝撇撇嘴,拈起颗吐出的瓜子,两指用力,倏地往北院一弹,高兴地听见小七“呀”了一声后,她便赶紧一矮身形,窜到了屋顶的另一头。      要说,今儿晚上,其实还是南边小院的风景最好,叶朝朝翘了二郎腿,斜支起半拉身子,笑眯眯地看着南院里,她四师兄这会儿正卖力地调戏着做饭的小丫头,这丫头今年也有十四了吧,要说这丫头长得也真是不错,不笑不说话,一笑俩酒窝,再瞧瞧,人家那身板,发育得多好啊,才十四呢,就有前有后的,怪不得四师兄调戏得这么津津有味。   叶朝朝低头瞄了眼自己,很遗憾地叹了口气。      叶朝朝正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,继续参观的时候,二师兄浑厚的男中音合着内力,在庄子里骤然响起:“叶朝朝,你给我滚出来!”   叶朝朝吓了一个激灵,下意识地就窜了起来,这下动静大了些,不小心碰到那已经挖空的瓜皮,瓜皮咕噜一下子就滚下了屋顶,咔嚓摔在了地上,她下意识伸手要捞,险些跟着滑下去,又是踢掉了几片瓦,好一阵稀里哗啦。   于是待在各院的人,这下齐刷刷地都仰头望向了她,一时间神色各异,精彩纷呈。      叶朝朝见也藏不住了,只好讪讪地飞身下了屋顶,一脸无辜表情地望着二师兄说:“二师兄啊,我今儿可是一点也没吃偷您那牛肉干,我这正上火呢。”她说着一呲牙,指着自己的牙床子口齿不清道:“您看,都肿了,我哪还吃得了牛肉干啊,我是偷的老四的西瓜吃……”      二师兄程木台略显圆润的脸庞抽搐了下,狠瞪了叶朝朝一眼,拉着她的胳膊,表情严肃道:“朝朝,跟我进屋,有话跟你说。”   叶朝朝一时间脑子有点发懵,这种严肃正经、一丝不苟的形象通常是大师兄来扮演的啊,这二师兄怎么忽然就老大附身了呢?   她还没醒过味来,程木台已经拉她进屋,把一个小包裹往她怀里一塞说道:“朝朝,你今天连夜出庄子,去北苍山找咱们师叔去。”   叶朝朝一怔,傻乎乎地问道:“然后呢?”   “然后在他那待着,没我的给你的信儿,你千万别回来。”   “啊?!”叶朝朝的嘴一下子长得老大,“不……不是吧……难道是老爷子发现我给他那个和田玉的笔洗摔掉了边?不能啊……他这趟出去还没回来呢,我是他走了之后才摔的……”   程木台伸手揉了揉额角,十分无奈地看着叶朝朝,叹了声道:“朝朝啊,咱能长点心么?为了一个笔洗,师兄至于让你连夜跑路吗?大不了师父回来问起来,咱们一口咬定说是老四摔的不就得了。”   “可说呢!”叶朝朝满眼赞许的神色,十分认真地点头。      程木台又是叹了声起,伸手掸了掸叶朝朝刚才上房下房蹭的那一身土,有些忧心忡忡道:“朝朝,庄子里可能是要出事了,师父师娘就你唯一这么个骨肉,咱们不能让你有事,总是得防患于未然,更何况你身上还藏着咱们派的宝贝,所以更不能让你有什么闪失,趁着这会儿还没事,你赶紧先去师叔那躲躲吧,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。”   叶朝朝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木台,“二师兄,我身上有什么宝贝啊?你说是咱们的武功秘籍么?老爷子可没给我好不好?我估摸着,这东西是一准儿在老大身上,当然了,也没准老大出门带着不方便,托给五师姐存着也未可知……你知道他们俩一向……”   “叶朝朝!”程木台终于有点急了,“你听问题能有点重点吗?我现在是让你跑路,不是跟你探讨小五和谁有那啥的事……”   叶朝朝一向吃软怕硬,看二师兄脸色不对,赶紧从善如流地点头,“哦哦,我知道了,我这就走。那什么,给我多带点银子和干粮哈。”   “嗯,盘缠跟干粮还有几身换洗的衣裳,我都让小五给你收好了,就在这包里,你这就赶紧走吧。”程木台看着叶朝朝,又有几分不放心的样子,嘱咐道:“朝朝,你这次可千万听话,别到处乱跑,直接去找师叔知道不?”   “知道了,知道了!”叶朝朝心里想着要出门,一下子有几分兴奋,忽然就有点等不及了,也忘了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,只猛地点头称是,“那我走啦!”      叶朝朝走到门边,还没打开门,程木台又拽她一把道:“朝朝,你自己一个人,万事小心,路上别惹事,别贪热闹……”   “好了,我知道……”叶朝朝不耐烦地打断程木台,伸手刚要推门,门却忽然被从外边猛地拉开,一个小徒弟面色惊慌,气喘吁吁地说道:“师兄,不好了,来了好多黑衣人,给咱们庄子围起来了。”   程木台一愣,嘴里说道:“这么快就来了?”   叶朝朝也是被唬了一跳,又紧张又亢奋地抓着小徒弟问道:“好多人是多少人?”      程木台不理叶朝朝的问话,抓着她的脖领子,给她拎到窗口,“正门看来是出不去了,朝朝,从后门走,出去直奔东湖,泅水进县城,知道吗?”   “啊?!”叶朝朝还没明白过味来,程木台已经一把推开窗子给她丢了出去,叶朝朝趔趄了下,回头,还想说话,看见程木台面目狰狞道:“还不赶紧走。”   叶朝朝这下也怕了,慌忙就跑,身后已经隐隐听见杀声,气喘吁吁跑出半里地,临跳进水里那一刻,她扭头,看见庄子已是火光冲天。她再不敢多耽搁,手脚并用地便往对岸游去。      叶朝朝从岸边站起来,之前游得实在是太用力了,这会儿缓过点劲儿来,终于可以站起来,可腿还是有些抖,她便颤颤巍巍地往林子里走去   天彻底地黑了下来,本就是一弯残月照着些许的亮,一进树林,树影遮着,便是更加的黑,几乎便是伸手不见五指,叶朝朝想,自己浑身衣服湿漉漉的,又是没了一点的力气,这么黑着天,恐怕也是进不了城了。不如,先去他们平时出来玩时休息的山洞里躲一个晚上,有什么事,明天再说。      好在以前叶朝朝时常跟着师兄们到这里玩,路还是熟的,便是黑着天,七转八弯地也找到了那个小山洞。   山洞里铺着茅草能歇息,石缝里还藏着几件师兄们以前在这玩水,留下的能换的衣服。叶朝朝翻出件袍子穿上,把自己换下来的湿衣服在门口找了个树杈搭上,便回了山洞睡觉。   窝进茅草里,叶朝朝迷迷糊糊地想着,也不知道师兄们现在怎么样了,不过他们各个功夫都好,保命应该是问题不大吧……那,她是不是明天一早应该先偷偷回去看看呢?她努力地想着,但实在是之前太亏了力,虽然脑子里乱哄哄地,但还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 再次开新文,新朋旧友们,走过路过滴,留个脚印吧~ ☆、后会有期   叶朝朝一早睁了眼,只觉得浑身酸疼,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这是睡在哪,从茅草堆里骨碌起来,揉着脖子出了山洞。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,叶朝朝满意地伸了个懒腰,转身,想去一边的树杈上拿自己的昨天晾着的衣裳,再一看,不禁傻了眼。   这林子不知哪来的几只调皮的猴子,这会儿正是撕扯着她原本挂在树上的衣裳,互相逗弄着,在树杈上跳来跳去。   叶朝朝一下子就急了,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,有五师姐亲手给绣的花呢。   她当即飞身上了树杈,便要去夺。      那几只小猴子被她吓了一跳,嗖嗖地就四下逃散了开,可是一只小猴不知是吓得忘了,还真是爱上她那衣裳了,东躲西窜的,却依旧是没给衣裳松开。   叶朝朝的轻功还算不错,可是却也比不得在树上游刃有余的猴子们,几起几落,追出去十几丈,愣是没抓回衣裳。   她正气急败坏地揪了一把树叶,准备朝猴子们扔去,还不待出手,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厮打的声音。   她脚下一顿,扭身便循声望去。      只见树林中央的空地上,一个青衫男子,被四五个人纠缠着,正是赤手空拳地与手拿利刃的敌人搏斗。   那青衫男子剑眉星目,一脸浩然正气,围攻他那几个,却是看着獐头鼠目,形容不堪。      叶朝朝的正义感瞬间便油然而生,哪看得下去这么以多欺少的打法,一下子也顾不得猴子们和衣裳,脚尖一点树杈,轻轻腾起身,朝那几个人跃去,人尚在空中,手中的树叶已经迅速捻开,腕子一发力,便嗖嗖地飞向围攻青衫男子的人。      要说叶朝朝这手拈叶飞花的绝活,当真是值得称道。   她掌心里的树叶飞出,洋洋洒洒,漫天而来,如碧色的尖刀,打着旋,飞快射向刺客们的后脑,角度又准又刁。   但惟独一项,她这本事却是好看而不中用。   叶子嗖地打在刺客们的后脑勺,然后便软趴趴地落了地。      可饶是这样,那几位也是被吓了一跳,毫不防备身后竟然会有人偷袭,下意识地便一起转身,往叶朝朝这边看来。   那青衫男子得了这么个空,怎还会手软,一手夺过其中一个人手中的剑,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发愣的功夫,一脚将他踹开,手中的剑,上下翻飞,舞出一串炫目的剑花,下一刻,那几位还回头看叶朝朝的倒霉鬼们,便已然倒地不起。      青衫男子迅速上前,俯身敛了那几位手中的剑,冷声道:“我且不杀你们,回去也跟你们的主子说,别逼人太甚。”      那几人原就是仗着手里拿着兵刃,偷袭青衫男子一时手无寸铁,又无防备,此时被人缴了械,又是挂了彩,哪还敢再斗,慌忙爬起来就跑。      叶朝朝见那些人都走远了,才想起回头找那群猴子,猴子们却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,不过衣裳这会儿就挂在不远处的树杈上,她飞身过去,拿了衣裳,翩然落地,才对着青衫男子夸赞道:“大侠,剑法真俊啊。”   青衫男子对叶朝朝深深一揖,说道:“还要多谢姑娘仗义相助。”   “举手之劳,不用客气。”叶朝朝不在意地摆摆手。   “在下许正桐,请问阁下……”男子站直了腰板,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叶朝朝,可话说到一半,却又忽然打住,毕竟叶朝朝是个女子,这么打听女子的闺名似乎并太妥,这会儿又是看了眼叶朝朝,脸突的红了起来,立即又垂下了头,低语道:“在下失礼了。”      叶朝朝身上穿着师兄的袍子,本是想就在洞里睡一觉,醒了,自己的衣服晒干了,就换回来,所以衣襟只是松松地搭着,并没扣严,那袍子本就宽大,又没系好,之前那一通上蹿下跳之后,领口早就飞了开,往下几寸,露出大半白皙的脖颈和一小角红色的肚兜。   可叶朝朝犹不自知,只看眼前的男子低垂了头,还当是为了问她名字的事而局促,便爽朗地笑道:“没什么失礼的,咱们江湖人,没这么多讲究,许大侠,我叫叶朝朝。”   “叶姑娘,在下担不起大侠的称呼,您还是喊我的名字就好,姑娘出手相助,在下感激涕零……”许正桐没抬头,只低着脑袋说道。      叶朝朝不在意地笑笑,打断了他,“好,那我喊你许大哥吧,许大哥,您是练武的,功夫又好,定是也知道我哪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也没伤到那几个人什么,所以,您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。”   她说完,想起师兄们平时结交武林朋友时的的样子,便双手一拱,豪气道:“许大哥想是也有急事要办,就别耽搁了,咱们后会有期,江湖再见。”说完转身就走。      许正桐见叶朝朝要走,才是赶紧抬了头,想她一个女子,又是衣衫不整出现在这林中,不禁有几分担忧,便迟疑着喊道:“叶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?在下虽不才,也许能帮得上忙,也算能报姑娘之恩。”   “没麻烦,没麻烦……”叶朝朝头也没回,只潇洒地挥了挥手,蹦跳着往山洞走去。      许正桐对着那背影呆愣会儿,脸上露出几分深思的表情,摇了摇头,便也转身离去。      叶朝朝换了衣服,背好包袱,犹豫了会儿,还要不要回去庄子看看,最后决定还是听二师兄的话为好,他们若是有事,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,回去也帮上什么,没准还成了添乱。若是没事,她更不必回去,正好趁着这机会能没人管束着,自由几天。   拿定了主意,叶朝朝便出了树林,往城里走去。      几个时辰以后,叶朝朝坐在清源城最大的饭庄里,面对着满桌子的残羹剩饭,忽然开始懊恼起了之前的决定。      早知道先检查了行李,再决定是进城还是回庄子啊。   这会儿倒好,她自然知道二师兄心疼她,少不了她的盘缠,便大喇喇地找了最好的饭庄,要了最好的饭食,大快朵颐,可是吃完饭要结账,翻出包袱里的荷包却是傻了眼。   二师兄果然对她大方得紧,又当真是疼她,约莫是怕她一路走着,背个包袱嫌沉,竟然没给她放银两,而是给她的带的银票。      银票好是好,轻便易携、面额还大,可它千好万好,却独一样不济。   它不防水啊!      昨天她在水里泡了多半个时辰,上来也没想起这档子事,这一晚上过去,银票倒是干了个七七八八,可是全都糟成一团,粘在了一起,分也分不开,她小心地弄了半天,只撕下来一个小角。   叶朝朝看着眼前一团银票,有点欲哭无泪。      心里忽然又想起在林子里碰见的许正桐,要是刚才那位大侠问自己有没有麻烦的时候,自己能检查检查荷包就好了,多了不敢说,找他要顿饭钱,他一准是不会吝啬……   哎,当真是各种悔不当初啊。      一旁的店小二从叶朝朝拿出银票之后,就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情,抱着双手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一会儿一变。   叶朝朝尴尬地抬头,对着小二笑了笑,讨好地说道:“小二哥,您看,这顿饭,好不好先赊着?”   小二摸摸鼻子,“姑娘,咱们店倒也不是不赊账,可是,赊账也是看人不是?您这看着就不是咱们本地人吧,给您赊了,谁给您作保呢?您要是找个保人,我就去跟老板商量商量。”   “保人啊……”叶朝朝吞了吞口水,四下环视了一圈,自然是不会有熟人,便又转回头更加谄媚道:“不然,我留下给您们刷几天碗碟吧?”   小二脸一肃,“呦,您这是什么话啊?我们这么大买卖还缺人刷碗么?要是人人跟这吃饭,最后都拿刷碗抵,那咱们这生意可是没法做了。”   “那你说怎么办?!”叶朝朝此刻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,一拍桌子站起来,有些急恼道。      “拿点值钱的物件抵账呗,还能怎样?”小二说道,看了眼叶朝朝的包袱。   叶朝朝倒是听劝,听了这话赶紧翻包,可里边只有两身换洗的衣裳,几个泡得没了模样的面饼,再就是那个装银票的荷包。   她把东西都摊开,问小二道:“那你看,你要哪样?”   小二嫌弃地皱了皱眉,开始上下打量叶朝朝。   叶朝朝是江湖中人,不似一般的小姐、姑娘,身上总有几件首饰,她浑身上下可是没有一点坠饰,便连头发都是用头绳扎起来的,连个发钗也没。   小二的眼睛最后落在叶朝朝的脖子上,她脖上栓了条细细的红绳,下半截隐进了衣领里,不知道是挂着什么。      叶朝朝顺着小二的眼神,一下子也想起了这东西,红绳上栓的是一把金镶玉的钥匙形饰物,做工极是精巧细致,她自小就挂着,从没离身过。她这会儿掏出来,自己低头看着,有些犹豫了起来。这东西也许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,可是让她拿着抵顿饭钱,她还真是舍不得,毕竟,活了十几年,这钥匙一直就跟着她。      叶朝朝正是捏着钥匙迟疑着,忽然有人在一边唤道:“叶姑娘,又见面了!”   叶朝朝一抬头,惊喜地看见竟是一早在林里见过的许正桐,险些就感动地落了泪,一时间也顾不得征求许正桐的同意,赶紧对小二说,“他你认识么?我赊账,他作保行么?”   小二扭头看见许正桐,赶紧恭恭敬敬地作了揖,“许公子,您……认识这姑娘?”   许正桐点头道:“是,叶姑娘是我的朋友,她的饭钱算我账上吧。”   小二有了许正桐的话,赶紧点头哈腰地离去。      小二一走,叶朝朝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,低头红了脸,戳着那一团银票说:“许大哥,我不是没钱……只是银票让水泡了……那,那回头,我有了钱再还给您。”说完,又赶紧要去解脖子上的红绳说:“不然,这个先押给您,我……我去趟北苍山,到那拿了钱就回来赎。”      许正桐眼神在叶朝朝的挂饰上停顿了下,脸上有些思索的神情。   叶朝朝慌了,“许大哥,这东西兴许不值钱,可却是我随身带了多年的,我肯定会赎回去的!”      许正桐回了回神,这才笑道:“叶姑娘说的哪里话,你对在下有救命之恩,只这么一餐饭,在下还觉拿不出手呢,还说什么还钱?叶姑娘要去北苍山么?在下过几日也要去,不如咱们同行?”   叶朝朝原本也是有些苦恼,自己这么身无分文,要怎么才能去找师叔,这下听说许正桐也要去,一下子乐了,“好啊,正好我也没盘缠了,跟许大哥一起去。找到我师叔,定让他加倍还你。”   “叶姑娘太客气了,不过在下手里还有些事,要耽搁几日,姑娘能等几天么?”      “能等,能等……”叶朝朝赶紧点头,脑袋点了一半,却又忽然止住,有点赧然道:“那个,许大哥,那许是您得借我些钱住店了……”   “不如姑娘随我回府?”许正桐说完,见叶朝朝愣了下,赶紧说道:“府中自有女眷能帮姑娘安置。”   “那有劳许大哥了。”叶朝朝也不是扭捏的,听了这话,赶紧作揖,三两下收拾了包袱,便跟着许正桐走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来了的亲们,为啥都不鸟我T T ☆、惊艳初识  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有几分躁,可是树荫下藤椅上斜倚着的男子,却是一副无比恬然舒适的样子,不见丁点的烦热。   他的头发微微有些湿,似是才沐浴过,此时仍带着几分慵懒倦意,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摇晃着,似睡非睡。   他的身后半跪着个美婢,正是手拿着发梳,轻巧细致地为他顺着发丝。   男子身上一件月白色半旧的袍子随意地套着,领口松散,长袍下,赤着的脚悠哉地搭在脚踏上,姿态舒展而随意,就这么微阖着眼睑,十分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。      许正桐走到跟前,还未说话,这男子眼没张开,便是笑了。      “听说二哥带回来个丫头?这事听着可是稀奇的紧!我适才便一直在想,能入得了二哥的眼,这丫头定是个绝色美人,就不知二哥可肯让我也饱饱眼福?”榻上的男子,声音清雅动听,说完话,便是睁开了眼,笑望向许正桐。   这男子的面容极是精致、俊美,眼睑轻挑,露出噙着笑意的眸子,黑若点漆的瞳仁里一时闪出的光彩,似是让骄阳都逊色了几分。      “阿睿又开我的玩笑……”许正桐无奈道。   “怎是玩笑?二哥这些年也不曾对哪个女子多给过几分颜色,这才是出去一个上午的功夫,竟是带回府里一个,若说是俗物,我可不信,就不知二哥是想给我娶个嫂子呢,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?”被称作阿睿的男子,玩味地看着许正桐说道。   许正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,旋即,表情却是忽地严肃了下说:“阿睿,这姑娘也许是叶无期的独女……”      男子笑意蓦地一敛,原本神态温雅散漫的脸庞,似是忽地便有了几分锐气,他坐正了身子,摆手屏退了身边婢女,这才蹙了眉心问道:“叶无期的独女?二哥怎会认识她?”   “我也并不能完全确定,只有八、九成的把握,一来她身上有样东西,很像是白老将军的遗物,二来,她说要去北苍山找师叔,我记得叶无期的师弟庒鹤南似是就隐居在北苍山,而且她说她叫叶朝朝,我第一次遇到她,又是见她一个人在云脉山几里之隔的树林中……”   阿睿还是疑惑,“叶无期的独女会单身一个在树林里?就算叶无期夫妇去了武林大会,她不是还有一堆的师兄师姐陪着么?而且,她怎么会跟你回府?”   “此事说来话长……”许正桐便把之前的事大致与阿睿讲了一遍,说完又道:“她当时说她叫叶朝朝,又使出那手拈叶飞花的功夫时,我便有几分怀疑,后来便去云脉山走了一趟,云霄山庄已是被人洗劫一空,看情形显然昨晚是出了事,没准是她自己逃了出来……”      听了这话,阿睿猛地从藤椅里站了出来,面色一沉道:“有人对云霄山庄动手了,是他么?可怎么会这么突然?”   “也许是急着要动阗南了吧,这几日倒的确是没得着什么确凿的信……”许正桐迟疑着说道。   “那截杀你的人,也是他派去的么?”阿睿复又问。   “那倒不像,他若出手,必然是派出顶尖的高手,青云派如今即便是叶无期不在,他的徒弟也不是等闲之辈,一夜之间竟是让人把庄子给毁了,想必去的人也都是一等一的人物,这才该是他的手笔,可那几个劫我的却是些二流货色,而且招招都是要我命的架势,这股子狠毒劲儿,我倒捉摸该是岭西的那位沉不住气了。”      阿睿听到这话,眉心忽然一松,脸上阴云散了几分,便是笑了起来,“岭西那位真是比咱能想的还要蠢几分呢,以为杀了你就太平了?看来之前走这步棋,倒是高估了他。”   许正桐也是笑了笑,“这倒是也无妨,有动作,就证明他至少是知道了,也算是入了咱们的局,他既然这么蠢,日后倒是更好拿捏。”      阿睿赞同地点了点头,这才又把话头拉回来,问道:“二哥,那你带叶朝朝回府有什么打算?”   “他既然是已经出手,咱们当然要赶在他前边,叶朝朝即便不知道这里事,把她放在身边,也总也是牵制着叶无期跟青云派别轻易从了他,更别说,叶朝朝要是知情,这东西可就到了咱们手里。”   阿睿听了这话,却是摇了摇头,“那东西,咱并不急着要的。此时拿到手里,反是烫手。”   “可……若是叶朝朝落到他们手里,咱们岂不是……”许正桐的话还没说完,外边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,有人声音急切地通传道:“郡王,叶姑娘非要见许公子。”      院内的二人听了这话,都是笑了。   许正桐见阿睿点了点头,便是朗声道:“那就让叶姑娘进来吧。”   叶朝朝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,边走边就说道:“许大哥,您这里真是气派啊,我那住处忒讲究了些,比我家里可舒服多了,可就是我刚才收拾好了想出门转转,咱们的门房大哥却不让我……”   叶朝朝的话没有说完,忽然看见院内还有另一个人。      那人一身月白色的长袍,没有束腰,松垮地罩在身上,显得他颀长的身材,略有几分清瘦,却别有一番仙风道骨,一头乌发未绾起,随意地散了满肩,被微风撩起,徐徐地扬着,他,雪肤、菱唇,墨眉入鬓,凤眸流光,三分病弱态,五分风流姿,却又清逸俊秀得好似画中人,便是这样仿若谪仙误入凡尘般,立于一棵梧桐树下,于柔光碎影中,眸中噙了抹笑意,灼灼地注视着她。      叶朝朝有那么一会儿,愣愣地看着眼前人,险些忘了怎么呼吸。      许正桐见叶朝朝呆愣,轻咳了声,连忙从旁介绍,“叶姑娘,这位是咱们大平朝的襄西郡王。”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讶异地长大了嘴,指着那男子大惊小怪道:“襄西郡王?你是睿郡王?那个叫齐睿的?”   许正桐皱了皱眉,正要提醒叶朝朝不能这么直呼齐睿的名讳,齐睿却是暗暗地对他摆了摆手,温和地笑着问叶朝朝道:“姑娘知道本王?”   叶朝朝这才觉出几分不妥,有些赧然道:“听别人闲话时说起过睿郡王您。”   “哦?!”齐睿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,柔声问道:“那闲话是怎么说的?”   叶朝朝想了想,老实道:“我听人说这睿郡王放着繁华自在的京城郡王府不住,却是硬要住在清源城这么个清僻的地方,着实是个古怪的人。”她说完,咬了咬唇,仔细地端详了下齐睿的面色,见他并无丝毫不豫,才又接着道:“又听说,当今圣上待睿郡王最是亲厚,这睿郡王先天有宿疾,曾有御医言说他年不过而立,圣上疼惜他,便是广招天下名医要为睿郡王医病,说是谁要是能医好睿郡王,便赏白银万两……”      齐睿与许正桐相视一笑,才又对着叶朝朝道:“叶姑娘倒是消息灵通。”   叶朝朝咧嘴一乐,“也不是,平日里这类的事,我也并不爱打听,不过这事上却多问了几句。”   “哦?!那本王怎么这么有幸,能让叶姑娘上心的?”齐睿好奇道。   “是因为我娘医术精湛,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嘛,所以,我前些日子偶然听了,便是细细打听了下,只想着,等我娘回来,便让她给齐睿……嗯,给睿郡王您来看病的,万若是能医好呢,那可是白银万两呢。”叶朝朝两眼放光地说道。   齐睿抿了唇,似笑非笑地望着叶朝朝问:“叶姑娘这么喜欢银子?”   叶朝朝连忙便是点头,“那是自然,银子哪个不喜欢呢?”   “哦,那姑娘要是得了这万两白银,准备做些什么?”齐睿便也顺嘴问道。   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反倒是愣了下,想了会儿,才是有点不确定道:“嗯,我大约要开个牧场。”   “牧场?”齐睿有些意外,“姑娘一个纤纤女子,怎么会想着要开个牧场?那牧场又想养什么?”   “牛……很多牛……”叶朝朝踌躇满志地宣布。   “牛?”齐睿更是迷惑道:“姑娘养这么多牛做什么?”   叶朝朝笑得眉眼弯弯道:“等它们都长大了,就都做成牛肉干,想吃五香的就吃五香的,想吃麻辣的就吃麻辣的,再不用……”      叶朝朝的话音未落,许正桐跟齐睿忽地都是放声大笑了起来,叶朝朝被这俩人笑得一懵,便也停下话头,没再继续说,只嘟了嘴,望着这二人。   齐睿便是边摇头笑着,边对她招手道:“叶姑娘,你来。”   叶朝朝很是听话,见齐睿喊她,便是立即走到了近前。   齐睿见她过来,伸出手说道:“既然令堂大人医术这么了得,显然叶姑娘的医术也不会太差,不如你就来给本王把把脉,看看是不是能治得好本王的病,若是姑娘便有这妙手回春的本事,本王立即就跟皇兄说,把那万两白银送来,给姑娘……去做牛肉干……”      宽袍广袖之下,齐睿的手修长、苍白,显得有几分纤细嶙峋,那皓白的腕子伸到了叶朝朝眼前,叶朝朝一时有些迟疑,抬头又瞄了眼齐睿,才是下定决心般,上去一把握住,把三指放在了脉门上。   齐睿微侧过头去,对着许正桐眨眼,眼中满是笑意。许正桐有些好笑地望着他们两个,摇摇头,对齐睿无奈一笑。      好半晌,叶朝朝握着齐睿的腕子都是拧眉苦思,齐睿便是做出几分忧心的样子问道:“怎么?姑娘可是觉得本王的病很难治?”   叶朝朝听了,缓缓收回手,神色凝重地对着齐睿摇了摇头,齐睿这下展颜道:“这么说,姑娘能治好本王的病?”   叶朝朝这次更加凝重地摇了摇头。   齐睿不解,“那姑娘的意思是?”   叶朝朝抬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,有些遗憾地说道:“我把我娘教我的脉案忘了,一时想不起郡王这脉相是什么病……”   齐睿忍不住“扑哧”的一声,便是笑了出来,这一笑似是一发不可收。      许正桐见状,嗔了齐睿一眼,赶紧笑着走上前打圆场道:“对了,叶姑娘进来时,说什么门房……”   叶朝朝被齐睿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,正是有点无措,听许正桐这么一说,连忙一拍脑门道:“哦,对了许大哥,我想出去转转,可是门房大哥说,这府里的人出府,都是有您的招呼才行,不许我出去呢。”   许正桐听了这话,立时一脸歉意道:“呦,真是对不住叶姑娘了,这里是睿郡王的别院,规矩便是多些,平日里也鲜少来客,我一时忘了与门房交代,姑娘是贵客,自是可以随意出入的,我这便让人去交代了。姑娘这是想去哪?”   “好多年没到过清源城了,我想到处转转呢。”叶朝朝兴奋道。   “好好,我让人陪着姑娘去转转。”许正桐说着,唤来了个丫鬟交代了几句,便转头对叶朝朝说:“叶姑娘既是有兴致,便在城里好好转转,若是看上什么,也别吝惜,只管让丫头们付账就是。”   “谢谢许大哥,真若花了银子,等咱们到了北苍山,我一并让师叔还给您。”叶朝朝高兴道,跟着丫头们就往外走,走了几步,又想起来回头,对着齐睿笑道:“睿郡王,您别担心,看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病入膏肓,回头我找到我娘,一定让她能给您治好病,不给银子都行。”   齐睿笑眯眯地点头,目送着叶朝朝的背影远去,才扭头对许正桐道:“咱虽是不急着要那东西,但是这叶朝朝也不能落到他的手里,便是想个法子,让她跟在身边吧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投奔师叔   清源城在京城以南千余里,属华襄省承县境内,地处略偏,也算不得什么繁华所在,但对于久居山林经年也进不得几次城的叶朝朝来说却已经是足够了。   她上午进城时只觉饿得头昏眼花,便是直奔了酒楼解决温饱问题,此时才算是放开了游逛,一时间两只眼几乎都不够用了似的。她也当真不与许正桐客气,入了眼的东西,莫论是吃食还是玩意,都让随着一起的丫头付了帐,跟班的丫鬟小厮们跟着她身后敛着,林林总总,抱的满怀。   可是,兴奋、新鲜之中,叶朝朝却又隐隐觉得心底某处有些沉甸甸的,终是挥之不去,举着才买的棉花糖,她抬眼遥望县城西边的云脉山,那沉重便一点点泛滥开来。      山影隐在雾光氤氲中,只隐隐看见丝不明晰的轮廓,越想看却越看不清,叶朝朝禁不住就有些烦躁地想着,那里现在什么样了呢?      不是爹娘可知道庄子里的事了?师兄、师姐们现在可都还好?庄子到底出了怎样的事?   她青云派于江湖中从来不沾丁点是非,素未有过任何敌家,可若不为寻仇,那星夜来袭的敌人,到底为何?   二师兄说她身上有青云派的宝贝,可她哪里有什么宝贝?爹娘又哪里有什么宝贝,若说是宝贝,她爹娘的宝贝也便是她了吧?   二师兄在危急时,抛开一庄人的安危不顾,却只管让她逃。   难不成,那些人便是冲着她去的?   可是她虽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,但貌不倾城,武不出众,医术也是了了,要她干什么呢?      有些事在叶朝朝心里影影绰绰滑过,却又抓不分明,她一向粗枝大叶,不爱动脑,不感兴趣的事,便是爹娘说了,也不记得,此时急着去想,便更是找不到要领。      身边就是间小茶肆,叶朝朝有些口渴心焦,抬步便进去,可还没坐下,就听见一边的茶客说道:“六哥,听说了么,昨个夜里云脉山,青云派让人给端了老窝呢。”   被喊六哥的人,惊讶道:“诶,怎么会?咱听说那青云派的各个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,哪有这么轻易地让人端了?”   说话那人见听者不信,便拍着胸脯保证道:“这可是我那小舅子进山狩猎时亲眼得见的,他就住在山脚,说是头天夜里,就听见山里有杀声,一早进山,就看见青云派的云霄山庄烟气缭绕,连门栅栏都给烤糊了,我们小舅子胆儿肥,喊了几声不见人应,就推门进去看,进去一瞧才发现,偌大的庄子,竟是连一个人活人都没有了……”   听的人嘶了口气,“全死了?”   叶朝朝浑身一颤,握拳,猛地转身,却听那人又说:“那倒也不是,就是整个庄子里,一个人也没有,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……”   叶朝朝硬生生收住脚步,又是站住,回头愣愣地看那说话的人。      那俩人却是没注意到叶朝朝的注视,听的那个还是有几分疑惑道:“青云派上下也有几十口呢吧?怎会一夜之间都没了?这是有人寻仇?我怎么听着倒像是闹鬼了呢?”   “谁知道是怎么回事,听说庄主跟夫人出了门子,带走了几个得意弟子,估计剩下的那些功夫便是不济了些,让高手寻了空子报仇,带走了人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倒是可怜那叶大侠夫妇,多好的两个人,不过是出了趟门子,这回头看见人去屋空,连独生的女儿也没了踪影,不知是该怎么伤心了。”   “是呀,叶大侠夫妇可当真是好人,尤其是叶夫人那一身的好医术,又是恁的好心肠,咱们城里谁家有人的病看不好了,不是叶夫人给治的病,治好了病不说,赶上家里穷买不起药的,自己掏腰包给了药,还拿了银子周济……”   “哎,可说呢,我亲妹子家的幺儿头些年痴愚不食,眼看着就不行了,也是叶夫人给治好的。嗯,对,叶大侠也是有恩于咱们的呢,回去我便给我那婆娘说,一定给叶大侠一家好好多烧些纸钱!”   “我呸啊,你个胡三,果然就知道胡说,你也说,就是人不见了,又没说死了,烧得哪门子纸钱。”   胡三便是赶紧打嘴,“是是,叶大侠一家定会平安无恙。”      叶朝朝再也站不住,茶水也没喝,拔腿就往茶肆外走,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厮疾步跟上,嘴里惊慌地问道:“叶姑娘这是要去哪里?”   叶朝朝忽地止步,沉了下,回头呲牙笑,“定是适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,我这肚子里七翻八涌的,那啥,我刚看见前边就有个茅厕是吧?”   丫鬟听了这话,掩嘴吃吃笑,走近了几步,悄悄拿了几张草纸塞到叶朝朝手里,“姑娘上茅厕也说一声,走得这么急,倒是吓了奴婢一跳。”   叶朝朝接过草纸,胡乱掖进怀里,讪讪笑:“让你见笑了,亏得你带着纸,我一时还真是忘了。”      叶朝朝在茅厕里蹲的腿有些发麻,才是慢悠悠地起身提了裤子。   师兄师姐们竟是都不在庄子里了?都被人擒了去么?擒去他们又能做什么呢?还是说师兄们也都逃了?那他们会逃去哪?爹娘这次出门是去了武林大会,师兄们会去找他们了么?   还是说……找师叔!叶朝朝一拍脑门,赶紧就往外跑。   这下可真不能贪着玩了,或许二师兄他们也是去找了师叔呢,到时候没准倒能在师叔那会和,若是没去找师叔,就真有可能让人捉了去,那便更是要去找师叔了,这会儿爹娘去的那个什么武林大会,她不知道在哪,要救师兄,便只有去找师叔。   她原是不知轻重,只当庄子有什么事,师兄师姐们总能摆平,让她走了,也不过是防个万一,她便总恨不得趁着难得出来的机会玩上几日。可眼下,这事显然已经不似她想得那么简单、轻松,她心里一时间便忽然就像点了把火,一刻也不能等了。      叶朝朝回到睿郡王的别院时,天色已暮。      她进门便急着找许正桐,府里的人却说,许公子出去办事还未归。叶朝朝心里发急,便问:“那,你们郡王在么?我找他也成。”   不多时便有人带着叶朝朝进内院,穿过上午才来过的小院落,梧桐树下,那藤椅仍在,一边的几上还摆着两只茶杯,可椅上却无人,领路的小厮闷着头,手往前指道:“叶姑娘,郡王在书房等您。”      日头将落未落,却还未到上灯的时候,书房里的光有些昏黄,落日的余晖映了满室。   齐睿逆光矗在窗边,那月白色的袍子似是也侵染上一层橙色的边,他颀长如修竹般的身形,凭栏而立,几分孤傲,却又有几分伶仃,面上的神色匿在暗影里看不分明,但无端地便让人觉出些冷肃。   此时他依旧是叶朝朝之前见时的那身衣裳,只是,发已束好,倒并未戴冠,原本赤着的足上,蹬了双软缎的靴子,腰间用玉带扎了起来,并不见特别修饰,只少了几分初见时的随意,可这样简单穿着却已然现出几分贵气。      叶朝朝在门边见了这样的他,便有些踯躅,这才有些意识到,他毕竟是个郡王,金枝玉叶、皇亲国亲,自己这么个小丫头,就这么大模大样,急火火地就来找他,是不是有些唐突了?      齐睿见她来,转身,便是笑,从暗影中走出来,深幽的凤眸里噙了丝奇异的光,“叶姑娘对正桐想来是颇为惦念,才别了一时二刻,便这么心急火燎地要找么?”   叶朝朝对齐睿的调笑,却似不觉,只见他这么随和地一说笑,反而是心里一松,便大方点头,“是,的确是着急、惦记,郡王,您知道许大哥什么时候回来么?”   “这大约是要让姑娘失望了,正桐出去办事,最快约莫也要两日后才回来,不知姑娘急着找他只是想念呢,还是有什么要事?若是想念,本王也是莫奈何,可若是有事,不知本王能否代劳?”齐睿依旧语带戏谑,但笑容却是浅了些许。      叶朝朝听了赶紧点头道:“郡王,我要去北苍山,许大哥说是也要去,我们便约好同行,原是不急,等他两日也无妨,可是我现在却急着走。嗯,不过许大哥不在也没事,就是不知道郡王可否借我些盘缠,至少让我能租个马匹。”   齐睿愣了下,试探地问道:“叶姑娘何故突然这么急了?”   叶朝朝眨眨眼,“我原本去找师叔,还想着趁路上几日还能玩会儿,可是刚才游逛又总不安心,便琢磨我耽搁得久了,只怕师叔着急,我师叔那人脾性大,真要是急了,我可消受不起,所以便想着,还是赶紧去的好。”   齐睿听了便笑,“如此,本王让人替姑娘给您的师叔送封信去,想是比姑娘去的更快,也省的他老人家着急。”   “横竖我也要是去,就不劳郡王送信了,只是盘缠的事……”叶朝朝咬唇,可怜兮兮地望着齐睿。      齐睿眸光一转,微微侧了头,似笑非笑地只看着叶朝朝不语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   叶朝朝有些发急,“郡王,我一定会还给您的,或者让我立了字据,留了抵押都无妨。”   “姑娘是正桐的救命恩人,区区一点盘缠又当个什么,本王只是在想,本王也恰好有个故旧在北苍山,早想去探望,不如与姑娘同往,路上还能做个伴儿。”   叶朝朝怔了下,咬唇道:“可,我想立时就动身……”   “那有何难,本王这就让人备车。”齐睿说着,轻挑了眉梢,却又故作迟疑道:“还是说,姑娘嫌本王累赘,不愿与本王同行?”   “哪有?我是怕给郡王添麻烦,那……那咱们一会儿就走?”   “本王去让人准备,咱们略略吃些东西就上路,可好?”齐睿问道。   被这一问,叶朝朝才觉出的确有几分饿了,连忙点头道:“好好,吃了东西就上路。”      叶朝朝却不知道郡王府的一餐晚膳,会这么的繁复,当丫鬟婢女第七次又捧着崭新的菜式上来时,叶朝朝捧着溜圆的肚子,有些为难道:“郡王,咱们路上是不带干粮,准备这一餐吃出后几天的么?”   齐睿优雅地举着酒盅,正是慢条斯理地啜着酒,听了这话,放下杯,又是夹了一箸菜放进嘴里,缓缓地嚼了咽下才说:“叶姑娘吃饱了么?咱们王府厨子,还有道最拿手的烤乳猪没上呢,不如吃了这道菜之后,咱们就上路?”   叶朝朝打着饱嗝,“那什么……不麻烦的话,就带着吧,路上慢慢吃,您看行么?”   齐睿想了想,起身招呼了个小厮进来,那小厮进来后便对他耳语了几句,他听了,唇角一弯,似是满意地微微颔首,又对小厮交代了几句,这才对叶朝朝摆出请的姿势道:“既然姑娘这么急,那咱们这就上路吧。”      郡王府门口已经停好了四驾的马车,车夫婢女外,还有四个是侍卫,一人牵了一匹马站在一侧,叶朝朝咂舌,“要带这么多人一起么?”   “此次本王简装出行,不便带着郡王仪仗,将就着带几个随行的就好。”   叶朝朝暗暗做了个鬼脸,便四下望了下说道:“那我是骑马还是坐车?”   “姑娘若是不弃,与本王同车可好?”   叶朝朝向来不是扭捏的人,有舒服的马车坐,自然不会选择骑马,听了这话,毫不耽搁,喜滋滋地一点头,撩了衣摆就窜上车。回头才见众人颇有几分讶异地望着她,而齐睿则是在婢女的搀扶下,有小厮放了脚踏,才慢条斯理地上车。   叶朝朝看见齐睿如此,有些讪然地傻笑了下,齐睿便也回以一笑,“让姑娘见笑了,本王没姑娘的好身手。”      马车车门被关上,旋即便是缓缓启动。   车内就剩下他们二人,叶朝朝一时间有些无聊,便没话找话道:“不知道郡王去北苍山看哪位故旧?我以往也常去那里,师叔的邻舍们倒是认识几个。”      “张百岁,不知道姑娘可认识?”齐睿便是随口答道。   “哦,那个怪老头啊,认识说不上,我倒是知道他,偏爱鼓捣些树啊草的,种出的樱桃倒有海棠那么大颗,我在师叔那里还吃过呢,就是这人神神怪怪的,好像不爱见人,到师叔那里几次,我却一次不曾见过他。”   “那这次若有机会,本王为姑娘引荐。”   “好啊,最好还能吃到点他家的好东西……”      马车出了城便快了起来,叶朝朝跟齐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,渐渐便有些犯困,望了眼窗外黑漆漆的路,打着哈欠道:“郡王,咱们明天能到么?”   “晌午过后,最迟日落前也会到了。”   叶朝朝点点头,睡眼朦胧地看着齐睿问:“郡王不困么?”   “姑娘困了?”   叶朝朝便又点点头。   齐睿眉眼一弯,笑问道:“姑娘这是邀请本王一起睡了?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同车共眠   齐睿的话问得煞是暧昧,但他笑颜清朗,又是配得那张不染凡尘般的俊雅面容,倒一丝不嫌轻佻,只让人觉得亲昵、温存。只是那听话的人,却似是既没注意他的语气,更没关心他的表情,只往角落里缩了缩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含混道:“郡王若是困了,咱们便一起睡,郡王若是还不困,我就自己睡了……”   叶朝朝说完,又是掩面打了个哈欠,便酣然入睡。      齐睿看着她,眉心微攒了下,转而却又摇着头笑了。沉了会儿,他拨开车帘,对着外间摆了摆手,便有个侍卫策马走到了窗口,恭敬问道:“郡王有何吩咐?”   “去与驾车的人说,慢着些,不用赶时间,注意着路,别太颠簸了。”齐睿压低了声音吩咐着。   侍卫领命而去,齐睿便从厢里翻出本书,把烛灯靠近了些,敛了神,默默读了起来。      马车走得很是平稳,几乎觉不出丁点的颤,可不知是过了多久,对面却是忽然传出“咕咚”一声。   齐睿一愣,放下书卷,抬头便见叶朝朝从椅子上滑了下去,倒在了地上。   可从椅上滚落的人,却只是迷迷糊糊张了下眼,伸手前后摸了把,便又把手臂架在车座上,坐在地上往椅边一靠继续睡。      齐睿怔了下,轻笑出声,倾身过去,拍拍叶朝朝脸颊道:“叶姑娘,起来坐好了再睡。”   叶朝朝像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,只哼唧了声,却并不动弹。   齐睿无奈,只得起来,弯身去扶她。   齐睿初时动作很轻,但是将她拉起来时却发现,这姑娘睡得何止一般地死,拉她起来,她的小脑袋旋即就搭在了齐睿的肩头,蹭了几下,便又接着睡。   齐睿觉得有趣,便伸手揽她的腰,还轻呵了几下她的痒,却见她再无一点反应,他便干脆扭身坐了下来,把叶朝朝拥进了怀里,让她舒服地倚在了自己的身上。   叶朝朝似乎对这个新的姿势十分满意,原本蹙着的眉梢,在窝入齐睿怀中之后,甚至舒展了开,一会儿竟是轻轻地打起了鼾来。      齐睿拥着她,心里一时也有种温柔的情绪泛滥开来,怀里的小东西,又软又暖,像只懒懒的小猫,带着种纯然的依赖,就这么依偎着他。   他心中不知怎么酸了下,好像是想起了某个往事片段,他伸出手,隔着段距离,从她脸上的弧度拂过,即便没有肌肤相触,却依旧有点点暖意从指尖传来,熨帖在齐睿的心口。   有那么一刻,看着叶朝朝的这么无忧的睡颜,齐睿感觉心中微微有些发紧,不知这小东西此刻知不知道她家里的事呢?      她的父母去了武林大会,却在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就不知所踪,有些迹象表明似是阗南的人动了手,她的师兄、师姐们昨夜之后,也是系数没了踪影,是全被擒了还是有人逃走,目前还未查出,但看方式该是“他”的动作,而她要去找的师叔,其实现在也并不在北苍山了,这却是自己的手笔。      三路人,三个目的,亦或是相同的目的,却是几天之间斩断了她所有的依仗,她虽自小生长在江湖,比寻常闺秀自是会坚强也独立些,但,她终究还是个小姑娘,还从未有过脱离开别人羽翼生活的时候,那她知道的那一刻,会是个怎样的反应呢?      齐睿想着,身子往后仰倒,靠在了车厢上,恍惚着想起自己。   十二岁那年,父王跟母妃带着自己的弟弟去黔安给自己的外祖拜六十大寿,他因为自小体弱,不宜如此舟车劳顿,便被留在了府里。   不知这算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,因为,父母与弟弟那一走,却是没再回来过。   大平朝以骁勇善战而闻名的堂堂王爷与他的王妃,竟是在拜寿的路上因遇到了山匪而命丧黄泉。   外祖寿诞之日惊悉了这个消息,立时呕血三升,从此一病不起,一月后便也驾鹤西去。   先帝知道了此事后,雷霆大怒,竟是派出三路大军,团团围困住黔南一带所有山麓,只为清剿山匪,自那之后,黔安一带再无匪患。      但,那又怎么样,他的父王和母妃还是再也活不过来了。      那一天,当他知道了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至亲之人时,只觉天地都暗了颜色,他几乎是恨自己为什么还会活着的。      十年弹指挥间,许多事,都是慢慢淡了,那一天的记忆,便只余留漫天沉地的阴霾。   可此刻,齐睿心尖处,不知怎么,还是隐隐泛起了痛。   齐睿阖眼,拥着叶朝朝的手臂不觉地收了收,指头摩挲着她身上那并不算柔滑的衣料,不知什么时候,也是睡了过去。      清晨的鸟啼声,叫醒了叶朝朝,她打着哈欠,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。   往后伸展的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,她迷迷糊糊地仰着臂,摸索着这个物体。   软且热,触感细腻,轮廓柔美……好像是一张人的脸……她愣了下,一下子清醒,猛地起身。回头,便见齐睿噙满笑意的黑眸,深邃、晶亮,一眨不眨地望着她,他映在晨光中的俊美脸庞上笼着一曾柔柔的光彩,朦朦胧胧犹如画中仙人,有一刹,叶朝朝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,误入了仙境。      “咳,郡王……这个,您怎么躺这了?”叶朝朝愣怔了会儿,才有些尴尬地问道。   “是叶姑娘邀请本王一起睡的,本王不忍拂了叶姑娘的好意,便是睡了过来。”齐睿说着话,也是坐起了身,揉着微微有些酸麻的手臂,好整以暇地看着叶朝朝。   叶朝朝张了张嘴,半天才吐出一句话,“呃,郡王还挺软和的……比茅草软和多了……”      齐睿挑了挑眉梢,凤眸里有一丝迫人的光,灼灼望着叶朝朝,面上却是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:“那以后叶姑娘要睡时,自可再来邀请本王一起,本王愿做姑娘的茅草。”他语气又轻又柔,带着宠,带着甜,又是十足的暧昧。   叶朝朝只觉心陡然跳得飞快了起来,难得的感觉出几分不自在,她嘿嘿傻笑,扭了头,拉开车帘,忽然兴奋道:“都到襄中了么?那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能到了吧?”   “叶姑娘的路倒是熟……”齐睿便也随她岔开话题,也翻开另一侧车帘,对着外边喊道:“停下在这歇会儿吧。”      有了齐睿的吩咐,车架便是缓缓停住,立即便有人上前拉开了车门,放好脚踏,扶齐睿下了车,叶朝朝这次也学会了他的矜持模样,便也斯斯文文地跟在他身后,踩着脚踏下了地。   只是脚一沾地,叶朝朝旋即便又欢蹦乱跳了起来。      站在山林当中,叶朝朝呼吸着浸满青草露水味道的空气,用力地伸展了伸展睡得有些僵直的四肢,忽然想起以往每天的晨课。   自从爹娘跟大师兄去了武林大会之后,再没人管着,她可是已经半个多月再没练过功,想着,她下意识地便分腿,扎了马步一板一眼地练了起来,初时有几分生疏,几招下来,忽然觉得格外怀念与熟悉起来。   那时,天刚亮,她便会被师姐从被子里掏出来,胡乱地梳洗穿衣,跟师兄师弟们站在院当中,由大师兄带着他们练早课。   她总是懒,总是觉得睡不够,每次动作都是稀松应付,做得不好,大师兄便会拿了柳条打她的手,样子做得很凶,但是打在手上却丝毫不疼,别人还以为大师兄是一视同仁,心里对她默默同情,只有她心里偷偷乐大师兄的放水,却还要作势蹦跳着喊疼,四处躲着求饶,看大师兄严肃着脸,狠狠忍住笑意,她便也不再觉得困,表演地更卖力几分,直到师兄师弟都来给她求情……      其实,那也挺快乐的,不是么?   叶朝朝想着,一下子有些怅然了起来。      做完最后一个招式,叶朝朝缓缓吐纳收功,别开头,却看见一边的草地上,已经摆起了小桌,桌上各样精致的点心,茶壶、碗碟,样样不少。   齐睿盘腿坐在小桌边,优雅地吃着早饭,眼神却是兴味盎然地看着她。   叶朝朝讶然于出门在外,一个早饭,齐睿也是吃得这样讲究,但几番下来,她却也知道齐睿虽贵为郡王,又是个最得圣宠的皇亲,但私底下却不是个难想与的人,她便也不客气地走过去,蹲在一边,拈起块糕饼塞进嘴里,含混地抱怨道:“郡王开饭也不喊我,真是小气。”      齐睿不语,只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,探到叶朝朝的唇边,拈下她遗漏在外的一小粒点心渣,叶朝朝怔了下,他温热的指尖便已经从她唇边离开,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边那缕还残留的温度,刚想说点什么,便又见他亲自执了茶壶,给一盏空杯里添了水,递给她。   她连忙便接了,一饮而尽,才说道:“谢谢,谢谢。”      “叶姑娘功夫真好。”齐睿托腮,带着种慵懒、闲适的神情,专注地看着叶朝朝吃东西。   叶朝朝正是又咬了一口荷叶酥,听了这话险些被噎住,满脸无奈地吞下嘴里的东西,才说:“郡王啊,您要不是嘲笑我的话,那只能说您太外行了,我这功夫还好呢啊?给我爹娘看见,我现在愈发得差劲,短不了还要念上我一天的不成器呢。”   “那是令尊令堂对姑娘要求太严了。”   “才不是,我们门派,正式收的大徒弟,一共十个,我是最差劲的那个,差得不能再差,连年岁最小的老十,他不让我一只胳膊,我都打不过他。他,才十二岁啊,你知道么!”叶朝朝郁闷地说道,蹲得累了,身子干脆往后一沉,席地而坐,说完嘟着嘴望向齐睿。      齐睿却是满脸惊异,“是么,可本王看姑娘的功夫却是极好的,不知姑娘可不可以教教本王?”   叶朝朝瞪眼,“郡王,您听说过放着河水不洗船这话么?”   齐睿笑,“姑娘怎么想起这句话?”   “我是说许大哥那么好的功夫,您不跟他学,倒让我这半吊子教?”   齐睿却是一本正经道:“我觉得你使得功夫比他好看得多……”   叶朝朝一脸无语的表情,“郡王啊,您这可真是……好吧,您要非想跟我学,那日后有机会,我便教您吧。”   “那便如此说定了!”齐睿说完这话,便是站起身,朝马车走去。   叶朝朝也跳起来,跟上去,嘴里嘀咕道:“我这样的也能当师父么?”      车马又是行了两个多时辰,叶朝朝自是又睡了大半路的时间,终于到了北苍山。   车停在山脚,叶朝朝跟齐睿一起下了车,回头对齐睿说:“郡王,我约莫是要在师叔这里住下的,就不跟您回去了,您是现在跟我一起去找师叔要钱,还是您先去找张百岁那怪老头,晚些咱们再碰面?”   “叶姑娘要是不嫌弃,本王倒想拜见下令师叔……”   叶朝朝自觉欠人钱的手短,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,便领着齐睿一起去找庒鹤南。      庒鹤南的南鹤山庄就在山脚下,走出不远便是到了,叶朝朝兴高采烈地走在最前边,大呼小叫道:“师叔,师叔,快出来,我欠了人家债了,你可得替我还。”   “叶姑娘快别这么说,本王可不是来讨债的,只是想结识下这位南鹤山庄的大侠。”齐睿赶紧皱眉拦道。   叶朝朝回头朝他呲牙,“郡王,咱可提前说好了,我那师叔脾气不好,他若是给了您脸子,您千万别急。”   齐睿点头称是,看叶朝朝轻叩门扉,敲了半天,却是无人应门。   叶朝朝一皱眉,回头对齐睿说:“郡王,您等我会儿,不知我那师叔是不是午睡还没醒呢,我进去喊他。”她说完,腰一绷,双足点地,倏地腾翻而起,两腿一错,便跃过了围墙。      齐睿闲闲地走到门口,稍稍用力推了下,门便开了,叶朝朝正是绕回到门口,听见门响,一回头,看见门外是齐睿,奇怪道:“郡王,您怎么开的门?”   “一推,便开了……”   叶朝朝嘴角一抽,扭头就往里走,“呃,那您先等会儿,我进屋里瞧瞧。”      约莫是半盏茶的功夫,叶朝朝一脸迷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。   她沮丧地走到齐睿跟前对他说道:“这倒是怪了,师叔跟他庄子里的人,竟是一个不在。”   “也许是一时有事出去了,不然就等等。”齐睿安慰道。   叶朝朝无奈点头,“也只好等等了。”      叶朝朝话音才落,忽然觉得斜后方一阵劲风逼来。   她扭头,惊见一个蒙面人,正是飞身朝她袭来,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宝剑,闪着一层冷冷杀气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英雄救美   叶朝朝毕竟也是习武之人,反应极快,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是出于本能,剑还没近身,她便已是一矮腰,身子往后弯去,躲避这致命一击。   可是躲开的那一瞬,她眼角余光一扫,却又忽然惊觉,她这一闪,竟是把齐睿生生地暴露在剑锋之下。   当下她又起腰,反身,想拽了齐睿一起躲开。   而电光火石之间,哪还容得她改主意,变换对策,那剑已然便是到了跟前。   再闪不及,她只得护住要害,抬臂欲去挡剑,须臾间,她觉得腰间有双手用力揽住了她,带着她一个迅速的旋身,下一刻,便已听见利器入肌的“扑哧”一声。   叶朝朝惊慌抬头,只看见齐睿眼神滑过一丝痛苦,齿咬在唇上,闷哼了一声,揽在她腰间的手瞬时一软。   叶朝朝赶紧架住齐睿要滑下去的身子,不及细想,回身就要空手去抓那剑锋。      此时,齐睿带的侍卫,初时稍远,还没反应过来,这会儿却已然是齐齐地围了上来,将那刺客环在中央。      叶朝朝见危险暂时解除,赶紧回头去看齐睿的伤。   只见齐睿的背后肩胛处,殷红的血已是浸染了小半侧的袍子,而齐睿则是恹恹地靠在叶朝朝身上,动也不动。   “郡王,郡王……”叶朝朝紧张地喊道,喊完,自己嘴里还碎碎念着:“没事,没伤到要害,死不了人,只要别再流血就好,嗯,止血,止血……点哪个穴位止血来着……”   齐睿的身子抖了下,过了会儿,才虚弱出声道:“叶姑娘,你没受伤吧?”   叶朝朝正拿着手指在齐睿伤口附近比划着,想着给他止血,听见齐睿说话,赶紧歪过头来对他道:“我没事,郡王,哎,您说您,您也不会功夫,怎么还想着救我,其实我伸手去挡,大不了胳膊上挨一下的,您这……万一是伤了……不过还好,不是要害,您别害怕,这伤死不了人。”   齐睿咬紧了唇,似是极力地忍着痛意,黝黑的眸子定在叶朝朝身上,幽幽道:“本王一个大男人,便是手无缚鸡之力,又怎么能眼看着让你一个女子受伤?”      叶朝朝在齐睿身上忙碌找穴位的手指忽然一顿,心里顿时泛起一股热意,一时间竟是只觉得想要落泪一般,她赶紧吸吸鼻子道:“郡王,我虽是功夫不济,但是也有些自保的本事……您,您体弱,不会武功,又是千金之躯,咱们不过萍水相逢,哪能为我这么挡剑呢……”   齐睿听了这话,抬起没受伤的那边手臂,伸手握了叶朝朝的手,攥在掌心,抬起至唇边,摩挲着她的手指,柔柔说道:“叶姑娘,本王刚才有一刻以为自己就要死了,可是想着,是为了姑娘而死,心里竟是觉得甜呢。”   好似有什么很陌生的东西,砰的一声在叶朝朝心口轰然炸开,她喉头犯酸,眼眶发热,胸腔里又满又涨,好似是有些痛,可却又痛的舒心,   叶朝朝忽地无措,于是,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齐睿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。      那被围的刺客双拳难敌众手,卖了个破绽,便施展轻功,开了溜,侍卫们并不去追,只转回头上前围住齐睿跪下道:“属下万死。”   叶朝朝这才回了神,赶紧抽出了被齐睿握着的手,嚷嚷道:“你们万死个屁啊,你们郡王差点就真死了,快点带他去找郎中吧。”   叶朝朝招呼着几个侍卫搀扶起齐睿,一个侍卫背起齐睿道:“郡王,咱们是现在去城里找大夫,还是属下去县衙,让他们赶紧带个大夫来?”   “先去张百岁那吧……他那里有好的伤药,看看情形再说找不找大夫。”齐睿伏在侍卫的背上有气无力地吩咐道。      侍卫便是背着齐睿,健步如飞地便往山上走去。   叶朝朝紧跟在侍卫身边,一眼一眼地去看齐睿。      齐睿此时已经轻阖了眼睑,软趴趴地靠在了侍卫的背上,不知是累了,还是昏了。   叶朝朝看着他,不知道怎么,心里一时疼,一时酸,一时却又觉得甜。   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如纸,却依旧俊俏得不似凡人的郡王爷。虽曾惊艳,虽曾赞叹,可前一刻于她,似乎也不过是个陌生人或仅仅是个旅伴,然只那么一剑之后,他月白色衣袍上侵染的血迹,就好像一下子漫进了她的心扉里。   她便再没法再当他是过客,是路人,心中某处似乎一下子就对他有了亲恋。不像是对爹娘,也不像是对师兄,这感觉只让她觉得陌生的紧……陌生的让她慌,却又不知怎么有一丝盼。      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,几个人便到了五谷园,张百岁这庄子,院如其名,看着丝毫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,反倒是好像农舍、果园。满眼郁郁葱葱中,只有一条羊肠小径,通往里间的房舍。   侍卫与叶朝朝进门没走几步,叶朝朝忽然感觉头顶上,树叶簌簌,有风声一动,似是有人从上跃下。有了刚才那一出,叶朝朝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整个人护在了齐睿跟前,甚至忘了护住自己要害之处,只背抵着背,与背着齐睿的侍卫把他牢牢夹在了中央   那人跳在了他们面前,却是个粗布衣衫的精瘦老汉,浑身上下,倒是丝毫没有一点杀气,只是很不满地望着他们几个人。      叶朝朝浑身一松,便试探问道:“您老可是百岁大伯?我叫叶朝朝,庒鹤南是我师叔。”   老头皱了皱眉,又去看他身后的人。   叶朝朝赶紧道:“百岁大伯,他是睿郡王,您的故友。”   “谁认识什么睿郡王,那个叶什么的闺女……你是叶无期家的丫头?”老头收回探寻的目光,对叶朝朝开口问道。   叶朝朝还没来得及回话,身后齐睿的声音已经咬牙切齿道:“张百岁,你个老东西,本王都要死了,你还在这胡搅个什么?”   张百岁听见这声音,严肃的表情忽地一垮,一下子就赔了笑脸,“是你小子啊,怎么?这是受伤了吗?伤药我这可有上好的,不过价也贵,你知道的,一瓶呢,十两金……”   叶朝朝瞪着张百岁,张口结舌,齐睿更恨恨道:“赶快去拿,收拾好了地方给我治伤,本王几时亏过你的钱?”   张百岁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,扭头蹿得比兔子还快,嘴里嘿嘿道:“小子,你瞧好吧。”      不多时,张百岁果然是全都安顿好了,齐睿被放置在雪白松软的床榻上,张百岁拿了药瓶子,在一边小心地给齐睿把衣裳剪开,看了眼伤口,嘴里一叠连声问道:“呦!新伤呀?刚受的伤?怎会在这受伤?这北苍山界面上,还能有匪类?”   药面洒在伤口上,齐睿吃痛地嘶嘶吸着气,却也不理他问话,只待疼痛稍歇,扭头只看叶朝朝说:“叶姑娘,你也暂时在张百岁这先住下吧。他这里机关重重,一般的人进不来,庄大侠那里,不知是出了什么事,此时回去,本王觉得恐是不太安全了。”   “我这庄子可从不许女眷过夜的。”叶朝朝还没表态,张百岁立即抗议道。   “十两金。”齐睿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说道。   “小老儿一辈子不近女色,到了这晚景,让人听说有个女娃娃在我庄里过夜……”   “五十两!”齐睿斜睨了张百岁一眼,淡淡道。   张百岁登时咧嘴一乐,站起来说:“你俩聊,伤口先晾着会儿,一刻钟以后,我再来给你包上。”      屋内一时间就剩下齐睿跟叶朝朝两个,齐睿伤在背上,此时正趴着,侧歪着头看向叶朝朝,叶朝朝刚才站在了一边,见张百岁走了,才是蹲在床头,去看齐睿的伤,禁不住就对着伤口呼气道:“郡王,挺疼的是吧?”   齐睿弯了弯唇,“还好,这会儿只觉略有些麻,张百岁这治伤的药,的确值得十两金。”   叶朝朝咬了下唇,忽然说道:“郡王,对不起,都是我害的你。”   齐睿只是轻摇了下头,眼中现过一丝温存,忽而表情却又是肃了几分问道:“叶姑娘,刚才袭击你的是什么人?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仇家么?”   叶朝朝一下子无语,皱眉苦苦思索。      齐睿的神色便黯了下,虚无地一笑道:“姑娘若是不方便说,就算了。”   “没……”叶朝朝赶紧摇头否认,“我只是在想,怎么会有仇家,谁会想杀我呢?”   齐睿见叶朝朝似乎真是懵懂无知,而并非佯装,便开口道:“不如……姑娘说说你平日里都接触些什么人,本王虚长你几岁,阅历多些,或许能帮你分析出。”   叶朝朝一脸茫然表情,自己掰着手指说道:“我平时接触的人,就是爹娘、四个师兄、两个师姐还有三个师弟。若说有仇呢,我总爱戏弄四师兄、欺负小七,整个庄子里也只他们算与我有仇……”   齐睿眼神颇有些无奈,喉咙里轻呵了声说:“叶姑娘与师兄师弟间笑闹的事,怎算是仇,姑娘以为你的师兄、师弟会对你下杀手?”   叶朝朝的脑袋立即摇得似拨浪鼓一般,“他们不会……”   齐睿于是循循善诱道:“所以叶姑娘要想想,不是你们门派的人,你得罪过谁。”   “那可没有过,我平时很少出去,每天见得不过就是庄子里的人,上一次进清源还是两三年前,陪着我娘去给人看病,哪会得罪什么外人。”      齐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:“听张百岁说,叶姑娘的父亲是叶无期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叶大侠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,许是他得罪了什么人?”   “我爹就更不会了,他人最好说话,怎么会得罪人?”   “那……贵派可是有什么让别人惦记着的东西在姑娘手里?”齐睿状似随意地问道。   “我哪有什么东西啊,出门带着的东西你也看见的,几个馍,两件衣裳,还有点用不了的银票,这会有人惦记?”   齐睿皱眉上下打量着叶朝朝,便又问:“或者姑娘知道贵派的什么秘密?”   叶朝朝咋舌,“秘密?我家就算是有秘密,我爹娘不会说给我听的,他们说我心里缺根弦的。”      齐睿仔细地看着叶朝朝,半晌,才是笑道:“无论如何,姑娘现在定然是有危险,不如就先跟在本王身边吧,好歹本王这,也有侍卫保护着。”   叶朝朝抿唇,点头。   齐睿宽慰地一笑,“朝朝,叶姑娘,本王日后喊你朝朝好么?”   叶朝朝又是点头。   “朝朝答应本王说有机会会教本王功夫,等本王好些,若是你还没找到庄大侠,就留下教本王功夫吧…………”   叶朝朝依旧点头。   “待本王学好了功夫,就更能保护你了。”齐睿缓缓地说道,似是有些乏了,说完便垂下了眼睑。      叶朝朝一怔,心里又是之前那种热辣辣的感觉泛滥开,一时只觉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。   正是张百岁复又进来要帮齐睿包扎,她便借了个空走出屋外。   站在门口,望着满眼见不到底的绿,叶朝朝心中似忧似喜,有许多种说不出的感觉,但千头万绪中,有一点她却能肯定,有些什么东西注定是不一样了,就在她逃出云脉山的那一刻开始。   她本该是慌,本该是怕的,可又不知怎么,想起那说话都没了气力的人,对她说着,要保护她的话,心里迷茫间就有了丝踏实。      入夜,叶朝朝便在张百岁的庄子里安顿了下来。   她素来是心中无论有多少事,都能安枕无忧的人,所以,她睡得格外沉,即便是就与齐睿住在一墙之隔,却没发觉,有人深夜时分摸进了齐睿的屋子。   三更天,夜黑如墨,一个黑衣人,身形敏捷,没弄出丝毫的动静,在门口四顾了下,一闪身就跃到齐睿的屋门口,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天之骄子   齐睿依旧是趴在床上,背冲着门口,但是门开,风一进来,他旋即便张了眼,并未回头,唇边已溢出一抹笑,低哑着声音道:“二哥,你这时候怎么来这了?张百岁那些机关你倒是熟……”   许正桐在床边坐下,不说话,从床头拿了烛灯,去看齐睿身上的伤,看了会儿才开口道:“那个笨蛋已经让我抽了20鞭子,这么简单个事也办不好,竟还真的伤了你,还好是不重,否则,他便是别想活了。”   齐睿转头,叹气,“二哥啊,你这样,以后谁还敢为你办事,不问青红皂白便是20鞭么?”   “如何不问青红皂白了,让他做个戏罢了,还能失手伤你至此,难道是不该罚?”许正桐道,声音里隐隐都是火气。   齐睿听了摇头苦笑,“二哥,我若是不想伤,你以为他能近得了我的身么?我便是只想伤一毫,你又当他能伤我半分?”      许正桐一怔,突然明白了过来,转而不禁疑惑道:“那你这又是何苦?让那叶朝朝知道她如今有危险,又没了依仗,只有跟着咱们才安全便好了,怎地还想着用上苦肉计了?”   齐睿唇角一牵,“她只人跟在身边,还不够稳妥,得让她心也跟着才是。”   许正桐听了又是一怔,迟疑道:“阿睿,你……”   “让她将心交付于我,不好么?”齐睿微微仰起头,看向许正桐,眸子里有一簇烛光的倒影,闪得晶亮、妖冶,再又一弯唇,笑笑道:“又或者说二哥对她有心?那我也不夺人所好,便让她交心于你,我也是放心的,只是你若早说,我倒不必受这个罪了。”   “你又胡扯什么……”许正桐瞪了齐睿一眼,然后便也笑了,“你堂堂襄西郡王,即使不依仗身世,便只是凭着这面皮,就不知迷倒了多少闺秀,怎地还不足以让个小丫头倾心?竟到了对自己下狠手的地步,就只为一博芳心?”   齐睿目光一时深幽,却也只笑了下道:“这丫头有些不同……”      许正桐轻挑了下眉梢,便也不再多问,只说道:“庒鹤南让我诓去了肃北,他剑痴的嗜好倒也经年未改,那把上古的宝剑,估计足以让他滞留几月了。”   齐睿点点头,想了下说:“你一会儿便回去,后天带着郡王府的亲卫来此接我。”   “你这伤不再养几日么?这会儿车马劳顿的可别再是耽误了。”许正桐担心道。   “不用,只表皮伤了点,不过是为了多流些血骇人,其实无大碍,又有张百岁的药,明日里大约就能结痂了。”   许正桐知道齐睿的分寸,听他这么说了,就也不再劝,站起来要走,可刚迈了两步却又立住,忽然想到问:“你大张旗鼓地动了郡王府的亲卫,岂不是要惊动了他?万一他顺着这事查到叶朝朝在咱们这……”   “无碍。”齐睿摆摆手,“我这虽不是大伤,但本也瞒不住,若非要偷偷摸摸地瞒下,反是让人生疑,不若便大方些喊了亲卫来接,做出一副怕了的样子,倒不让人多想。”齐睿淡淡道。   许正桐听了这话,便也不再耽搁,与来时一样,轻手轻脚出了屋门,一晃身,便隐进了夜色里。   齐睿看着许正桐出去,望了会儿窗外,平静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神色,嘴里玩味地喃喃了两声:“叶朝朝,叶朝朝……”便缓缓阖了眼。      叶朝朝这一觉,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,睁眼,只觉满屋弥漫着一股粥的香味,一下子便是饥肠辘辘了。   她起床穿衣,就着盆里的清水,抹了把脸,便循着香味出了屋,吧唧着嘴到了齐睿的屋里。抬步要走进去,看了眼屋内的场景,脚步却在门口生生打住。      屋内有两个美婢,正在服侍着齐睿用饭,齐睿的伤在背上,不方便倚靠,其中一个便是跪坐在齐睿身后,一只手臂,揽住齐睿的腰,一只手臂,撑着齐睿的肩头,支起他大半的身子,齐睿的头就斜歪在婢女的胸前,脸颊便舒服地枕在那一方柔软上。   另一个婢女,则是在她身前跪着,手里捧了粥碗,一勺勺地喂着他吃粥,时不时,放下调羹,用手裹了帕子,轻轻去沾齐睿的嘴角,盈盈素手,贴着齐睿的唇边轻滑而过,缓而柔,竟给人一种挑逗的错觉。      叶朝朝站在门口撇了撇嘴,心里不知怎么,一时有些堵。      她原是转身想走,转念却想,眼前这景,俊男美人,俱是秀色可餐,不比着四师兄调戏小丫头更有几分养眼,缘何要错过这景致?便是又驻了足,甩开心头前一刻的烦闷,靠在门边玩味地端详了起来。   齐睿的脸上此时仍旧没有几分血色,连唇都透着苍白,微敛着眸子,歪在婢女的怀中,带着几许病弱无力。   婢女们皆是动作小心,恭谨,唯恐让齐睿有什么不适,但偶尔目光望向齐睿时,眼中泄露出一片痴迷神色,却让叶朝朝看个分明。   叶朝朝看着,不知怎么,暗暗就轻叹了声,一个郡王,又是最深得圣宠的宗室,莫说满朝上下,就是全国百姓都知,圣上宠着这睿郡王,几乎已到了骄纵的地步。   这等身份,这等荣宠,本已让人不知该怎么仰慕才好,怎地还要生成这么副祸国殃民的样子,这到底是要祸害天下多少女子的芳心呢……   这么一想,叶朝朝觉得心尖上好像是颤了下,继而似是有些凉意绵绵泛开,眼神便是从齐睿身上别开,望向了一边桌上的粥蛊。      叶朝朝这轻声一叹,却已经是惊动了齐睿,他抬眼见到叶朝朝,眸子里边骤然便是一亮,身子一欠,似要起来,却一下子恐是扯了伤处,痛了皱了下眉,身边的两个婢女一惊,赶紧过去扶住他,嘴里喊道:“郡王……”   他嘶嘶地吸着气,痛的咬唇,却还是摆手道:“无妨,无妨……”沉了会儿,他再仰首,眉心却已然松开,笑容一绽,便是对着叶朝朝招呼道:“朝朝,醒了,是不是饿了?快来尝尝这粥,这可是张百岁自己植的粟米和了百合跟红枣煮的,那老东西说,一盅都少不得十两银呢,这回却是难得大方,要白白送给咱们喝。”      叶朝朝回了回神,赶紧也是走过去,嘴里说道:“郡王伤还没好,快别动了,不用管我,我是闻着这香气过来的,盛碗粥就走了。”   齐睿却是挣扎着要起身,一旁的婢女有些无措,一边扶着他,一边又不知该不该劝他不能乱动。叶朝朝见了,两步跨过去,按住齐睿道:“郡王,您好好躺着就是,真不用招呼我。”      叶朝朝这一按,齐睿倒是温顺地伏回了榻上,没再继续乱动,黑魆魆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会儿叶朝朝,抬手对那两个婢女摆了摆手,让她们出去。   叶朝朝看见婢女放在案上,齐睿还没喝完的小半碗粥,一时有些愧疚,“都是我嘴馋,闻着味道便来了,看来是扰了郡王用膳。”   “不扰,本是就想同你一起吃的,只是他们说你还在睡,本王不忍打扰……”齐睿说着,眼中流光,似是柔得即刻便要泛出水来。   叶朝朝不自在的舔舔唇,起身,“那我喊她们进来,接着服侍您。”      “你来……”齐睿懒洋洋道。   叶朝朝一怔,瞪了眼睛去看齐睿,却看齐睿因为抬了下手臂,似是又牵得伤口再疼,便也不容再想,一下子就走了过去。   齐睿这下手也懒得动,只努了下嘴,指着那边的碗,带着几分赖皮的味道说:“你来……喂本王……”   叶朝朝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齐睿,抿了抿唇,面露难色,“郡王,我可从未做过这事,怕是……”   “是,让朝朝来做这些下人做的事,也的确是辱没了你……”齐睿说着,翻身便又要起来,一只手尽力地伸起来,要去够一边的案上放着的碗。   “哪就辱没了,我算个什么呀,郡王快别消遣我了,我是说我从没喂过人吃东西,以往只喂过流浪的猫狗……呃,我是怕伺候不好,郡王嫌弃呢。”叶朝朝赶紧阻止了齐睿的动作,一伸手把碗拿了过来。   碗掂在手里,叶朝朝却又有些迟疑,不知道齐睿这么趴着,该怎么喂他。总是要扶他先坐起来靠好,但还不能挨着背上的伤处,叶朝朝眼睛四下转了圈,想找个合适的垫子,找到垫子,过去要扶齐睿起身,脑子里却不经意想到适才他歪在婢女怀里的一幕,脸不小心地红了一下。   齐睿看在眼里,眼里的笑意便又浓了几分。      抽了垫子让齐睿歪着身子靠好,叶朝朝学着之前婢女的样子,有些笨拙地舀了一勺粥,送到齐睿的嘴边,看齐睿吃了下去,便又去舀了一勺,送到齐睿的嘴边,齐睿却是伸手推了推说,“你吃……”   叶朝朝赶紧摇头,“没事,伺候郡王吃完,我再吃。”   “咱们一起吃就好。”齐睿又推了推叶朝朝手里的调羹,叶朝朝愣了下,迟疑地看着调羹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齐睿便是叹了声,“朝朝这是嫌弃本王,不肯跟本王共用?”   齐睿的语气煞是委屈,满面幽怨地看着叶朝朝,叶朝朝一下子就觉得是自己矫情了,赶紧就着调羹便把这口粥送进了嘴里。   齐睿得逞地一笑,“咱们一人一口。”   “呃……”叶朝朝怔了下,调羹在碗沿上一滞,似乎总觉得有哪里不妥,却又说不太出。   迟疑间,忽又听到齐睿的声音懒洋洋问道:“朝朝,你可许过人家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语出试探   叶朝朝脑子一时有点乱,完全跟不上眼前这位郡王的思路,抬眼有几分茫然地看着齐睿确认道:“郡王您刚问我什么?”   齐睿看了眼叶朝朝,微微张了嘴,眼睑一垂,便又看她手里的粥碗,叶朝朝会意,赶紧把调羹又送到齐睿的嘴边,齐睿抿了粥,这才满意地继续道:“本王是问朝朝可许过婆家?”   “婆家啊……”叶朝朝拉着长声答道,一时不知想起什么,尾音一转,脸上忽了然便有了几分笑意。   齐睿的眉头微不可辨地蹙了下,语气却是慵懒调侃道:“朝朝可是想起未来夫婿,这么喜形于色?”      叶朝朝脸上笑意愈发浓,下意识地自己舀了勺粥送进嘴里,又娴熟地再去舀了一勺去喂齐睿,手上一边动着,嘴里却也不停,吞了粥,便说道:“要说许了人家呢,也当真算是许了,若说是什么未来夫婿呢,还当真不知他是谁未来的夫婿呢。”   齐睿脸上有些好奇的表情问道:“朝朝这话是何意?你许了的人家,这未来夫婿自是你的,难不成是那家要悔婚不成?”   叶朝朝撇撇嘴,“这事可是说来话长了……”   “本王很是好奇,横竖也是无事,不如朝朝就给本王说说?”   叶朝朝便跟齐睿,你一口,我一口地慢慢吃着粥,一边说了起来,“我大师兄是爹娘最得意的门生,我爹精通剑术、又专于暗器,我娘娘深谙医理,又颇擅轻功。我这位师兄呢,一人独得我爹娘二人尽数真传,是我们派中的中流砥柱,眼下看,青云派的衣钵早晚是要传于他手的。而他不仅武艺卓绝,文采也是斐然,更生得是一表人才,风姿绰绰,所以我爹娘自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,早早便给我与他定下了亲事,那时,他还不及弱冠之年,而我也才十岁出头。”      齐睿听着兴味盎然道:“令师兄如此人才,自是不乏人觊觎,想必是后来大了,有了意中人,便生了悔婚的心思了?”   一碗粥吃完,叶朝朝又去盛了一碗,再要去喂齐睿,见他摆摆手,表示不用,便是捧着粥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,间或的空隙,才是抬头道:“这话,对了一半却也不全对。我那大师兄啊,虽说学什么东西都比我们快些,人按说是顶聪明的,可到了男女之情上,却是榆木疙瘩脑袋,无论谁给他暗送秋波,他也是看不懂的。还只想着,再过一年半载,便与我成亲呢。”   “哦?!那既是这样,朝朝缘何说,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未来夫婿呢?难道说是朝朝对他无心,不想嫁他?”   “我呢,自从懂事了,就知道自己日后是要嫁给他的。大师兄人好,对我也好,对嫁给他这事呢,我自是高兴的。可是有一日,我无意中发现,我五师姐竟是暗恋我大师兄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,我虽喜欢大师兄,但仔细想,也不是非要嫁他不可,若有人这么爱他,这人又不是外人,我何苦要戳在中间,坏了他们的姻缘呢?所以啊,我就想着,反正我也不是马上就要嫁了,我五师姐既然有意,我不妨帮她一帮,若是有一日能生米煮成熟饭……”   叶朝朝说着对着齐睿挤挤眼睛道:“到时,我还能顺水推舟做个好人,爹娘心中没准会觉得对我有愧,还能更疼我几分,而师姐承我的情,也更会帮我遮掩平日偷懒、贪玩的事,更别说大师兄本来他要继承了青云派,便与我会是一家人,是不是夫君又何妨,当了夫君,我还要被他管着,这次他心里觉得欠我,那岂不是更要纵我,到那时,这青云派可就是由着我无忧无虑,无拘无束、无法无天……”      叶朝朝沾沾自喜地说到一半,见齐睿支起半边的身子,眸中噙了丝笑正是静静望着她,她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的喋喋不休实在有些聒噪,脸上讪讪地笑着道:“我太絮叨了……郡王,你要什么,可是要喝水?”   齐睿缓缓摇头,眸光夹了丝温存,深邃逼人地望着叶朝朝。   叶朝朝舔了舔唇,“那……郡王是要什么,可是伤口不得劲了。”      齐睿仍是摇头,弯唇一笑,往前欠了欠身子,伸手拿下叶朝朝仍捧在手里的碗,放到一边,握了她的手说道:“朝朝这样有成人之美的雅量,真可谓君子了。”   叶朝朝听了夸奖,十分高兴地笑了笑,却见齐睿握了她的手,抬到自己唇边,好似他前日刚刚受伤那时一样,唇瓣一边摩挲着她的手指,一边用较之刚才更慵懒、随意的语气继续道:“恰好本王也没有纳妃呢!”   “啊?!”叶朝朝一怔,本就对齐睿忽然的举动茫然,更不懂齐睿如何又冒出这么一句。   “所以朝朝不妨跟本王凑成一对。”齐睿继续把玩着叶朝朝的手指,头也没抬一下。      叶朝朝更是迷茫了起来,努力把因为齐睿的举动,而涣散的不知飘到哪里去的精神集中起来,又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又重复了几遍,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。   她心跳忽而一促,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一抽手,想要跳起来。   怎知齐睿看似只松松地握着她的手,这一抽,却硬是牵的他跟着往前一趴,这下约莫是狠狠地扯动了伤口,齐睿痛呼了一声,伏倒在床上□不止。      叶朝朝这下可吓坏了,完全忘了之前的对话,只赶紧去一边扶齐睿,一边紧张道:“郡王,是不是扯到伤口了?怎么办?要不要喊百岁大伯来给您瞧瞧?”   “朝朝……”齐睿语气里带着些微的颤,唤着叶朝朝。   “在呢,在呢,郡王,您等着,我这就去喊百岁大伯……”   齐睿却还是不松叶朝朝的手,带着几分无赖般的语气说道:“你还没答应本王。”   “答应?答应什么?”叶朝朝眼睛瞄着齐睿背后的伤处,此时隔着衣衫,看不到伤口,但是好歹这会儿倒是还没渗出血来,心中略微一松,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。      “答应嫁给本王啊……”齐睿气息微弱,却理所当然道。   叶朝朝一呛,手足无措地看着疼得眼里已经飘出泪光,却是仍执着盯着她的齐睿,结巴道:“郡王,郡王您昨……昨夜没睡好,今天起猛了?”   齐睿紧抿了唇,似是在狠狠地忍着疼,眼里浮出些许受伤的表情,“朝朝以为本王在玩笑么?”   “那……那,您当真?”   “自是当真,本王自小体弱多病,曾有太医断言我岁不过三十,所以便是早过了大婚的年纪,却总怕耽搁了人家大好女子的一生,纵是皇兄多次催着,也不曾立妃。但如今见到朝朝,却是动了娶亲的心思,就不知道朝朝会不会嫌弃本王。”   叶朝朝吞了吞口水,眼神有几分疑惑,亦有几分指控地看着齐睿,“那您的意思是,您就不怕耽误了我?”   齐睿目光黯了黯,“本王也怕耽误朝朝,但是那日见有人提剑刺你的一刻,本王脑子里一时什么也想不起,只想着豁出性命也要护你周全,后来知道自己活下来时,忍不住便有了些妄念,若是左不过只有几年可活,却连个心爱之人也不能拥有,我岂不是枉来世上这一遭。那时,我迷糊间便想问你,若在我有生之年,愿以身相护你数载,你可愿陪我这几年?”      叶朝朝被齐睿牵着手,有些进退维谷,心里既是担心他伤又不好,该赶紧让张百岁来看看,想立即去喊人,可又怕自己再要一动,又牵动齐睿的伤口,此时,还要分出一半心神听着他说的话,又是听到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内容,一时间,叶朝朝感觉自己分外凌乱。   她结巴着,词不达意着,“郡王,您看,这我睡醒了觉得饥饿,闻着味道过来呢,其实就是想吃个早饭,您说的这么严重的事,我还真没什么心理准备,而且……而且,这事不是我自己便能主了的事吧?先不说我总要给爹娘说一声……当然我现在也找不到爹娘了……我跟大师兄……大师兄跟师姐……他俩不是还没好呢吗?”      齐睿默默看着叶朝朝,手蓦地一松,叶朝朝赶紧抽回手,背在身后,转身道:“郡王,我先去找百岁大伯……”   齐睿在叶朝朝身后幽幽一叹,“找他又何用,如此伶仃孤单,多活一天与多活一年又有多大的区别……”   叶朝朝的脚步顿了下,回头,看着齐睿道:“郡王,这世上孤单伶仃的人又何其多?难道都不要活着了?您生为郡王,自小便锦衣玉食,养尊处优,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,您要是觉得这样的日子都没意思,那干脆喊百岁大伯来,求个能解脱的好药,一了百了吧。”      齐睿的瞳仁猛地一缩,脸上之前的虚弱、慵懒似乎瞬时一扫而空,面上喜怒不辨,一双牢牢地盯住了叶朝朝。   叶朝朝的话本是冲动之下脱口而出,说完之后,自己也有些傻眼,看见齐睿的反应,她愣了下,不知他是恼了,还是伤心了,吓得赶紧一路小跑着就往外走。   “我先去找张百岁……”人跑得快,她的声音却飘飘忽忽地传了回来。      齐睿见叶朝朝彻底消失在门口,表情却是骤然松弛了下来,自己坐正了身子,稍许活动了下筋骨,唇角缓缓地溢出一抹笑意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诸事困扰   叶朝朝托腮盯着窗外的葡萄架发呆,已经足有半个时辰了,除了左右两只手偶尔交替,换下重心之外,就再没动过。   这半个时辰里,她脑子反反复复地在想三件事,想得头都有些疼了。      这第一件事,自然是齐睿怎么好端端地会说要娶她?   他即便是病弱了些,娇气了些,可他好歹也是当朝的郡王,且是最最得皇上宠信的郡王。   听说,即便是皇上嫡亲的弟弟,在皇上面前也没他有面子。他只要是一句话,便是要了天上的月亮,皇上也是要想办法摘给了他的。   这样荣宠富贵的人儿,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,怎么单单就会瞧上了她?   这还不提,便是不说身份,他又生了怎么个倾国倾城的样子。   一个尊贵俊逸如齐睿这般的男子,竟会跟逼着迫着一般,要自己嫁他。这事,怎么想,都不合常理。   爹说过,事有反常即为妖。      可齐睿与她这么说时,她却也脸热心跳,某一刻,心尖尖里也是忍不住地往外涌着蜜一样的甜,是不是妖,却并不影响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。   只不过,到底这点清醒,在远离了那个勾她心思的人之后,还是能找回些的。      他许是只为了逗弄她才那样说,可是为何要这样捉弄她呢?或者是,他遇到个女子便要这么逗弄一番?可这似是也说不通,若真是这样,哪怕是逗弄,也总会有人当了真,那睿郡王岂不早是个妻妾成群的?可是坊间却不是说他一直未有婚配么?   叶朝朝仔细地想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态,八分的真,两分的赖,竟似真的钟情了她似的,让人心中砰然,可却无法尽信。   哎,终归这事有问题,有大大的问题。   只不过问题出在哪,叶朝朝想破了头,却也没想明白。      还有第二,他们青云派到底是摊上了什么事?   庄子让人打了劫,师兄们去向不明,师叔这会儿也没了影踪,而且竟然有人追到师叔这里来,要杀她!这得是多大的仇,才要这样赶尽杀绝?   爹娘这些年广结善缘,是江湖内外都交口称赞的大好人,从不染任何是非。   即便是这次去了武林大会,于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故友见面,好好聚上一聚,决没有要什么称霸武林的心思,所以也就不存在挡谁路的问题,没道理招来什么灾祸。      若说是图他们门派什么东西的话,他们的秘籍倒也算是个宝贝,可是普天之下,比他家秘籍金贵的何止千百,真值当的为这么个东西如此大动干戈?   要让叶朝朝想,那秘籍恐是还没娘的医典来的要紧,以往曾听师兄们说过,那医典里除了记着怎么医病外,还专门有解毒的篇章,这世上再罕见的毒也能解了,单就这条,约莫就是会遭人觊觎了。   只是,那医典在哪呢?娘会随身带着么?不是的话,给了谁藏着?   以她爹娘的性子,若真是有人中毒需要他们来解,总是不问因由地就会帮忙,又何必掳人劫书这么大费周章?   哪怕是就单纯为了把那医典据为己有而来,娘这些年,其中的精要也早是烂熟于心,有人惦记,恐怕也就会给了,不至于还生出这些事来。   那到底还有什么事呢?   以前不走脑子,现在在想,爹娘这趟武林大会,按日子算,似乎本该早就回来了,怎么到现在还是音信全无?前一阵因为爹娘不在身边,没人管着只顾乐,叶朝朝从没想过他们该什么时候回来。此时掰着手指算算,按说,早半月前就该回家了,这人是去了哪?是不是也出了状况?      当然,还有第三件事,眼下,也着实让叶朝朝费思量。   对面这葡萄架上的葡萄,就是上次到师叔那里时吃过的吧。   她记得那葡萄皮格外的薄,根本就不用吐,几乎是入口即化,那果肉也是甜美的一塌糊涂,最幸福的是,这葡萄还没籽,可以囫囵地抓一大把全放了嘴里,只管吃就好。   那现在这葡萄熟了么?看着已经挺是饱满的样子,但颜色上似乎还差着些,上次吃的那葡萄,紫得几乎都发黑,眼前的呢,色泽仿佛还浅着些。   这是张百岁种的另外的品种,还是说,现在还不够熟?   那她要是去摘个尝尝,那小老头会不会又跳出来要十两金呢?      想着那葡萄,叶朝朝终于有些坐不住,入鼻的似乎已经就是满下的甜香,勾得她几乎要流口水,于是终于站起身,探出窗外四下瞧了瞧,张百岁好像刚才给齐睿看过伤后就已经走了,齐睿的屋子这会儿大门关着,许是正在歇息,这院里又是清幽所在,从昨天到今天没见一个外人进来过,不如……自己就先揪一串来尝尝?这满满的一架子葡萄,张百岁也不一定有数,即便是每串有数,也不至于每颗都有数,不如就先摘一颗试试好了。   叶朝朝打定了主意,蹑足潜踪地就往葡萄架摸去,又是环顾了一圈,果然寂静无人。   她安了心,踮起脚尖,就去摘葡萄,可是到了架下,伸手够了够,她才发现指尖离着最低处的葡萄,竟是还差着小半尺的距离。   叶朝朝着急地朝周围逡巡了一圈,没什么能垫脚的东西,可这么点字距离,又施展不起轻功,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,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,手上拖着几粒晶莹饱满的葡萄珠儿,递到了她眼皮底下。      叶朝朝前一刻明明还四下看过,一个人也没有,这会儿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只手来,一时间可吓得不轻,下意识地往前跳了一大步,猛地转回身时,还拉开了防卫的架势。   对面,却是一袭白袍的齐睿,散发、跣足,嘴角尤还噙着一丝笑意,眸中却有几分惊魂未定,此时抬手抚着胸口道:“朝朝,你这是干什么?要吓死本王么?”   叶朝朝一噎,心里暗想,倒真不知是谁吓谁了,但见齐睿光脚踩在地上,却还是赶紧上前道:“郡王,您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?”      齐睿把手里的葡萄珠拈了一个喂进叶朝朝嘴里,才是答道:“本王歇了觉醒来,从窗里看见朝朝在葡萄架下着急,便是赶紧过来帮你。”   叶朝朝满口葡萄的汁水,甜香芬芳,竟是比记忆里还要好吃几倍,一时间只觉得幸福的骨头缝都酥了,小狗般谄媚地笑着,巴巴地伸了手就又去拿齐睿手里的葡萄珠。齐睿却是五指一收,把手里余下的葡萄拢了起来。   叶朝朝手停在那,可怜兮兮地抬眼看齐睿,齐睿抿着唇,脸上带着几分不满的样子,“朝朝还没谢我。”   “是是,谢谢郡王。”叶朝朝赶紧点头哈腰地道谢,指尖点在齐睿的手上,一点点地往里蹭,齐睿失笑,展开了手掌,叶朝朝便一把抓过余下的所有葡萄,一把全填进了嘴里,然后鼓着腮帮子,傻笑地看着齐睿。      “就这么好吃?”齐睿笑吟吟地问道,看叶朝朝拼命点头,便又伸手去掐了两串葡萄,回手自然而然地牵了叶朝朝的手说:“走,咱们回屋吃。”   叶朝朝原本是个洒脱的性子,从小跟着一干师兄长起来,对男女之防上从不在意什么。可是齐睿这厢一拉她的手,她却是下意识地往后一抽,飞快地把手背在了身后。   齐睿身形顿了下,却并没转身,只抬手对叶朝朝摇了摇手里的葡萄,便大步往屋里走去。叶朝朝巴巴地跟在他身后,这才想起问道:“郡王的伤没事了么?刚才不是还疼着?”   “张百岁又给用了药,倒是不觉得疼了。”齐睿笑着答道。      俩人进了屋里,齐睿舀了水洗葡萄,叶朝朝在一边看着过意不去,急忙说道:“郡王,我没这么讲究,不洗也能吃的,非要洗,我自己来就成。”   齐睿抬眸笑笑,“本王就是想给朝朝做些事。”   叶朝朝原本已经伸出了手,要去接了齐睿手里的葡萄,听齐睿这么一说,脸上一热,手停在半途里,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。   齐睿却只是笑,洗净了葡萄,拎出来沥了水,掐下葡萄珠递给叶朝朝道:“朝朝,别因为本王说的话,就跟本王疏远了,我也没要迫你什么,只是我自小身子不好,大半的时间都是缠绵病榻,身边少有个能做伴儿的人,见了你,便觉得从心里欢喜,就想能一直看见你,但你若不乐意,也没关系,本王只是想对你好……”      叶朝朝听齐睿这么一说,有点尴尬地点点头,自己捏了葡萄往嘴里递,含糊嘀咕道:“其实郡王您现在看着,身子也不是跟传闻里说的一样儿的差,不用整日病榻上偎着,想要个做伴儿的人,还不好找么?”   齐睿扬了扬眉毛,未置可否,自己也是咬了颗葡萄,慢慢地吃了,才问:“朝朝,我让人去看了,你师叔那边还没人回来,本王明日要回清源了,你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,不然就跟着本王先一起回去吧。”      叶朝朝略一琢磨,师叔这里事也的确是透着古怪,不像是寻常出了门,自己一味地等,似乎也不是办法。倒不知道爹娘那边是不是回了庄子里,师兄们几个要是侥幸那夜逃了,这会儿没来师叔处,是不是也会回庄子?现下里找不到师叔,总还是回去家里想办法更好,便是点头应了下来。      俩人就这么说定了下来,转日一早,许正桐便依约带了郡王府的亲卫来接他们回去。   与来时一样,叶朝朝还是跟着齐睿一同坐在了车里,车行多半日,才入了承县境内,原本打头开路的许正桐,却是忽然策马到了马车跟前,压低身子对着车窗里说道:“阿睿,前边有队车马,看阵势,许是他来了……”   齐睿微蹙了下眉头,飞快转头对叶朝朝道:“一会儿在车里呆着别动,别下车,知道么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有惊无险   叶朝朝本来都有几分昏昏欲睡了,被齐睿这样一说,一下子倒精神了起来,一边点着头,一边却忍不住用手指挑了车帘,想往外看。   “朝朝,坐回去!”齐睿难得的严厉,唬了叶朝朝一跳,一缩手,正襟危坐看着齐睿,有点不知所措。   齐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的情绪,缓了下,凝出点笑意才说道:“外边来的人是大人物,有些礼数你不懂,万若哪出了差错,不好办,所以好好在车里坐着,别动,好么?”   叶朝朝鼓了鼓嘴,老实地点点头。      齐睿这才让车马停了下来,拉开车门,自己下了车。   远远看去,迎面是八架的马车,赤金的车身,明黄的顶子,前后百余的护卫,迤逦前行。   看来果然是他。      齐睿下车带着已经下马的亲卫,往前迎出去百余步,躬身站好,垂首立着,等着马车靠近。   眼见马车行到了跟前,领着身边所有的人一起跪了下去,叩首道:“臣等恭迎圣驾!”      几十人一起喊出来的声音,就算是隔着些许距离,叶朝朝还是听了个满耳。   圣驾!皇上呢!天啊,竟然会在路上遇到皇上呢!   她知道齐睿是得圣宠的郡王,是个离皇上很近的人,但是她要命也没想到,随便在路上就能看到皇上。      她这样的草民,一辈子也是没机会见皇上的,好容易赶上个时候,齐睿怎么不让她下车呢?   还说什么大人物,直接说是皇上就好了嘛。   还什么礼数不礼数的,不就是跪着么!   这可难不住她!      以前在家的时候,犯了错,爹就罚过她跪呢。   她是练家子,有武功底子,跪一个时辰,腰不打弯,腿不发颤,站起来就还是条好汉。   这郡王也真是的,好容易她能见回世面,怎么给她藏车里呢?      叶朝朝在车里急的直挠墙,可是到底心里也是没底,之前要是知道是见皇上,磨着齐睿带她下去就是了,那会儿没下去,现在人家都跪着呢,自己蹦下去,似乎也是不对。   想撩帘子看看,手指动了动,也没太敢。   最后干脆只得把耳朵紧紧贴在车壁上,听外面的动静。      皇上好像是下了车,这会儿正在跟齐睿说话,声音飘飘忽忽的,只能听个大半。   “你若是有个好歹,让朕如何对得起襄王皇叔。”这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应该就是皇上,朗朗的,很是好听。   齐睿的声音弱了些,似乎解释着什么,听不真着。   皇上便又道:“我本是在南巡的路上,听了这事哪还走的下去。当年襄王皇叔便是因为在路途上遇到了匪患,才英年早逝,你若是也如此,那朕死都没脸见列祖列宗了。”      又是过了会儿,皇上的声音再次传来,“此去,是谁在郡王跟前随扈。”   似是有人出列上前认了,接下来就听见皇上厉声道:“把他们都给朕都拉下去砍了!”      叶朝朝在车里吓了一个激灵,不是吧,砍了!   虽说不是多有交情,那四个人跟了他们一路,好歹也是混个眼熟,而且……而且,当时那刺客是要杀自己啊,齐睿不挡着,就根本伤不到他。所以,严格说起来,并不算侍卫们的过失。      就算是真有过失,那好歹也是四条人命,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,叶朝朝这下再也顾不得太多,打开车门就蹦了下去。      其实,前边齐睿已经跟皇上求了情,那四个侍卫并没被拉走,只是叶朝朝并不知道,只想着,不能让四个人就这么死了,一路从车上下来,施展着轻功就往皇上跟前蹿去。   皇上不防后边车里忽然出来个人,直愣登地就向他这边飞冲过来,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。   他身边的大内侍卫又怎么是吃素的,眼见这情形,喊了声“护驾”,几个人便一举兵刃一下子迎了过去。      齐睿回首一看,脸色骤然一变,赶紧喊道:“皇兄,手下留情,那不是刺客,是……是臣弟的朋友。”   皇上听了这话,一缓神,便也赶紧阻止道:“住手!住手!”      叶朝朝这会儿是什么也顾不上了,既没听见齐睿的话,更没听见皇上的话,就眼看见四个提着剑扑过来的人,她只想着要自保,随手往怀里一摸,便是又使出她暗器的本事。   她内力有所欠缺,树叶轻飘飘的使不上太大的力,可这次怀里的东西硬可,是从张百岁那顺出来的核桃,多少还有几分威慑。   核桃掷出去,“咚咚”几声响,准确地击在四把剑的剑锋上,这招式若是她爹叶无期使出,只怕当场就能把四把剑震飞,可叶朝朝这半瓶醋,也不过就是让剑锋偏出了点儿。      那几个侍卫已经听到了皇上的话,此时也收了力道,但是惯性使然,剑还是近了叶朝朝的身,叶朝朝往下一矮腰,四柄剑,挨着她的两颊擦过去,她飞扬起的发丝,被利剑当场斩去了两截。      双方人都落了地,叶朝朝看着飘飘散散飞下来的发丝,一下子傻了眼,双手一摸耳边的头发,长度已经直到颊边。她哭丧着脸哀嚎一句,“我的头发啊……”便蹲下身,去摸索地上的断发。      惊魂未定的齐睿赶紧跑了过来,蹲下去上下摸着叶朝朝问:“你没事吧?”   叶朝朝摇头看他,这才猛然想起她为什么出来,赶紧说道:“郡王,别让皇上杀你侍卫的头啊,这事不怪他们,他们是负责保护你的,又不是我,当时谁知道你会过来呢,是吧?”   齐睿见叶朝朝并没伤到,心放了一半,听她再又这么一说,脸上又是一僵。      皇上倒似乎没在意齐睿说的话,只朗声笑着道:“阿睿,怎么把个美娇娘藏在车里,不让她出来见朕呢?还怕朕夺了你的心头好不成?”   齐睿一哂,“皇兄说笑,臣弟是怕她不懂规矩,太过唐突,惊了圣驾,哪想,最后还是让她惊了驾。”      皇上不在意道:“朕也不是那胆小妇孺,哪就这么容易惊了。”   齐睿一拽叶朝朝,低语道:“还不快谢恩!”   叶朝朝这会儿反应过来,想着肯定是要跪下谢,脑子里一下想起看戏的时候,看过的一出,直挺挺往地上一跪,便大声呼道:“臣谢主隆恩!”      皇上跟齐睿都是一呛,皇上忍俊不禁地去看齐睿,齐睿见皇上并无不快,赶紧提醒叶朝朝,“你要自称民女、草民,哪来的臣?”   “哦。”叶朝朝从善如流,立即改口道:“民女谢主隆恩。”   仍是不伦不类得不像样子,可谁也不想再追究这事,皇上便虚扶了下,让叶朝朝起身,回头,笑眯眯问齐睿,“怎么,这是准备要迎娶郡王妃了?朕怎么事先一点儿都没听说,朕南巡出门前,宁尚书还跟朕提起,他家的幺女对你颇有意思,想找朕要个恩典,如今看,还好朕是没有应了他。”      齐睿有些讪讪地,对皇上说道:“还早,还早。臣弟还未想到大婚这么远。”   他回头对叶朝朝使了个眼色,想让她回车里去,谁知这丫头,大喇喇地站着,根本没理他的暗示,眼神却在他跟皇上之间来回的转。      皇上也意识到了叶朝朝的注视,玩笑道:“姑娘在看什么?可是想让朕给你做主,把你指给睿郡王?”   叶朝朝抿着唇,摇头,笑嘻嘻地说道:“民女只是看,皇上跟郡王长得真像!”      皇上齐赫是齐睿叔伯的堂兄,面容上与齐睿颇为相似,只是他看着更英武几分,同时少了点齐睿眉目间的精致。   皇上听了这话笑了起来,“自然是像的,朕与睿亲王是兄弟嘛。对了,姑娘叫什么名字,是哪里人,父母是做什么的?”      齐睿从小体弱,缠绵病榻,十二岁那年,父王跟母妃故去之后,更是大病一场,险些没了命,调理了很长一段时间,才是略微好起来,但是病根却仍旧未去。所以多年来,齐赫每每提及婚事,齐睿都是以病体为由搪塞过去,如今难得见他带个姑娘在身边,又是一副如此在意的样子,难免分外关心。   叶朝朝听皇上发问,才是要张口作答,忽然见齐睿面色一变,手捧着心口,□一声,人就往下堆了下去。      齐赫就在身边,赶紧伸手扶住齐睿,看见他眼睛紧闭,嘴唇发白,当下什么也顾不得,失了声地喊道:“快,快让太医过来看看我四弟。”      叶朝朝也慌了手脚,她听说过齐睿有病,但是算上这次受了伤,他也不过是看着羸弱了些,哪有过这么吓人的时候,她手忙脚乱地去找齐睿的脉,原就医理不熟,这下紧张得连脉都找不到了。上下牙打着颤,只顾说道:“郡王,你别死啊,你不还说要跟我学功夫呢吗,学了功夫强身健体,就没病了!”   齐赫冷声喝道:“姑娘不要胡说,谁说我四弟会死,他这是老毛病了,让太医给用药便好。”      太医已经背着匣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,知道皇上爱弟心切,也不顾磕头行礼,赶紧是一手把住脉,一手用力去压齐睿的人中。   “襄西郡王只是宿疾发作,不碍大事。”太医诊脉完长吁一口气,齐睿也幽幽醒转过来,太医便从匣子里立即取了颗药出来,塞进齐睿的嘴里。齐睿恹恹地吞了药,半天仍是说不出话。   齐赫拍着他的肩膀道:“阿睿,别怕,没事了。以后可别再这样到处乱跑了,若是今日不是朕特地来寻你,没有太医在身边,这可怎么是好?”      齐睿虚弱地点点头,抬眼去看叶朝朝,叶朝朝目光湿漉漉地看着他,眼里满是心疼。      齐睿闭了闭眼,心中一暖,转而却也是微微一痛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交换信物   有宫人搀着,皇帝齐赫又在一旁扶着,一堆人簇拥着齐睿朝着皇上那边的车马过去,再没人过问叶朝朝。   叶朝朝呆愣地看着齐睿的背影,人一下子有点发懵。      看着皇上跟齐睿一起上了车,许正桐才上前拍拍叶朝朝道:“叶姑娘,上车,咱们也走了。”   叶朝朝应着,往车跟前走去,许正桐看她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,忍不住安慰她道:“叶姑娘放心,有太医跟在身边,郡王不会有事的。”      叶朝朝迷迷糊糊地点头,抬步迈上车前,才又忽然想起之前下车的目的,四下环了一圈,眼看之前跟他们一路那四个侍卫,如今倒还是好好的全须全尾地站着,这才长出了口气。   别过头,有些心有余悸道:“许大哥,这皇上也忒不讲理了,什么也不问清,就喊打喊杀的么?”   许正桐眉心一蹙,“叶姑娘可不敢这么说,郡王是金枝玉叶之身,侍卫们本就是要保护他的安全的,保护不力,让郡王受伤,皇上问责底下的人,无可厚非,郡王要是有个好歹,砍几个人的脑袋,也是寻常事。”   叶朝朝一凛,心中莫名忽然有些怕了起来。      车子走得很慢,但是离着清源城也并不算远了,多半个时辰便是进了城。   皇帝依仗在前,郡王依仗在后,一同进了清源,虽是早有地方上的人,打发了百姓回避,但是车架一过,城里顿时还是沸腾了起来。      皇上下榻了郡王别院,整个院落的人都忙碌了起来,一时间谁也顾不得叶朝朝,许正桐还特别嘱咐了她,千万在偏院呆着,千万别再随便到处走动。   叶朝朝本是到了清源就想回云脉山走一趟的,这下也去不成,于是,窝在屋子里异常得烦躁了起来。      好在屋里堆满了前一趟去北苍山之前,逛街时买的各色玩意,尚能打发些时间,叶朝朝便只想着,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,再想办法悄悄地溜出去。   戌时一过,整个院里都安静了下来,叶朝朝走出屋,遥遥看着齐睿那院的灯火也是熄了,这才是放心地悄悄换了夜行衣,蹑足潜踪地准备出去。      吹熄了屋里的灯,叶朝朝走到门外轻轻地阖上门,一转身,才要施展轻功腾身上房,冷不丁鼻尖似乎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,脑子里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,就看见有个黑影走到了她跟前。      叶朝朝吓得一个激灵,险些惊叫出声,月色下却已经看到来人的面容,竟是齐睿。   叶朝朝目瞪口呆,指着齐睿道:“郡王,你怎么偷偷来这了?”   齐睿的面孔映在月色中,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,目光盈盈,笑容妖冶,淡淡然然立在叶朝朝跟前,理直气壮道:“本王在自己的郡王府里走动,如何算是偷偷?”   叶朝朝一瞪眼,指控地戳着齐睿身上与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的墨色衣裳道:“不是偷偷,你怎么穿成这样?”   齐睿眉梢一挑,上下打量着叶朝朝,没回答叶朝朝的问题,反问道:“那朝朝做这样打扮,又是准备偷偷去做什么?难道是偷偷去看本王么?”      叶朝朝一噎,讪讪道:“我……我想出府回家去看看,可许大哥只让我在院里呆着,不许我到处走动,我没办法,只好趁着晚上没人注意再出去。”   齐睿叹了口气,过去牵了叶朝朝的手,走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,“朝朝,皇上如今在我这府里住下,四处的戒备十分森严,怎会让府中人随便进出?你这样,走不到王府门口,便会让大内的人当刺客捉了的。”   叶朝朝一吐舌,强自辩解道:“我跑得很快的……”      齐睿却仍是摇头笑,半晌才道:“我是来看看你,不知道白日里可是给吓坏了。我也不知路上便会遇到皇兄,也没提前与你说,本是想让你在车里坐着,不出来见驾的,哪知你自己又跑了出来……”   “我听说皇上要砍那些人的脑袋,那……他们很无辜的……刺客本来并不是要杀你,你只是救我才受的伤……”叶朝朝说,声音渐渐得低了下去。   “我的人,我自会维护,不会让他们有什么差池的,倒是你,险些让人当刺客杀了,万若御前侍卫收手慢了一步,你有点什么,可让我怎么是好?”   一说起这,叶朝朝有点难过了起来,伸手捞了下两鬓边,长短不一的碎发,哭丧着脸说:“头发没了……”      齐睿失笑,抬手撩起叶朝朝鬓边的头发,帮她抿着耳后,“本王明日找个最会梳头的婢女,帮你好好梳上,照样是漂亮的丫头。”   齐睿抿着叶朝朝发丝的指尖,贴着她的脸颊而过,指尖滑过处,一下子便滚烫了起来,她微微缩了下脖子,眼神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才好。   “皇上明日用了早膳就走了,朝朝也不急在今夜便回去,明天本王让侍卫陪着你一起回去,好不好?”齐睿轻声对她说道。   叶朝朝这才抬了眼皮,对着齐睿点头,又忽然想起来关心道:“郡王,你身子已经没事了么?”   齐睿神色黯了黯,“老毛病了,不碍事,发作的时候唬人些,过了,倒也没什么。”   “要是能找到我娘就好了……”叶朝朝叹了声。      “朝朝……”齐睿轻轻唤她。   “嗯?!”叶朝朝心不在焉地应着,脑袋里只顾想着,爹娘此时会回家了么?要是能找到娘,自己若是跟娘说给齐睿来看病,她会不会同意呢?娘一向心肠最好,从来只要是有求于她的病人,都不会推辞。但是,叶朝朝好像隐隐记得,她娘也曾说过,不跟官府的人沾边,那……齐睿这郡王,算官府的么?那娘会不会不肯给他看呢?      叶朝朝走着神,忽然觉得掌心里一凉,似乎被放了样东西,她低头,便看见一只雪白的玉佩被摆在了手中,月光皓然清冷中,那白玉显得格外剔透莹润。   “什么东西?”叶朝朝好奇地举起来看。   “这是父王留给我的……”齐睿幽幽道,“十多年前那次,父王出门前,把这个给我戴上,说是能保佑我平安,这是当初皇爷爷还在时给父王的,父王本从不离身,那次却给了我,结果护了我的平安,他跟母妃却一去再没回来……”   齐睿的眼神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忧伤,叶朝朝看得心里酸酸的,嘴里禁不住安慰道:“老王爷疼你,只要知道你好,他就安心了。”      “朝朝,你明天就要回去了,如果找到你爹娘和师兄,也许咱们就再见不到了,这块玉你就留在身边,当个念想吧。”齐睿忽然话锋一转,说道。   叶朝朝被唬了一愣,语无伦次地说:“那怎么成?这么珍贵的东西,又是老王爷护你平安的东西,我哪能要?再说,怎么就见不到了?我若真是找到我娘,一定央她来给你看病的,到时候咱们就会见面的呀。”      齐睿缓缓地摇了摇头,“那你也收着,我只是想把我最珍贵的东西能给你,心里才能踏实些,否则你这一走,我便觉无牵无落的,你若戴着它,我便会安心,感觉自己好像还是陪在你身边似的。”   叶朝朝让齐睿说得有几分伤感,吸了吸鼻子,“郡王这话怎么说得让人这么难受,好像生离死别一样……”      齐睿唇角微微一弯,摩挲着叶朝朝掌心里的玉,抬眸,带着些期盼的目光对叶朝朝说道:“朝朝,我没旁的意思,也不是要你许给我什么,只是单纯想送你样东西,你别推辞,好么?”   “可……那也没得送这么珍贵的东西的呀,您……就挑点其他的给我吧。”   齐睿摇头,“我只想把它给你。”   叶朝朝还是没法收下,便又说:“那……这东西是保你平安的,给了我,你怎么办?”   齐睿眼神一闪,似乎思忖了下,便提议道:“不如,你也给我样东西,你从小便没个护身符什么的么?”      叶朝朝眨了下眼,似乎有几分犹豫,齐睿倒也不迫她什么,只伸手拿起那玉佩,起身,走到叶朝朝身边,撩起她的发丝,手里捏着玉佩上的挂绳,环在她的颈子上,小心地打了个结,嘴里嘱咐道:“答应我,永远别摘下来,好么?”   叶朝朝手抚着垂在心口的玉,讷讷地点头,心中有些莫名的慌乱。   忽又听见齐睿在她身后惊奇道:“咦,朝朝原本也带着个玉的么?是什么?就把这个给我可好?”说着,一手捋着另一跟挂线,转回到叶朝朝面前,想把她原本戴着的挂饰从领口里拎出来。      叶朝朝下意识地捏住绳头,齐睿一怔,脸上浮起一层微微受伤的表情,收回手,垂了眸子,叹道:“看来是朝朝的心爱之物,朝朝并不舍得给我的……”   “没……”叶朝朝见不得齐睿这副黯然的样子,赶紧摇头否认,“郡王若是喜欢,就给郡王……”说着伸手便去解颈后的绳扣。      齐睿忽然觉得万分紧张了起来,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。   他并非是贪图叶朝朝这样东西,只是怕她带着身上,让旁人看见终是麻烦,但又不想说得太明,吓到了她,便只好用了这样的办法。   眼看她真的便要给他,心里忽地又有些愧,虽说,他给她的玉佩的确是襄王当年的遗物,他这些年从不离身戴着的物事,当真万分珍贵,但是非常之时,用了如此手段,他心中亦有不安。      叶朝朝终于解开了扣子,从领口处一捞,便把颈子上原本挂的东西掏了出来,放到了齐睿的手中。   齐睿松口气地把视线移到那东西上,一打眼,却是猛地一下子愣住,掌心中竟是个弥勒佛的玉坠笑容可掬地与他对望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避人耳目   叶朝朝看齐睿愣怔,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伸手便要去拿那弥勒佛,嘴里说道:“都说是男戴观音,女戴佛……这个……佛……郡王戴好像不太合适……”   齐睿回了下神,脸上的错愕瞬间隐去,抬眸粲然一笑,手指迅速拢住了掌心中的弥勒,柔声道:“是朝朝给我的,就都是宝,没有不合适。”      叶朝朝觉得心尖上又是一颤,有些慌张地垂了首,看着月色下紧握着玉佛的手,那修长白皙的指,配着修剪得圆润精致的指甲,看着比玉还剔透莹润,倒显得他掌中那个玉佛,绿得有几分惨淡粗陋。   她嘴唇动了动,似是想说点什么,但还未张口,便听那齐睿道:“朝朝,早些歇息吧,今晚别再想着出去的事,明日里,本王为你安排。”   叶朝朝只愣了下,便顺从地点头,转身回屋,身后有衣物悉索之声渐渐远去。   她阖了门,却忍不住悄悄从窗边往外望,那墨色的袍子在夜色里忽隐忽现地渐行渐远,幽黄灯笼照出的光影,拖出一股不胜寂寥的况味,让叶朝朝胸中涩涩的。      叶朝朝伸手抚住被挂在心口的玉佩,才戴上时,还有几分凉沁沁的,这会儿却是温温润润地贴上了皮肤上,好像天生便该生那里一样的自在。   她心头有些怅怅,一种于她很罕见的情绪一点点滋生蔓延。   依稀总觉得刚才的某一刻,好像不小心弄丢了什么一样……      翌日一早,皇上起驾上路。   叶朝朝憋在小院里听着外间的声响,心里痒痒的,她生来最爱的就是瞧热闹,可是这最大的热闹却总是落不上瞧,这皇帝仪仗到底有多气派,就只那天她在城外远远地觑见一眼,并没见仔细,想来,实在是万分遗憾的事。   可叶朝朝也只能耐着性子在院里等,好在,不多久,皇上走后,齐睿便出现了,细细嘱咐了她几遍要多加小心,让她应了若是未找到爹娘和师兄,便还回他这里,这才肯放她走,又一并派了十几个侍卫跟着保护她。      叶朝朝倒没有齐睿这么紧张,虽说在师叔那里曾遇袭过一次,可她却不知怎么,并没有那么怕,心中反倒只不安一件事,万一再若找不到父母师兄,她到底该怎么办是好。      诚然,齐睿说了,若是那样,她自可以还回到郡王府去,总不至于会无依无靠,但,寄人篱下,是否自在还放在一边,爹娘跟师兄的事,总不能这么置之不理啊,他们生死未卜,情况不明,她却躲起来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,断是不能的。  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?   于她来说,如今只还一条线索可循,就是拜访当初与爹娘一同参加武林大会的大侠们,从他们那里问问,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爹娘又可能去了哪里。但,她却又丝毫不知,到哪里去找这些人。   叶朝朝如今唯只盼着,一切都是虚惊一场,等她回了云霄山庄,爹娘、师兄们早就在庄子里等着,见了面便一同骂她又去了哪里疯。      只是,世事永远都是不尽如人意的。      云霄山庄中空寂寥落,一个人都没有,篱笆院墙上依稀有灼过的痕迹,院内一地落叶、尘埃,满目疮痍,院中间那养着锦鲤的池子,水都已经见了底,池外几条肥硕的锦鲤直挺挺地躺着,已经晒成了鱼干,想起那日走时,小九还在垂钓,叶朝朝眼眶有些发热。   转而她又到里边看,四处的屋舍内都有翻检过的痕迹,满地零落着衣物书籍。   叶朝朝木呆呆毫无目标地四处转着,竟是意外地在爹的书房里,看到了母亲的医典躺在了一地杂物之中。她悄悄拾起,藏进了怀里,转身又回到了院里。      陪着她一起来的侍卫上前劝道:“叶姑娘既然此处找不到什么,您还是随属下回去郡王府吧,郡王千叮万嘱,若是您没能找到叶大侠,便让属下带您回去,余下的事自有郡王替您周全。”   叶朝朝表情沉重地点点头,忽地却又对着那侍卫羞涩地一笑:“侍卫大哥,不好意思,我内急,想要上个茅厕,还请诸位再稍等一会儿。”   侍卫脸上有几分尴尬,垂手站到了一边,讷讷道:“姑娘请便……”      叶朝朝一路小跑着进了茅厕,回手牢牢地锁结实了门,耳朵贴着门听了好一会儿,才是走到另一边的小窗口,打开了窗,对着外边小声说道:“得了,二师兄,出来吧,我都瞧见你了。”   窗口边不多时便出现了程木台已经消瘦下去不少,却依旧圆圆的脸庞,脸上表情有几分尴尬地四处张望,却并不敢看向茅厕里边。   “喂,师兄,我穿着裤子呢,没在拉屎……你快进来,留神别人看见你。”叶朝朝闪开窗边招呼程木台道。   程木台脸上一抽,回头瞪了眼叶朝朝,双手撑着窗框,便往里爬。   茅厕的窗口只为通风,设得很小,程木台费了好大的力气,叶朝朝又在里边连拉代拽地,才终于把他弄了进来。      程木台狼狈兮兮地站在叶朝朝眼前,有点恼,“你既是早知道我在,早不喊我,晚不喊我,非在茅厕喊我做什么?”   叶朝朝不屑地用手指戳着程木台的额头,“没看见四处的人吗,你这样鬼鬼祟祟不愿现身,定然有所顾忌,那除了在茅厕,我在哪能锁上门?”   程木台闷了声,上下打量着叶朝朝一会儿,忽然眼圈有点儿泛红,声音哽咽道:“朝朝,你还好吧?”   叶朝朝一下子也有点心酸,一个劲儿点头道:“好,我还好,只是没找到师叔,而且师叔那边还遇到个人要杀我。师兄,你们还好么?五师姐呢?小七、小九都还好么?有我爹娘的消息么?”      程木台没顾上回答叶朝朝的话,只是震惊道:“有人要杀你?是杀你,不是抓你吗?”   叶朝朝瞪着眼,仔细地回味了下当时的场景,那黑衣人与她一打照面,不由分说提剑就刺,似乎也许好像应该是要杀她……   她对程木台点了点头,程木台脸上有几分疑色,转而却马上变成了关切,“那你没让他伤着吧?”   叶朝朝骄傲地摇了摇头,“凭他多大本事啊,我要赢他未必能够,我想跑,他又怎么能杀得着?娘的轻功独步武林,我自不会丢了她的脸,旁得不说,跑路绝对是我最擅长的事。”   “那你就跑了……”   叶朝朝迟疑了下,回道:“跑了……”      程木台长吁一口气,“没伤到就好……”说完才想起叶朝朝的问题,有点难过地回道:“那天晚上来的人实在太多,各个又都是身手不凡,我们抵挡不住,就我与小七跑了出来,其余的,都让人抓走了……”   “为什么啊?谁要抓咱们啊?那爹娘呢?也一直没回来么?二师兄,到底是有什么事,你要知道,可别瞒我。”叶朝朝急道。   程木台叹息了声,“师父、师娘与大师兄他们应该也是被人抓走了,我与小七一路去找了武林大会上一些认识的前辈,都说有一晚,他们下榻客栈中的所有人,吃了晚饭后都昏睡不醒,第二日一早,便不见了师父他们。其余不在那处的人说,夜里曾见过一伙子人进了客栈,后来带走了几口箱子,想来是把人藏在箱子里运走了。”      叶朝朝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木台,张口结舌道:“二……二师兄,咱们这是招惹什么人了?”   程木台表情有些凝重地摇摇头,“我跟小七至今也还是没查出到底是什么人所为,但,当初我曾收到师父师娘在外让人寄回的一封手书,说是他们担心会有什么事发生,让你出去避一避,想来师父是有所觉察的。”   “担心发生什么事呢?”叶朝朝问道。   “师父没说……”程木台沮丧道。   叶朝朝听了,气恼又委屈道:“总是这样,爹娘就只信任大师兄一个人,什么事也不与咱们说,到了这会儿,他们找不到了,剩下咱,傻呆呆的,连是怎么回事也闹不清,要怎么办嘛,我早就觉得他们太偏心了!”   程木台见叶朝朝如此,赶紧哄道:“好了,师父师娘何尝偏心过谁?再说即便偏了,偏谁也不如偏你,你这时抱怨这些做什么,师兄自会想办法查明白的。倒是你,既是没找到师叔,怎么这么些日子才回来,跟着你的那些人都是谁,瞧着跟在监视你似的。”      “没有,他们是保护我的,这几位小哥都是郡王府的亲卫,怕我自己回来不安全,才是跟着的。”   “郡王府亲卫?哪个郡王?他的亲卫为什么保护你?”   “住在清源城里的那个襄西郡王,因缘巧合的,我跟他结伴一起去的北苍山,在师叔那,他见了有人要害我,便让我跟在他身边,正好他也回来,我便同他又一起回来了。”      程木台听了,眉心里打了个结,“胡闹,你跟他熟么?跟着他干什么?”   “那我怎么办?我不跟着他,危险不危险放一边,难道你要饿死我?”   “怎么会饿死?我给你带了几百两的银票,你不会都花光了吧?”程木台瞪眼道。   “你还说,你让我游水走,又给我带银票,还不装个能防水的袋子了,银票沾了水,还能用嘛!?”   程木台一怔,表情有些尴尬了起来,“师兄倒是忘了这事。”      俩人还要说话,外间有人在不远处喊道:“叶姑娘,您还好吗?”   叶朝朝赶紧大声复道:“好好,就是闹肚子!劳驾大哥再等会儿。”      等叶朝朝说完,程木台一拉叶朝朝的手,“走,跟我走,小七还在等着我呢。”   叶朝朝挣了下,“师兄,我还是回去郡王府的好……”   程木台疑惑地看着她:“你落了东西在郡王府?”   叶朝朝摇了摇头,程木台更加纳闷,“那你还回去干什么,师兄身上有钱的,饿不着你。”   “不是……”叶朝朝扭捏地小声道:“郡王说喜欢我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各怀心思   “叶朝朝!你这是疯了还是傻了?襄西郡王是什么人?年少又貌美,还是当今皇上最为宠信的皇亲,天下女子都恨不得嫁了的人,就这么几日他会喜欢了你?不要胡言乱语了!”程木台听叶朝朝这么说完,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地冲动说道。      叶朝朝撅了嘴,抬眼看他,眼里隐隐有点受伤的神情。   程木台这才觉得这样的话,说得有些过了,抬手搔着脑袋,又连忙结结巴巴地补救,“朝朝,那……师兄不是这个意思,师兄只是说,郡王吧……他见过的人太多,要巴结他的人也太多,他没道理……嗯,其实朝朝你这么可爱,谁都会喜欢你,就是才这么几天……”   程木台发现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,最后无可奈何地住了嘴,只抬手拉了叶朝朝的腕子道:“好了,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,一会儿他们急了,没准会进来找你,你赶紧跟师兄走。”      叶朝朝甩着腕子,从程木台手里挣了出来,昂着下巴问:“那二师兄的意思是,郡王就根本不可能喜欢我呗?”   这个问题让程木台很尴尬。   说会喜欢实在是太昧良心,而且,他也不愿好不容易找到叶朝朝,再放她走,可说不喜欢,又着实怕伤了叶朝朝少女心,两难着,只好岔开说道:“郡王喜欢你又怎么样?你还准备当了郡王妃去?你不是不知道,师父是要把你嫁给大师兄的!”   “喂,五师姐喜欢大师兄好不好,我爹娘这么没眼色看不出,非要给我跟大师兄送作堆也就罢了,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上了?”叶朝朝不满道,说完,眼珠一转,忽然一脸又坏笑地戳着程木台的胸口问:“还是说,其实你心里惦记着五师姐呢?所以想大师兄娶了我,你就没有对手了?”      程木台万分无奈又烦躁地对赶紧叶朝朝摆着手,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,对于叶朝朝一向的这种离题万里和夹缠不清本事,他从来束手无策,只好说道:“朝朝,这都不是咱们现在要讨论的问题,现在的关键是,你爱听不爱听的,师兄也得告诉你,就信师兄这一次吧,郡王真的是不能够会喜欢你!”   “对啊!我也觉得他不能够喜欢我!”叶朝朝听罢,竟是十分赞成地点头道。   程木台一怔,有点摸不到头脑,“那……你说他喜欢你,你还要回去他身边……”      “师兄,这个郡王呢,他不仅说他喜欢我,甚至还说要娶我,可就我这么个貌不出众,技不如人的小丫头片子,能入得了他的眼?”叶朝朝说着,自己还有些讥诮地撇了撇嘴。   程木台皱眉望着叶朝朝,更加不明所以,胡乱安慰道:“朝朝也别妄自菲薄……郡王这么说,也许自有他的道理……”   “你说对了!”叶朝朝绽出个大大的笑脸,忽地对着程木台一打响指说道。      程木台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的愚蠢,虽然多年来对于自己这个小师妹总是搞不懂,但没一刻像现在这样的莫名其妙,他清清嗓子,讷讷问道:“朝朝,你到底想说什么?又想做什么?”   “我与郡王从见面至今还未超过十日,但他表现出十足的喜欢我的样子,我琢磨这里必然有问题。”   “那有问题,你还会去他身边做什么,还不赶紧跟师兄走?”   叶朝朝无奈地叹气,“二师兄啊,你怎么转不过磨呢?就因为有问题,所以我才要回去,弄明白到底是什么问题。爹娘无故失踪,庄子让人劫了,师叔不知去向,还有人在追杀我,咱们都不知道是为什么。可单单是这会儿,这位郡王似乎执意跟我套近乎、攀交情,我倒是怀疑,我们不知道原因的事,没准他倒是知道的。”   程木台倒抽了口气,“你……你是说郡王对咱们有企图?”   “十有八/九。”叶朝朝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。   “可,那你回去岂不是很危险啊?”   “那倒也不会,郡王对我示好,可没有丝毫伤害我的意思,我猜,我对他一定是有用,还是有大用。若是让我知道这用处是什么,也许就能找到爹娘,想出救师兄和师弟的办法了。二师兄你继续去按你的方式找线索,我倒想看看,郡王对咱们的企图到底是什么?”   “可明知他对你有企图,我怎么能放心……”程木台忧心道。      “叶姑娘,您还没好?”外边又传来催促的声音。   叶朝朝这下再也耽搁不下去,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塞给程木台,“师兄,这个你替我收着,郡王府侧院西面有座矮墙,你若有急事找我,就在那做个记号,我看见了就出来。”   程木台还想阻拦,叶朝朝已经扭身去开茅厕的门,他无奈下只好一闪身,躲进了暗影里。      叶朝朝一拉开门,便猫了腰,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往外走,对几步开外的侍卫不好意思道:“让诸位大哥见笑了,许是早上吃多了,肠胃不好,肠胃不好……”   “可是要紧?不然咱们现在就去找郎中?”侍卫担忧地问。   叶朝朝摆了摆手,“不用了,现在好多了,咱们回去吧。”      襄西郡王别院中,许正桐比叶朝朝早回去了一步,此时正在跟齐睿说着话。   “叶朝朝在云霄山庄偷偷躲着见了一个人,不过你嘱咐说,只要她不跟着别人走,就由着她,我便也没去管,而且那人轻功和内力都不错,我也不敢离得太近,怕被他发现,只知道他们在一处说了很久的话,似乎争论了什么要不要回去的话题,然后叶朝朝便又出现了。”   齐睿手中握着叶朝朝的那只玉佛,上下摩挲着,边听边露出丝笑,“她只要愿意回来就好,旁的都无妨。”   “可我怕她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转移走了……”许正桐皱眉,“那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?”      齐睿摆手,从梧桐树下的藤椅中缓缓站起了身,树影斑驳了满身,显得他的表情有几分晦暗不明,“二哥,那东西我原是想替她收着,也只是怕别人看见起了祸心,如今她若是交到了她信任的人手中,不在身上带着,反倒是安全,与给了我也算是殊途同归。”   许正桐皱眉,“那怎么能一样?人人都盯着青云派,就是要那东西,本来咱们几乎要到了手,现在却丢了,算怎么档子事。”   齐睿啧了声,“我先头便与你说过的,他们都急着要,偏就是咱们不急,他们只要拿不到,对咱们现在也就够了,至于以后的事,来日方长,现在这样挺好,有朝朝在,那东西就丢不了。”   许正桐自己愣了会儿,才说:“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?皇上已经知道叶朝朝了,虽还不知道她是谁,可也知道你府中有了这么一个人,皇上这次南巡回来,得了空,再若问你,你怎么办?”   齐睿听了这话,眉眼一弯,笑道:“那便与他说我准备大婚了便好……”   许正桐才是挑眉要疑问,有侍卫回禀说,叶朝朝已经回来了,齐睿眸色骤然一柔,含笑道:“她若说想找本王,就带她来这吧。”      叶朝朝到时,齐睿正与许正桐二人正是聚精会神地在下棋。齐睿招呼她,“朝朝,来,看看本王这盘棋下得如何?”   叶朝朝走到棋盘跟前,齐睿便拿起一粒白子放到她手里,握着她的腕子说:“这步朝朝替本王下吧……”   叶朝朝瞄了眼棋盘,不假思索地落了子,许正桐跟齐睿看了,都是赞许地默默点了点头,齐睿仰首看着叶朝朝,“朝朝,没想到你棋下得这样好。”   叶朝朝嘟着脸,摇晃脑袋,“不会下!”   “朝朝太谦虚了,不会下怎知在这里落子?着实精妙。”齐睿拉了叶朝朝在身边的矮凳上坐下由衷地夸道。   “摆那里比较好看,而且跟黑子对称。”叶朝朝无精打采地说。   齐睿哑然失笑,再又拿了粒子交给叶朝朝,鼓励道:“那朝朝看这次摆在哪好看些?”说话间,他抬眼却见叶朝朝满面恹恹的神色,这样的情绪,在她身上十分罕见,不禁关切道:“朝朝怎么了?哪不舒服么?刚才听同你一起去的侍卫回说,你肠胃不适?”      叶朝朝摇头,拿捏着手里的白子,失神地看着棋盘,看着,眼里却渐渐蓄起了一层水雾   齐睿见了,暗暗对许正桐使了个眼神,许正桐便起身轻声道:“郡王、叶姑娘,适才账房那边说这会儿钱庄许是要来和账目,我先过去看看。”      院落里只剩下齐睿跟叶朝朝两个,齐睿叹了声,伸出双手握住叶朝朝的手,问道:“朝朝这是怎么了?出去一趟,回来便成了这样……”   “师兄师弟们不知去向,爹娘也找不到了,庄子让人翻得乱糟糟的……”叶朝朝声音哽塞着说道:“连池里的鱼都死了……”说到最后一句,一滴眼泪“啪嗒”一下从她眼眶中滑落,滴在了齐睿的手背上。      温热的泪珠迅速在齐睿的手上蔓延了开,齐睿心中忽然也涌进一股潮意,起身,拥了叶朝朝在怀里柔声哄:“朝朝,不怕,有我,你还有我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真情流露   叶朝朝自小心宽,从不知哭哭啼啼是何物,这辈子掉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,其中多半还是为了在她爹娘眼前装可怜,逃避功课或者惩罚,硬挤出来的。   可这会儿,她这眼泪起初,未必没有几分同样装可怜的意思,到了后来窝在齐睿的怀里,却一下子真的就哭得不可收拾了起来。      叶朝朝一定要回到齐睿这里,心里存着两样心思,一个就是她对程木台说的那样,她觉得齐睿会这样地对她献殷勤和讨好,十分不合常理,所以必然该是有图于她。图什么叶朝朝显然还不知道,可一点儿她确认,她能被图上的,一准儿不是美色。   可一个女人,若不因容貌被人希图,那显然就不是单纯图她这个人了。   不图她的人,那多半齐睿要图的事,就跟他们青云派的事相关了。   他有所图,看起来又不惦记害她,在其他方法要是都没法弄明白他们青云派到底摊上什么事的情况下,齐睿这里至少也能算个突破口。   而她跟程木台,若想救人,势必总是要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,才好做计较。      说起叶朝朝的第二样心思,其实也没什么特别,就是十分单纯地想抱上齐睿这条大腿罢了。   就是假设她想错了,其实齐睿并没图她什么,只是闲着没事,觉得她有趣逗她玩而已。   那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时机,跟这位郡王爷建立出点儿感情,那样的话,日后师兄那里若是查出些什么线索,需要去搭救爹娘跟师兄们,就能求着他看他们之间的这点情意,能对她出手相帮。   人都说日久生情,叶朝朝自然没指望齐睿能对她有什么太特别的情,可养个小猫小狗的,时间久了,不也是会疼惜着点儿。她以前捡了只丑兮兮的杂毛小狗,喂养了一个多月,还喂出感情了呢,后来那狗儿自己离家出走,她还足难过了几天。她就不信,她还能不如一只杂毛狗么?      所以叶朝朝就恨不得多在齐睿眼前晃晃,让他对自己也能有点那种对小猫小狗似的感情,这样有求于人他时,他多少总会心有不忍,没准就会答应了。      这事,不是叶朝朝没出息,非要求着谁帮忙不可,但她想,爹娘那样上乘的武功,现在都不知道被人劫去了哪。派里大小徒弟几十号人,那天夜里,也就跑了二师兄跟小七两个。   显然,对手无论是谁,都是异常强大的。   而他们就算此时知道了爹娘跟师兄、师弟们的下落,眼下,单凭他们仅还余下的这三个人,也不太可能成事。      但齐睿就不同了,他是郡王,皇上的弟弟,手中有权柄,背后有靠山,他手里有的是人,上上下下有的是面子。虽说江湖事,江湖了,但是睿郡王若是想管,愿意管,就应该没他做不到的事。      叶朝朝一路盘算着怎么扮可怜,便清楚地回忆起,当时那只流浪小狗是怎样博得了她的怜惜。本来,那小狗是蹲在二师兄那屋门外的墙边的,又丑又脏的样子一点不讨人喜欢,叶朝朝只看了眼,压根也没往心里去。   结果她从二师兄那屋偷了牛肉干出来,墙边的小狗却忽然蹭到了她腿边,拿热乎乎的小鼻子去磨她的裤脚,小尾巴一个劲儿地摇个不停,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,就那么巴巴地,可怜兮兮的,带着点濡湿地看着她。   叶朝朝就这么被蹭着,一下子走不不开,又听它哀哀地哼,一下子心就软了下来,当场把从二师兄那顺的牛肉干,分了小狗几颗吃。   叶朝朝本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方,可看它三两口吃完,又呜呜咽咽对自己摇尾巴的可怜相,最后叶朝朝善心一发,整包的肉干就都喂了那只杂毛小狗。   虽然后来想起来,叶朝朝也是心疼的半死,但是打哪起,她却是天天想着找点能吃的东西去喂它。      她适才就是想着小狗当时那副惹人怜爱的样子,努力地手下偷偷拧着自己的手心,才蓄起满眼的泪。   眼泪装满了一眼窝,颇废些功夫,可是从第一滴眼泪“啪嗒”一下掉落开始,这泪水似乎便像是河口决了堤,怎么也堵不回去了。      她忍不住就开始想爹娘,想大师兄,想五师姐,想老四,想小九。   想每天早上跟他们一起上的早课,看大师兄满面严肃,眼里带笑的样子;想娘每天在她耳边没完地絮叨,让她有点儿姑娘家的稳重,不许动不动上房顶;想爹回回拿了掸子把,打她屁股,怪她练功不用心,只顾好看,不好好修为内力。   她想着还有几百种捉弄小七的方法还没试验过,她想着四师兄下次再调戏小丫头她还要去围观,她想着小九钓上的鱼,最后约莫也没吃上嘴,她更想着还能去顺点儿二师兄自己晒的肉干……      怎么那时就没觉出,日子这样过是那么有滋有味呢?怎么那会儿就总嫌娘啰嗦,爹严厉,师兄小气,师弟不懂尊敬她呢?可现在呢,谁还来啰嗦她,谁还来对她吼,谁还会跟她为一块肉干、半角西瓜来吵翻了天呢?      烦心的事,叶朝朝从不愿意太仔细地去想,可她心里其实隐隐的怕,怕以后再不可能还有从前那样的日子,怕再也找不到爹娘,再也回不去家……      叶朝朝哭得太过投入,投入得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,她原是想,她该在泪眼朦胧时,期期艾艾、可怜巴巴地央着齐睿,央他能应了自己,万一哪天知道了爹娘的去处,可以派人帮她救出来。   可直到哭得几乎口干舌燥,气也不够喘时,叶朝朝才又想起这事,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她觉得她也摆不出那种可怜兮兮的造型了,就只好继续趴在齐睿胸前,抽搭着哼哼唧唧道:“郡王,我要是能找到我爹娘和师兄,您能帮我救他们么……”      齐睿不是不动容,叶朝朝的小脑袋就趴在自己的心口窝上,那怎么也住不住的眼泪,一层层地透了他的衣襟,初时温热,慢慢变得冰凉,捂得他的心也热一阵,冷一阵。      他其实是欣喜于叶朝朝如今这副样子的,她最好变得更依赖自己,更仰仗自己,最好是能爱上自己。   她跟别的姑娘有点子不同,不是他动动眼波,柔声说几句话,便能打动了的,不是几件首饰,几身衣裳就能收买了的。   她漫不经心又精灵古怪,无论是苦肉计,还是甜言蜜语,哪怕是搭上了传家宝都赠与了她,却依旧收效不大。   她的确是比之前对他亲近了几分,但是,这份亲里依旧透着疏离。他们之间有一些他拉不近的距离,是他束手无策的。      可这会儿的叶朝朝,依偎在他怀里,两只小手无意识地环着她的腰,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越抱越紧,紧得他几乎能感觉出她柔软的身体,贴在他身前,勾勒出的玲珑曲线。   这当口,她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世上唯一的依靠,仅存的亲人。   这是很好进步,这样下去,假以时日,这个姑娘也许就真的离不开他了。   但,这一刻,齐睿忽然很难过。因为他听见了叶朝朝说的话,可是他没法答应她。      许正桐查了些日子,这会儿,他们也大概知道了叶无期夫妇跟青云派其他弟子们去处。   叶无期他们的确是被阗南的人带走了,关押的地方,虽然此时还不确信,但假以时日,也不难查出。   而青云派其余的弟子,除了跑了两个,剩下的,如今就是被他皇兄带走了,关在了他此次南巡下榻行宫中的地牢里,已然打探实了。   以齐睿现在手下的人,想救出他们,其实并非是难事。   只是,他不能救,也没法救,他这当口不能让自己搅进这些事里去,他远远地躲着是非,韬光养晦这么久,人人都当他是个有今朝,没明日的病秧子,当他是自知时日无多,才整日旷荡山水间沉于游乐的浪荡子。   在时机还没成熟时,怎么能让别人知道,他并非表面那样不问世事呢?那岂不是前功尽弃。      所以齐睿纵然心中有愧,也有不忍,却也不能应了,只好含混地劝道:“朝朝莫哭,万事有我在,你别急,本王一定会想办法。”      叶朝朝听见齐睿这么说了,暂且也算是达到目的,便抽噎从齐睿怀里抽出身,才要再说句感激的话,却一眼看见自己在齐睿衣襟上制造出的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狼藉。   她一下子万分尴尬窘迫,赶紧揪着衣袖就去给齐睿抹,嘴里讪讪道:“郡王,真对不住……那,要不我给您洗洗。”   叶朝朝猛然从齐睿怀里离开,他觉得身前霎时一冷,顿有种浓浓的失落袭来,脑中忍不住便回味起刚才的软语温香满怀的味道,这忽儿,叶朝朝的小手,在他身前这么来回地一拂,顿时让他心猿意马了起来。      他猛吸了口气,一下按住了叶朝朝正在忙个不停的手,手刚好停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,叶朝朝顿了下,忽然担忧地抬眼看着齐睿问:“郡王,您是不是哪不舒服?心跳的这样快,要不要用点药,别与上回似的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存心讨好   齐睿心中一窘,脸上却并不动声色,只微微错开了半步,离着叶朝朝稍许远了些。   叶朝朝也不觉什么,心里还只怕齐睿又跟上次一样会忽地厥过去,小心看了下他的面色,只是惯有的苍白,并不像那日忽然发紫了起来,这才是放了心。   赶上这当口,她心里便又想起另外的一桩事。      叶朝朝之前曾经揣测过,她青云派有此一劫,若是按她思量与平时的情态来分析,江湖上结了仇的可能并不是很大。二师兄那天也说起过,云霄山庄被劫那日,一伙子黑衣人虽是来势汹汹,却并不曾下狠手意图伤他们性命,正是因为这样,二师兄跟小七才有的机会能逃得出。若是仇家来寻,该是断不会还如此手下留情的,所以,最大的可能,还是青云派有什么东西被人惦记上了。   叶朝朝原本揣度着,应该是娘的那本记录了各种医术、疑难病症和解毒方法的医典,可这次回庄子里却是在遍地狼藉中偏又看见医典还在,她就只好转头再去怀疑会不会是他们门派的武功秘籍。      但到底心里也还是做不得准,忖着齐睿一定比她知道的多,便是想试探一下。      叶朝朝把手探进怀里摸着那本医典,开口道:“郡王,我娘如今还没找到,我猜郡王的病我娘定然是会治的,不过虽是没找到我娘,我今天回去,却是找到一样东西,没准按着这个看看,也能治好郡王的病。”   齐睿一向对叶无期的青云派都是关注的,所以这医书的事,他也清楚,知道是个难得的宝贝,但他志不在此,就也并不是十分经心,不过叶朝朝这么与他一提,他却一时间有些感兴趣了起来。拉了叶朝朝到一边坐下,便开口问道:“什么东西这么好使,竟能治好本王的病么?”      叶朝朝见齐睿有兴趣,忙献宝般地把怀里的医书拿出来,递到了齐睿手里。   叶无期夫妇再如何随和心善,却也是一派之主,按道理说,这些东西断没有交给外人看的道理,但叶朝朝不懂,叶朝朝从来不以为任何身外之物,能重得过人去。别说也许交了这东西就能搭救爹娘跟师兄,即便是不能,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亏吃。      齐睿接过来看了眼,却是分外诧异,竟然真的是叶夫人手中的那本医书。   这本医书的来历,其实他比叶朝朝更清楚。这还是他曾祖父那一朝时,太医院的医官撰写的,后来那太医传给了他的徒弟,他徒弟又继续修编了新的内容进去,但彼时,东西却一直都在宫中太医院的太医们手里。   等到了先帝,也就是当今圣上父皇登基的那一年,宫里曾经出过极大的乱子,两朝元老大将军白忠起与左相贺宪在新帝登基当日一同辞官致仕,而后月余,朝中不少肱骨之臣,全寻了各式各样的理由远离了庙堂,其中也包括太医院拿着当初那本医书的太医。      那之后,白将军与贺相都是彻底远离朝堂,再没问过朝中事,从此几近销声匿迹,而先头那位太医据说是投奔了白将军而去,连同着医书也一起没了踪影。   叶无期的夫人是白老将军的嫡孙女,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,但齐睿却是从来都知道的,也毫不意外叶夫人那一身的医术从何而来,更不意外当年太医院失传了的医书,会在青云派手里。   他只是并不明白,这样该宝贝的东西,叶朝朝竟如此轻易地交到了他手里么?   她纵然单纯,纵然迟钝,却也不该不知道这物件对于他们青云派该是意味着什么吧,如今给他是什么意思?难道竟因为担心他的身体,什么都不顾了么?      齐睿想着,心中一暖,转而却是更加涩然了起来。他自是从第一次见了叶朝朝,知道了她的身份起,就算计着要她对自己上心,却不想真的这样的上了心,他反倒是愧了……      叶朝朝却不知道齐睿在心中暗暗生愧,只看他手里捧着医典,眉头渐渐蹙了起来,心里一时有些慌,难道这并不是娘那本医书么?怪她从不曾上心,只记得大概的模样,难道只是皮子对,里头却全不是那么回事?   她忍不住凑过头去,跟齐睿一起看,嘴里嘀咕道:“怎么了?郡王,这医书不好使么?是不是没写着怎么治你的病?”      齐睿深吸了口气,缓缓抬头,眼中满是融融暖意,阖上书,重新又交回到叶朝朝手里说道:“朝朝,本王不懂医术,看不懂医书,但只随意翻看了几页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宝贝,这东西既是你青云派的,怎好给本王,还是朝朝自己收着吧。”      看来这不是他们要的东西,叶朝朝听了齐睿的话,些微有些沮丧,好在本来她琢磨着,能被遗漏下来的东西,应该就不是别人惦记着的东西,只还存着点幻想罢了。不过这下也更不在意那医书放在谁那里,只往回推了推说:“郡王留着吧,真若是这本书能帮着郡王治了好了病,那也是功德一件。”      齐睿顺势拉住叶朝朝握在医书上的手,望着她说:“朝朝自幼随令堂习过医术,也通些医理,若是有闲时间愿意琢磨,不如照着这书里写的,给本王治病。当真能治好的话……”齐睿说着,忽地绽出丝笑容继续道:“朝朝不是还有那白银万两可得么!”      叶朝朝怔了下,一下子想起了他们头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。   仔细琢磨,其实才是没过去几日呢,可当时那份轻松的心境却是再也寻不回了。   那时她还不知道出了多么严重的事,还只想着去找师叔的路上,能多耽搁几日,可以好好地自由地玩上几天。思及此,叶朝朝一下子就有些黯然了起来。      叶朝朝之前哭过,脸上还有泪痕,此时神色一黯,便带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,齐睿喉头一梗,忙是拉起叶朝朝,岔开道:“去梳洗梳洗吧,适才哭这么一场,看你邋遢成什么样子了。”      叶朝朝纵是不如一般姑娘家爱美,可听人说自己邋遢,脸上也是挂不住,低了头就要往外跑。齐睿却是一把擒住她的腕子,拉着她往内院走,语气戏谑道:“这丑样子,还想几个看到?以后朝朝这样子,只许给本王一个人看。”   叶朝朝本就窘得有些脸红,齐睿这样一说脸便是更加烧了起来,虽是低垂着头,齐睿也看到她连耳根都红了起来。      叶朝朝那难得爱娇的样子,让齐睿看得有些欣喜,胸中原本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织,这一刻却又忽然有些释然了起来。   其实,无论他曾经怎么想,也无论以往对她存了怎样的企图,从此后真心待她,疼她,宠她便是好了,与其愧疚倒不如补偿。他横竖是还未娶亲,那便娶了她就是,娶她做了王妃,日后房里也不添人,只她一个。哪怕是……有一日他成了事……那也将她看做唯一。   她没了依靠,他来给她依靠,她没了亲人,他来做她的亲人,穷此一生,绝不负她……   有了这层心思,齐睿更觉得握在手中的小手,异常得暖得贴心了起来。      叶朝朝被齐睿牵着手往院里去,并不知齐睿这么一刻的功夫心里千回百转了怎样的心思,脸上的烧渐渐褪了,脑子里倒只想着,不是医书,那或者是秘籍?秘籍她可不知道在哪,想来二师兄也是不知道。   若都不是,难道真是她交到二师兄手里那个挂饰么?      那东西自小跟着她,她约莫记得娘说过,是她外祖一家传下来的。   珠宝翠饰上叶朝朝不懂什么,只知道东西看着精巧细致,不是平常的物件,可要说是多好,多值钱,却也说不上,应该未必有齐睿给她的玉佩值钱,至少块头上就是小了不少。   她当初悄悄收了起来,那时还没见到二师兄,只是想着二师兄说过的话,说她身上有他们派的宝贝。她匆匆忙忙出门,除了一身衣裳,只有二师兄给她的包袱,再没别的,左思右想,能称上宝贝的,也只那一样东西了。      但想不明白的是,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个好法。若论值钱,纵是价值千金,就值当的为这么个玩意与她青云派一派为仇么?   叶朝朝曾经上下仔细地研究过,只小拇指长短的样式,金镶玉的材质,一把钥匙的形状,翻来覆去看,上边也没有字,也无处能藏东西,到底稀罕在了哪呢?   正是因为琢磨不透,她才小心了起来,生怕自己天天戴着,无意碰坏了哪,她都觉不出,却把它原本的价值毁了。      哪知道才是摘下来的那天,竟是赶上齐睿似是要跟她诀别交换信物般的,来讨她挂在脖子上的物件。她脖子上挂惯了东西,一时空着难受,才是随手把第一日进清源城时觉得有趣买的玉佛挂了上去,哪成想,二两银子买来的东西,还是花着齐睿小丫头手里钱得着的,最后却是换了齐睿的宝贝。      可已然是这么换了,她又还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不是大伙惦记的物件,心里只隐隐觉得放在自己身上不放心,正巧看到程木台,便给了他。现在再琢磨,那天齐睿要跟她换,是不是原本就是要那只金镶玉的钥匙呢?      叶朝朝正胡思乱想着,忽然觉得脸颊上热乎乎地很是舒坦,一抬头,便看见齐睿拿了热帕子,正是仔细地给她擦着脸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暗中部署   那帕子又暖又软地蹭在叶朝朝脸上,还裹着一股淡淡的,齐睿身上特有的和着些药草味道的暗香笼在周遭。   叶朝朝人有些晕晕乎乎的,只感觉分外舒服,就也想不起自己去接手了帕子,只这么昂着脑袋,任由齐睿帮她细细地擦拭。   这场景让叶朝朝一下想起了她娘,她小时候调皮,跟男孩子一样爬树、上房,满地打滚,玩得疯了,脸上又是泥又是汗,跟个小花猫似地进门,娘每次都是赶紧拉她进屋,赶紧帮她洗脸,生怕她爹见了,又要打她。   那时,娘的手也是这么软,帕子也是这么暖和,她眯着眼,让娘摆弄,就觉得熨帖与眼前一样。      前一阵,只是听说,只是猜着家里出了事,爹娘出了事,可叶朝朝心里总会有侥幸。   她眼眶子浅,没见过世面,在她心里,爹娘就是这世上本事最大的人,谁也奈何不了他们的,怎么会轻易的有什么事?   可是,亲眼见了庄子里的荒芜狼藉之后,她就再没法还能这么侥幸下去,尤其是程木台还确认地说了,爹娘跟师兄师弟们,就是被人捉了。   她心再宽,这会儿又怎么会不乱,满脑子就都是爹娘的事该怎么办才好,千头万绪地想主意,这会儿猛地再又想起娘,一下子也忘了之前想过的事,惦记慢慢先弄明白情况,再徐徐地求着齐睿出手,别太急切地露了相。却有些忘乎所以地,一把就拉了齐睿的手腕道:“郡王,你识得的人多,路子广,求求您去找找我爹娘吧,他们说,爹娘武林大会一结束,还在客栈里就让人劫走了。”      齐睿手下的动作一顿,看着叶朝朝祈求的眼神,心里愈发得软,几乎就想哪怕是骗着,也先应了她,可略一迟疑,却是开口问道:“他们说?谁告诉朝朝,叶大侠他们在客栈里被人劫的?”   叶朝朝被这一问,一下子醒了神过来,她跟程木台见面是避开着人的,她这一趟回庄子里,按说明面上是谁也没有遇到过的才是。   她不想跟齐睿说程木台的事,她现在还闹不清楚情况,虽是想仰仗、依赖齐睿,却不敢全信任他。   二师兄跟小七,是她家现在唯一逃出来的自由身,齐睿这条路走不通,还要他们三个一起想办法去救人的,万不能再把师兄的形迹泄露了,再连累了程木台进来,她可就彻底没辙了。      叶朝朝愣了下,赶紧从齐睿手里接了帕子,掩饰着自己的慌张,起身到铜盆里重又绞了一把帕子捂在脸上,才含含糊糊道:“路上的时候,听着几个过路的说的,许也是江湖中人,在哪听的消息。”   “可说了是在哪家客栈被劫的?”齐睿跟过去,站在叶朝朝的身后道。   “只听见是武林大会才一结束的事,我估摸着该是离大会的地儿不远的地方。”叶朝朝转了身,帕子遮了半张脸,只露出一对儿黑魆魆的大眼睛,紧张兮兮地看着齐睿。      齐睿点头,“好,那我先着人去那边打听下。”说完,又端详了下叶朝朝,忽然笑起来说:“朝朝,坐到镜子前来,本王帮你梳梳头发吧。”   叶朝朝的头发一向只是抓起一束绑在脑后,没什么花式可言,虽简单,却贵也利落,可是前日鬓发被剑斩去了一截,再往后梳起来,初时还能勉强扎进发辫里,这一路下来,回来又是一通的哭,在齐睿怀里狠狠揉过一把,那两簇短了的头发,一下子就全都掉了下来,脸上热帕子才是擦过,湿漉漉的,这会儿那短发便是乱糟糟地贴了满颊。      叶朝朝听齐睿这么一说,自己赶紧窜到镜子跟前,猫腰去看,见了镜子里的邋遢样,直做鬼脸,伸手散开发,就要重新梳理。   齐睿走到她身后,压着她的肩膀,让她坐到了镜台前的凳子上,自己伸手从面上取了把角梳,开始一下下地顺着叶朝朝的头发。      齐睿的动作很柔,让人很舒服,叶朝朝觉得极为受用,本是像只小猫般,缩着脖子,舒服地地让齐睿顺着。   可齐睿手指落下的地方,一挨到叶朝朝的头上,她心里总有些麻麻的感觉,分外异样,她便隐隐觉得总有点儿什么地不对劲,这一琢磨,猛地想起娘以前曾经说过,这姑娘的头发只能未来的夫君才能动,不能旁的男人给梳,想到这,她一下子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。   齐睿不妨她会忽然动作,手里还握着她的发丝,她这一动,扯了头皮,疼得呲牙咧嘴,齐睿伸手摸着她的扯到的地方,要笑,又心疼,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   叶朝朝两只手抱着脑袋,神情古怪地看着齐睿,嘴里却只说:“这梳头的事,哪好劳动郡王,我自己来吧,自己来吧。”      齐睿一哂,“是本王乐意给你梳的,还不快坐下。”   叶朝朝却是再不肯坐下了,拿了镜台上的头绳,把头发胡乱地绑了,然后仰着脸对齐睿笑,“好了,梳好了。”   齐睿无奈摇头,还要伸手去解她的头发,嘴里说:“乱糟糟的,像什么样子。”叶朝朝却已经蹦跳着往外跑,“郡王,我饿了,我先去吃东西了。”   齐睿看叶朝朝往院外跑,脚下动了一步,最后却也不曾追,转身坐了回去,拿着手里的梳子,慢慢从梳子上捋出了几根发丝,放在掌心里顺齐了,便瞧着,默默地发呆。      许正桐本是并没走远,见叶朝朝出了院,他便又回来找齐睿,来时,便看他对着手里的东西愣怔,走近了,才见是几根头发,只觉奇怪,开口问道:“你这是看什么呢?”   齐睿似是被吓了一跳,手指下意识地一收,把头发拢进了掌心里,才叹了声:“二哥,我这心疾纵是这几年好了,也经不得你这样的吓。”   许正桐啧了声,“以你的耳力,早该知道我来,却能被我唬住,倒不知是想了什么要紧的事,这么出神?”      齐睿没接他这话,手中的发丝悄悄拈成一条,一背身悄无声息地收进了荷包里,作势到桌前放了手中的梳子,才是回身说道:“二哥,阗南那边的消息怎么说?是准备套出叶无期他们的话,得了东西就动手么?”   许正桐面上有些忧虑,“我打听来的意思,恐是最迟明年开春就要动作,到时,有没有得着叶无期他们手里的东西,许是都不会等了。”   齐睿听着点了点头,“这几日去找人探探岭西那位的意思吧,暗中让人透个信儿,他那些事,没人惦记捅到上边去,只是今年这次吏部和拟官员升调的事,他只不插手就好了。”      许正桐听了笑道:“他揪心这,不止一天两天了,只以为是我要拿捏他,恨不得要了我这条命的。可咱们素来关系好,人人都是知道的,我拿捏他,他最多以为我要讹他,可一说到这官员的事上,尤其这次动静这么大的升调,他肯定会联想到你身上。你倒不怕他跟皇上说了,让皇上起疑心么?   齐睿无所谓地笑笑,“他如今把柄被人攥着,未必有胆子,敢这会儿给我上眼药。不过即便是他说了,以他一贯不着调的样子,你觉得皇上信他还是信我?况且,吏部里那几位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,谁也不知道会是咱们的人,我素来不理事,人人都是知道的,皇上又知他跟我不和,不会为他的几句话,就起什么疑心。”   许正桐闻言点头,“嗯,我这去找个妥帖的人,寻个合适当口,给咱们岭西郡王透透底去。”      许正桐要出去,齐睿忽然又喊住他道:“哦,二哥,这几日,把叶朝朝搬到我这院里来吧。”   许正桐怔了下,“你这里回事的人,偶有来来往往,让她到这不方便吧?”   “没关系,她再伶俐,也是从小在江湖长大的丫头,听不明白咱们这些事的,而且在一个院,也不是一个屋,有特别要背人的事,她也见不到。”   许正桐还是不太赞同道:“可她好好在那院住着,找什么理由让她过来这呢?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,再是江湖中人,不拘小节,也不好住到你这王府的内院里来吧?”      齐睿蹙了下眉,“可是你说了,今日她见了个人,有什么东西放到那人手里,我倒不怕,我是怕她哪天一冲动跟着那人跑了。你也知道,她轻功好,咱们这院里寻常的侍卫也是拦不住她的,前日里,她半夜就是要跑出去的,被我拦下,可我总不能日日去她院里守着,只好让她搬来,安心点儿。”   许正桐只听了便犯愁,“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,可是让一个大姑娘搬来你的内院,算怎么个说头呢?我怎么同她说起,好一些?”      齐睿略思忖了下,长眸一挑,展颜笑道,“不如唬她一下,让她自己不敢在那个院里住?”   “唬她?”许正桐疑惑道。   齐睿一脸促狭地对许正桐点了点头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装神弄鬼   叶朝朝觉得自己思路有些混乱,似乎原本还算是清晰的问题,只要一见到齐睿,就会立时在脑子里变成一团浆糊。   距离青云派被袭到现在,已经过去了多半月的时间,无论爹娘、师兄他们现在境遇如何,显然多过去一天,便多一点危险。叶朝朝这会儿万分恨自己的不争气,到了此时还一筹莫展,莫说去救出爹娘,就连他们此时在哪,是被谁捉了都是完全无知。      为了整理好思路,叶朝朝拿了纸笔,准备把想到的所有事逐条列出来,一一分析。   在纸上划拉了多半个下午,直到天色暗了下来,叶朝朝才是大体上列出了几条关键线索以及疑点。她一边看,一边想,归纳整理好所有事,准备再见程木台的时候跟他沟通一下,商量出些对策来,就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会来找她。      吃罢晚饭,叶朝朝点上灯,继续在案前使劲儿地琢磨着眼前的事。想着想着,忽觉烛火一阵飘忽,一抬头,便见窗外似是有个人影一闪而过。   叶朝朝一屏息,心中暗想,大约是二师兄程木台来了,却不敢在郡王府里轻易现身。她赶紧拉开门闪身出去,直奔跟程木台说好见面的那一处矮墙。      一路过去,叶朝朝却隐隐觉出了几分古怪,此时天虽是黑了,但还并不算太晚,以往的郡王府中这个时间,总还有往来的人在走动。她这个小院,在齐睿住的正院西边,临近着伙房。府中的下人要伺候主子吃过饭,才能吃,所以用饭的时间一向比主子晚,按说眼下这当口,基本上应该是往来人最多的时候。这会儿却是现出死一般的沉寂,一点人声都没有。      叶朝朝一下子警惕了起来,事有反常一定不会无缘无故,难不成是说齐睿他们觉察了二师兄会来找她的事,埋伏好了,准备一举把二师兄捉了?   她如今只能隐隐确定齐睿是与她青云派一事定有瓜葛,是整个事的主使,还是另有算计,她说不好,但是却知道一件事,哪怕齐睿对她再好,现在也是敌友不明,而二师兄才是真的可以信赖的人,小七武功虽好,却年纪太轻,没法指望什么,要是二师兄也被拿下,他们青云派就是再无希望可言了。      她这样一想,生生地止住了要去寻程木台的步子,转头又往屋子里走。      叶朝朝面朝院门,忽觉背后有风一嗖,仿佛有人掠了过去,但并不是她熟悉的二师兄的轻功路数。她脚下一顿,猛地转头,身后却是一个人影也无。   她四下逡巡了一眼,只见两侧几棵槐树上的树叶有丝不寻常的异动。   叶朝朝足下发力,原是要跃上去看看到底是谁,要腾起的一刻,却忽然又改了主意。      这里是郡王府,虽只是个安在清源的别院,但据说规制丝毫不逊京城,而皇上因为疼爱这个自小体弱的堂弟,从仪仗到亲卫,都是逾制给了他亲王的待遇,府中除了下人,光只侍卫就有几百,而侍卫们的功夫几乎不输大内。   这样的一个地方,能有人飞去腾来,似乎不该是飞贼刺客之流,否则早八百年那个弱不禁风的郡王千岁早就一命呜呼了。所以,不准儿倒是郡王府的侍卫,在暗中……嗯……监视她?   想到此处,叶朝朝暗忖,若是如此,她应该装作不知道,而不是冒冒失失去撞破,毕竟她现在在没搞清楚齐睿所图之前,还没想离开这里,知道有人监视,格外小心些就好,还真不必直愣愣地戳穿。      这样一番思量过后,叶朝朝立马装成闲来赏月的模样,抬头望天,摇头晃脑地哼道:“嗯,今晚月色好美……”   余光所及,一侧又是飘过去一个人影,叶朝朝赶紧转身,权当没瞧见,继续做陶醉的赏月状仰头望天,心里却忍不住暗暗腹诽,这人武功是不错,但是做这活却是忒不专业,你要监视,找个地方好好呆住了监视就好了,这样飞来飞去的多容易暴露目标啊,好吧,可能一个地方角度太单一,观察不够全面,需要随时变换位置,但大晚上的,你不穿件夜行衣,还弄一身白衣白袍的,就怕别人看不见么?   她武功是不好,内力也不行,但是她总是有功夫的人,耳力总比平常人好,你呼的飘来,嗖的飘走,真是让人想置若罔闻都难。可就算她是个全无武功的人,她眼神也是没毛病的,这么大片的白影闪过去,她得是多瞎才能看不见?      叶朝朝心里暗自数落完这几个人,忽然想到屋里的桌上还放着她适才写那些线索,她眼下还不想跟齐睿挑明了说,这东西最好还是别让他看见的才好。   这么一想,她倒是有点慌了,这外边的人不是故意引起她的注意,好把她调开,偷偷去看她写的东西吧?叶朝朝着急想回去看,又怕被人看出端倪是防着什么事,只好忍着性子,四方步迈着踱回了屋里。      还好,屋子里倒还跟她走之前一样,并没有人进来过的样子,桌上的纸还好好地摆在那,叶朝朝这下松了口气,决定熄灯睡觉,不再去管外边那些人了。   今天见不到二师兄,就明天找机会再说,她在齐睿这里,并没有被限制自由,明天白天找个理由出去,总有机会再跟师兄见面的。而她二师兄这人虽然有时候木讷了点儿,但人却是聪明的。他显然也能看出这院子里有戒备,知道自己一时不好去找他,并不会死等,这么想完,叶朝朝放心地准备睡了。      可她刚吹了灯,脑袋还没挨到枕头呢,门外却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她的屋子跑来。   叶朝朝都要急哭了,这郡王府的侍卫怎么搞得,咋越来越不专业了,之前好歹还是使轻功,用飞的,这会儿这个就用脚跑么?听听这砸在地上的声音,哪点儿像会武功的人?齐睿要是身边的侍卫都是这水平,他能活到现在还真是挺奇迹的。      她还没抱怨完,门倒是忽然被撞了开。   叶朝朝大惊,这暗中监视的人,还敢推门而入么?   屋里刚吹了灯,这会儿还黑着,叶朝朝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,看不清来人的长相,不过她倒是也不需要看了,因为下一刻立即知道是谁来了。   随着一声尖叫,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到了叶朝朝身边,声音发颤道:“叶……叶姑娘,这院闹鬼了,可待不了人了,咱们赶紧走。”      叶朝朝听出来人是齐睿一直派在身边伺候的小蕊,长吁了一口气,一边拍着她抓了自己衣襟的手,一边安抚道:“来来,不怕,没事,有我在呢。”   小蕊脸色惨白,一双眼里都是恐惧地望着叶朝朝,细弱的小肩膀,一个劲儿瑟瑟地抖着。   叶朝朝心里叹息了声,暗道,看,说了别穿着白衣裳大半夜来回飘了,这不是吓坏了小姑娘了么,这边却赶紧抚着小蕊的头发哄她,“小蕊,熄灯睡觉就好了,你不看它,就不怕。”   小蕊眼睛瞪得滚圆,满是不可置信,“鬼……鬼啊,不看它,它也在啊……”   “它在它的,你睡你的,没关系。”   “叶姑娘,您跟奴婢走吧,咱们换个院子去,这院天刚暗的时候就鬼影重重的,吓得大伙都不敢过来,奴婢这是大着胆子进来找您的,直怕您被恶鬼缠上了。”      叶朝朝摇头,“没关系,缠不上的,你安心,你要是怕,就换个地方睡吧,我这,早就跟你说了,不用人伺候着,你去找个不闹鬼的地方就好了。”   小蕊愣愣地看着叶朝朝,疑惑道:“叶姑娘不怕?叶姑娘不走?”   “嗯,不怕,我困了,这就睡了呢。”叶朝朝说完,体贴地问小蕊道:“你是不是不敢自己走啊,你去哪?不然我送你过去?”   小蕊摇头,站起身再次问道:“您真不走?”看叶朝朝又摇了摇头,她一转身,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,头也不敢回,生怕后边有鬼追她。      叶朝朝看着小蕊的背影在眼前消失,十分无奈地再次熄了灯,倒进床里,黑暗里只默默想着,明天找个什么理由出去一趟才好呢。      小蕊一口气跑到院子外,见到不远处的齐睿,惊魂未定、气喘吁吁地过去道:“郡王,叶姑娘不走,还说要住在院里。”   齐睿之前已经做好了英雄救美的准备,在这里候着,随时等着叶朝朝被吓得跑出来,好顺理成章地带她去正院里,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出来,心里暗暗担心不会是真的吓坏了,人动不了了,才是派小蕊进去找她。哪知道小蕊出来竟说,叶朝朝还要住在院里。      “她怎么说的不走?她没看见闹鬼么?”齐睿疑惑道。   “奴婢也不知道,叶姑娘应该也是看见了,可她跟奴婢说,熄灯睡觉,你不看它,就不怕了。”小蕊的声音仍有些颤音地回道。   “她没显得怕么?”   “没,叶姑娘一点也不怕的样子,直说困了,要睡……”   齐睿一怔,挥挥手让小蕊走了,小蕊如蒙大赦,立时朝着灯火通明的地方跑了过去。   齐睿再转身,对着暗影处的许正桐说:“二哥,你到底安排好了没有?怎地一个小姑娘都吓不住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暗中接头   许正桐一脸无辜地从暗影中走出来,到了齐睿的面前,摊手道:“当然安排好了,晚饭过后就安排上了,那会儿天还没暗透,伙房的几个大小伙子出来见着,都是吓得腿软,晚饭愣是都没敢在这边吃,你还要怎样吓人才叫吓人?”   齐睿听了这话,皱着眉头往院里打量,这会儿灯火全熄了,屋内看着黑漆漆的,整个院落都是寂静无声,一弯残月照映下显得分外得惨淡,便是不鬼影重重,看着也是有几分渗人的。   齐睿禁不住想,这样,那丫头竟是能安稳得睡了?   可眼下人家不怕,又是已经睡下了,他倒也不好硬是进院带人走,只好转了身往回,有些沮丧地对许正桐说道:“喊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手下回来吧。”      许正桐双指放在唇边,轻轻打了个呼哨,不一会儿的功夫,齐睿就觉耳边有风声一扫,有人便停在了背后,低声问道:“主子还有什么其他吩咐?”   齐睿转身想问他们几句话,一扭脸,冷不丁看见身后几个披头散发,白衫鼓动的人,竟是一时唬了一愣,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心口,抽了口气。   等气儿喘匀了,他才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许正桐道:“这样的竟也吓不住她?”      许正桐抬手扶额,只无声地笑,倒笑得齐睿有了几分不自在,这才想起之前要问的话,“叶姑娘可是压根没看见你们?”      领头那个人,差事当得显然分外用心,约莫是为了更逼真些,脸上还是扑了些粉,惨白着一张脸,尤显的嘴唇红得像沁了血,再让灯笼里的光一照,直让人汗毛都要立起来。为了回话,他向前上了一步,齐睿下意识地直扭脖子,伸手拦道:“你就站那回话吧。”   那人赶紧站住垂首回道:“叶姑娘定是看见我们了,只是眼神一直躲闪着,起先我们是怕她看不见,故意在她前后的动来动去,可我们到哪,她就立刻转身。”   “她是不敢看?怕?”   那回话的人似乎有点迷惑道:“属下觉得不像是怕,叶姑娘还挺有兴致地赏月呢,一点儿没有慌乱的样子。”   “赏月?”   “是,嘴里直念叨,今晚月色不错呢……”      齐睿僵着脸,别过头去看许正桐,“这样的月色也叫不错?”   这下,许正桐终于忍不住,大笑出声,挥手打发了那几个人下去,才转回身道:“这下知道了吧?你自己都说,这叶朝朝跟寻常姑娘不同,还偏说用这样的法儿去唬她。她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,从小在江湖里长大的丫头,跟别家姑娘最不同,大约就是胆子大了,你这样的装神弄鬼,人家根本不当个什么的,兴师动众这样一通,也真是笑话了。”      齐睿有点无精打采地垂了头往回走,他是想把叶朝朝弄到他那院里住下,防着他哪天看不住,她夜里会悄悄地溜了,可是,想要达到这个目的,的确是不光眼下这么一个不登大雅的法子,只是当时,他促狭之心一起,脑子里只想着,她若是怕了,会不会是像刚从云脉山回来时那样,扑进自己的怀里,手臂紧搂着自己,不愿松开……   她一向大喇喇的,极少小女儿姿态,只这一次,却是让他分外回味,便想再有机会再要体会一次,所以早早便是守在了院门口,等着她跑出来投怀送抱。   哪知,却是空等一场,还真如许正桐说得那样,是个笑话了。      许正桐见齐睿闷头往前走,也不吱声,便也收起玩笑的心思道:“怎么着?不然,多加几个人看牢了那院,防着有什么变数?”   齐睿这会儿有些走神,许正桐问完话,见他半天没反应,伸手拍了他肩膀下问道:“想什么呢,阿睿?我在问你,要不要再加些人手看住了侧院。”   齐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,回首却交代道:“二哥,去给朝朝弄个能说出去的身份来,上边也查不出的那种。”   许正桐怔了下,询问道:“怎么样的身份?官家出身,还是富贾之后?”   齐睿摆手,“那倒不必,不要显赫的,小门小户就好,最好能脱开江湖的身份,家里人还会点武功的那种,毕竟他那天也看见了朝朝是有些身手的。”      许正桐点头,“这倒是不难,有些时间就能做好,你是觉得他会怀疑到叶朝朝的身份么?”   “那倒不是,我想是着等他这次南巡回京之后,上旨求他指婚,到时,总要说清朝朝是谁的。”   “指婚……”许正桐闻言一噎,有些讶异地看着齐睿。   齐睿挑了挑眉梢,“怎么?我早晚是要大婚的,难道就不能娶朝朝么?”   许正桐清了下嗓子,眼神飘向别处,嘴里轻道:“那倒不是,只是……我是猜叶朝朝大概不会肯……”   这下轮到齐睿被噎住,狠狠瞪了许正桐一眼道:“我会让她肯的。”      虽是让许正桐一句话说的有些下不来台,但是齐睿心情却还是觉得舒畅了起来。   是了,大婚,娶了她,那以后日日名正言顺地放在身边,就再不担心她会溜了。      叶朝朝并不知某人因装神弄鬼不成,便想好把她要变成囊中物,第二日一早倒是兴高采烈地想好了理由出去,好抓时机跟二师兄碰一面。   这府里的事一向是许正桐在管,叶朝朝就也不曾去与齐睿打招呼,只对许正桐说,昨日研习了医术之后,今天想去买几味药材,试着配下药。   许正桐与齐睿有默契,叶朝朝只要是想出去,绝不拦着,只是多几人暗中跟住,若她当真是要走,一去不回,也不当即阻挠,只悄悄跟了,看看去处是哪,再回来禀报。   所以,许正桐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叶朝朝出去,面上只让小蕊跟另外的一个小厮跟着。      叶朝朝出门也是做足了样式,先像模像样地跑了几家药房,拉拉杂杂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药材,然后才说是累了,要找个地方歇歇脚。   她一路没太敢东张西望,街上人多杂乱,也不太能察觉出是否有人跟着她,但是心里揣度二师兄定然会来找她,只需要个单独一人的机会罢了。      找了间茶肆坐定,叶朝朝叫了壶茶水,一边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,眼睛一边四下悄悄打量,果不其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看见程木台的圆脸掩在茶杯的后边,正冲她一个劲儿的挤眼睛。   叶朝朝暗暗对他点了下头,回头对小蕊他们说道:“我有些饿了,刚才看见隔壁街有个卖小笼包的很好吃的样子,能帮我买点回来么?”   小厮立即点了点头,出了茶肆去买包子,见他走远了几步,叶朝朝才眨巴了下眼,忽然一拍脑门又对小蕊道:“我竟是忘了嘱咐一声,小笼包那家,我不是要招牌的小笼包,是想吃素的那种,这几天上火,不想吃油腻的东西。”   小蕊一笑,“姑娘安心,他机灵着呢,既是去买了,定然是每样都买回来一些的,不会单买肉包。”      叶朝朝肩膀一垮,再又琢磨别的法支走小蕊,再又说了忽然想吃酥糖,小蕊却是一招手,喊了小二过来,给铜板让他去买,急着叶朝朝直咬牙,一看再找借口哄走她,许是那小厮也快回了,没辙之下,只好起身道:“我去个茅厕……”      小蕊本是还要跟着,叶朝朝一指堆了满桌的药材说:“我去个茅厕又丢不了,你不看着这些东西让人拿了怎么办?”   小蕊听了这话才是留下来,叶朝朝长出一口气,起身奔着茶肆的后门出去,进了茅厕。      不多时,便有人在外敲窗,叶朝朝撩开窗,便看见程木台黑着脸站在窗外,没好气道:“朝朝,咱俩见面,就不能有别的地方了么?”   叶朝朝讪笑,“我这不是除了这法子,也想不出怎么避开了人不是?”      程木台也没工夫再跟她计较这个,只问:“你在郡王那找到什么线索了么?还准备要呆多久?”   叶朝朝摇摇头,又点了点头说:“我原以为这郡王找上我,多半是为了他身上的病。他不是有个胎里带治不好的毛病么,我娘应该是有办法的,那如今娘不在,有娘的医书,应该对他也是有用的,可我给了他,他倒不要,也不像是矫情的样子,好像是真的不感兴趣。所以,我就想着约莫是两个理由,一个是他找我的目的未必是要治病,二个是他这病还就得娘亲自治,拿了书也不管用。”      程木台听了点头,问道:“然后呢,你想到了这两处,现在打算怎么办?”      叶朝朝一脸认真道:“要是第一条的话,我琢磨了半天还有什么东西他能惦记上,似乎也只有我给你的那个玉饰,恐还有点端倪,我隐约记得娘说过,那东西是我外祖手中传下来的,你跟小七去找找我外祖的家人,问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蹊跷之处。只不过,娘已经多年不跟外祖家走动,我现在也不知他们在哪。”   程木台觉得叶朝朝说的有些道理,便是应道:“好,我跟小七这就去找,那你呢?还在郡王府呆着?”      叶朝朝点了点头,“若不是第一条的话,我还得在郡王身边才能有用场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分头行动   “如果郡王找我就是为了找我娘的话,那我想,就算为了他的病,他应该也会急着找,留我在身估计只是为了找到娘之后,与她谈条件用的。这咱们倒不怕,娘向来给人治病,不吝是谁,只要她能回来,无论如何也会给郡王瞧病的,所以我在也添不了麻烦,到能随时盯着些他,有了娘的消息第一个知道。”叶朝朝煞有介事地说道。   程木台皱了皱眉头,“你觉得郡王现在在找师娘么?我怎么一点动静也看不出?”   “他堂堂郡王呢,身边不知多少人,就算是找,也肯定不用他亲自去,许是派了人在找也未可知。”   程木台还是有些迟疑道:“朝朝啊,你说的也许有点道理,但,师兄觉得,为这的话,也不是非要呆在郡王府不可,咱们可以是随时留意着他这边的动静……”      程木台的话没说完,叶朝朝挥手打断道:“师兄,你想过一件事没有,爹跟娘素来没有仇家,这次抓走他们的人,最可能是谁?”   程木台说着半截话,被叶朝朝打断,脑子还没转过来,人有些呆呆地问道:“是谁?”   “郡王的仇人呀!”叶朝朝一拍巴掌说道。   程木台更觉匪夷所思,“郡王的仇人抓郡王就好了,抓师父师娘做什么?”   “你当郡王那么好抓么?而且抓了郡王,势必惊动皇上,管他是谁,全天下通缉了还能跑得了?可抓了爹娘就不同了,着急的人,就只是咱们,可是没有我娘给郡王治病,照旧能断了郡王的生路,这么想,他的仇人惦记上我娘,也就不稀奇了。”      叶朝朝一席话说得程木台有点目瞪口呆,他七弯八绕地想了再多,却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,师父师娘竟会让睿郡王的仇家带走了,目的是为了不让郡王活。   叶朝朝平素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,总让人觉得她年纪还小,不懂事,第一次说出这么番话来,直让程木台刮目相看。心里倒也对她略微放心了些,她能想得这么多,这么广,显然也不会轻易上当受骗的,眼看郡王府的人待她又是恭敬,似乎也没有害她的心思,心里就又宽敞了点儿。      眼看说话的功夫不短了,程木台便是说道:“那好,按你说的,我跟小七去找师娘的家人,那你还暂时在郡王府里……”   叶朝朝点头,急着回去,随手就要关窗,程木台却又抬手拦了,“师兄跟小七约莫会走几日,你万事自己小心,打听消息要紧,可也别让人看出来……”   见师兄又要开始啰嗦,叶朝朝不耐地挥挥手,“好了,我知道了师兄。”      程木台手扶在窗栅栏上,又审视了眼叶朝朝问道:“朝朝,你执意留在郡王府里,就单是为了想知道郡王的仇人是谁,咱们好自己去找么?”   叶朝朝闻言怔了下,却不知怎么扭捏了起来,一推程木台的手臂,咔哒一下关了窗,隔了窗子对程木台一做鬼脸,才嘟囔道:“你管我还为什么……”      叶朝朝再回了茶座,包子早就买了回来,小蕊正有些着急地往后张望着,见叶朝朝出来,才吐了口气道:“姑娘去了这么久……”   叶朝朝也不吱声,只管傻笑,伸手掐了个包子往嘴里塞,嚼了两口,就立即挑了拇指夸,直让小蕊他们也尝尝。   三个人在茶肆里吃饱喝足,才是又回了郡王府。      叶朝朝出门的理由既是买药,回去当然也要做足了样子,进了屋里,就把所有买来的药包都摊开,满满摆了一桌子,然后对着书,一样样看,心里想着弄不出真能治病的东西,好歹也鼓捣点儿有用的,能保养的方子才说得过去。      齐睿一上午没看到叶朝朝,听许正桐说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,心里便有点不舒坦。   让叶朝朝随时可以出入郡王府,是他跟许正桐早有的默契,可是这丫头却是只跟许正桐招呼了声,便出了门,让他想去找她时,才知道人已经出了府。这郡王府里的人,出来进去,素来是许正桐在打理,叶朝朝直接去找他,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,挑不出谁的不是,可齐睿却就是觉得心口里不顺畅。   叶朝朝是个简单的人,喜怒脸上都挂着,有点子小机灵,却也并不难懂。可偏是这么个单纯的姑娘,却总让齐睿有点摸不到头脑,有时候总觉得她跟自己挺近,有时候却又是极远,猜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。      这边齐睿听说叶朝朝回来了,只随意地应了声,心里想着,晚上喊她过来一起吃饭,再想办法动员了她搬正院来住。可也不过过去一刻钟,离着晚膳还一个多时辰呢,他却是又坐不住了,溜达着出了正院,便去朝着叶朝朝住的偏院走过去。      叶朝朝是个玩孩子,可是一旦有事用起心来,却又很是专注,这会儿拿着书,挨个研究着药材竟是入了神,齐睿进了屋里,她也没觉出。   满室的药香味里掺着姑娘身上特有的暖暖的甜,齐睿深吸了口气,笑意便是已不自觉地到了眼底。      他踱步过去,看了眼桌上摆的药材,不由蹙了蹙眉,东一样,西一样的全都不挨着,不少相互间犯了克的药物也是放在了一处,不由得出声问道:“朝朝这药是准备给谁吃的?”   屋里冷不丁有人说话,吓了叶朝朝一跳,回头见是齐睿,才咧嘴笑了,“郡王别担心,不是给您的,我这还研究呢,没研究好之前,肯定不敢害您。”      齐睿觑了眼叶朝朝手里捧着的书,随意闲聊道:“以往叶夫人没仔细教过朝朝这书里的东西么?”   “小时候教过,可我不耐烦学,娘没辙,也就不管了。”叶朝朝答道,说完又试探似的加了一句,“郡王当真还指望我学好了,给您治病么?”   齐睿眉眼一挑,半真半假道:“是呀,本王可是全指着朝朝了。”   叶朝朝抿了抿唇,挑眼看着齐睿,嗫嚅道:“可别呀,娘说我没这方面的天分,学成了,医个小病小痛许还能够,遇见疑难的可就没招了,郡王这病要治好,还是得找到我娘……”      齐睿垂了眼睑,伸手随意地扒拉着眼前的药材,有点不知道如何跟叶朝朝说起这个话题,便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道:“朝朝没学医方面的天分,显然是才智都用在了别处,本王看朝朝功夫了得,显然是学武的好资质。”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一吐舌,手里的医术往边上一丢道:“才不是,我从小学武,到现在也是个半吊子,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是轻功,暗器上学了点花架子,唬人还行,真比拼上却不好使。”说完又咧嘴得意地笑道:“不过我爹也说,轻功好就也不错了,不指望我打打杀杀的,有人打我,我跑得过,就行。”      齐睿失笑,看着叶朝朝脸上俏皮的表情,心里软和成一团,伸手便去掐了把她的脸颊,戏谑道:“哪听说一个大姑娘家,整日里四处跑的,以后有本王在,谁也不敢伤你,不用跑。”   叶朝朝下意识地伸手一捂齐睿摸过的那边脸,颊上飞起一朵红晕,嘴里却还是嘀咕道:“唯一就这么一样拿出手的本事,还不许使了么?”   “好本事拿了教给本王啊,也算物尽其用,以前不是同你说过,要你做本王的教习师父呢。”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一撇嘴,“我可不喜欢当师父呢,教徒弟是个受累不讨好的事……”   “哦?那朝朝不耐烦学医,不当女大夫,武艺不精进,又不想当师父,那你自小就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?”      叶朝朝眼珠咕噜噜地转,叉腰站了起来,“想过呀,想过开农场,想过开饭庄,还想过摆个捏面人的摊呢,郡王,您不知道,我可会捏面人呢。”   齐睿也随她站了起来,站到她身侧,和声道:“好,喜欢捏,回头让她们给你拿面来给你捏着玩,不想捣鼓这些药,就不弄了,捡着喜欢的事做。”   叶朝朝听齐睿这么一说,倒有几分不好意思,她如今寄人篱下,总是该为主人做点什么才是,做得好,做不好是本事,做不做却是态度,哪怕齐睿别有用心,单是这样供着她吃喝,她也不好就闲待着。   她便有点赧然地说道:“以前娘让念医书,我不耐烦,现在没人管着,我却看得起劲儿了,虽说没这天分,我也能试着研究研究,就算不能彻底治好了郡王的病,总也能帮郡王强身健体,少点不舒坦,那我也满足了……”      叶朝朝的话让齐睿心里一热,盯着叶朝朝的视线里不觉也多了热度,叶朝朝被齐睿盯的有几分不自在,一下子别开了头,随口打岔道:“那郡王小时候想过日后要做什么吗?”   齐睿被叶朝朝这样一问,眼中神采瞬间黯了下,深吸了口气,伸手探向了叶朝朝颈间,叶朝朝瑟缩了下,看他却只是从她脖子上挑起那根红绳,带出前几日他才给她的玉佩。   玉佩挑出来,被齐睿托在掌心,他凝神望了会儿,才说道:“小时候,看父王校场点兵,骑马出征,威风凛凛、飒爽英姿,那时便一心想着,长大与他一样,做个大将军,领兵打仗,保家卫国……”   他说到这顿了下,抬眼望着叶朝朝,唇角勾起个弧度,眼底却有了些潮意,“只是没想到父王……”话说到一般,他手下忽地一松,猝然转了身,背朝向叶朝朝。      玉佩坠回叶朝朝心口,砸的她微微一疼,心坎上便似有小针扎了下似的,她知道襄王早逝的事,心里暗暗懊恼怎么提起这么一出让人伤心的事,便下意识地上前想劝,开口才喊了句,“郡王……”齐睿却又猛地回过身来,回过头时,脸上已然挂上了浅笑,“不过,我这么个病秧子,又哪做的成什么将军,后来便想明白,游山玩水、养花弄虫的日子,岂不是好过沙场冲锋百倍,便是踏踏实实做个闲散无事的郡王,就是最美了……若是再有个如花美眷相伴,这辈子便是没白活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温存诱惑   齐睿明明是在笑的,甚至那笑里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,但叶朝朝也不明白为什么,就是觉得他在难过,觉得那噙了笑意的眸子里,深深地藏了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,她讷讷看着齐睿,心里一阵发酸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   齐睿的笑容却是更浓了几分,一把握了叶朝朝的手,轻轻往怀里一带,在她耳边低道:“等此次皇上回朝,本王便求他指婚,从此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,也算圆了我少时梦想,如何?”      叶朝朝还在一种被齐睿带进的伤感的范围中没有出来,听了这话,起初,人有些愣愣的,等到咂么出滋味来,呼吸猛地一窒,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。   齐睿不是第一次跟她说这样的话,这次的语气甚至还没有上次当真,可他却说到了皇上指婚,皇上指婚是什么概念,什么事一从皇上嘴里说出来,那就是圣旨了,圣旨就意味着必须遵从。   齐睿竟要请了圣旨来娶她,她,到底对他“重要”到了怎样的地步?这想法让叶朝朝心里钝钝地疼了一下。      齐睿自然感觉到怀里的身躯的僵硬,便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叶朝朝的背,唇丝丝地摩挲着叶朝朝的耳垂,放低了声音蛊惑道:“嫁给本王不好么?本王有钱,也有地,你想开农场就开农场,你想开饭庄就开饭庄,哪怕是像开个面人行,本王也能让你红红火火做起来。”   叶朝朝脑袋嗡嗡地响着,凌乱中完全听不清齐睿到底在说什么,只觉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耳际传来,迅速便是遍及了那半侧的身子,连指尖都麻了起来。      叶朝朝慌了,猛地甩了下头,想甩开这种陌生的感觉,可她跟齐睿离得这么近,这下动作太大,脑袋重重地磕在齐睿的鼻子上,等她跳开半步,便只看见齐睿愕然地捂着鼻子,有血从指缝中正往外淌着。      叶朝朝吓了一跳,这下也忘了齐睿的求婚,更忘了她自己的慌乱,只惊慌失措地四处找帕子给齐睿擦拭,血依旧是没止住,叶朝朝更加无措,满屋里乱转着不知道在找什么,嘴里喃喃自语道:“怎么止血来着,对,凉水……凉水用哪来着……”她忽然想到,便是赶紧一回身,拉着齐睿坐下,从一边的盆里拿帕子沾了凉水往齐睿脑门上拍,嘴里还一个劲儿道:“郡王,仰头,对对,就这样别动。”      齐睿初时有点诧异叶朝朝的反应过度,这会儿回过神来,倒是颇享受她的手忙脚乱地伺候着,便是乖乖地仰着头,不错眼珠地看着叶朝朝。   一番忙乱之后,见齐睿的鼻子终于不再往外淌血,叶朝朝这才松了口气,便也注意到齐睿的注视,这下,之前的事,囫囵地回到了脑子里,还未曾想明白是怎么回事,脸倒是先红了。   她却又要装着没事,赶紧错开与齐睿的对视,低头看了眼,发现齐睿让自己弄得一身的水珠,就做忙碌状,抻起袖子给他抹,边抹边说:“看我这笨手笨脚的,给郡王的衣服都弄湿了……”      齐睿任由她这么擦着,也不动,不言声,可叶朝朝自己也不知道怎么,这会儿慌得手都有些抖了,实在哆嗦地不成样子,又是赶紧住了手,嗫嚅道:“郡王还是去换件衣裳吧,擦不干净了……”说完,往后退一步就要转身走。   齐睿怎容她走,长臂一伸,便是环住了叶朝朝的腰身,把她箍在身前。      叶朝朝一个踉跄跌回齐睿怀里,又是要挣扎着站好,双手便使力地抵住了齐睿的胸口。   她从小跟师兄们玩在一处,彼时年纪又小,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,互相勾肩搭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,便是跟齐睿,也不是第一次凑得这样近,也曾被他圈在怀里过,可心却没有一次这么的乱,简直就是要从心口里跳出去。   她从来不是矜持的大家闺秀,也没人特别给她讲过男女大防,这会儿让个男人这么搂抱着,她虽是本能地想躲,却也不知道挣,只是别别扭扭地往外蹭着,满脸通红道:“郡王,咱好好坐着说话行么,这么着,我不得劲儿……”      齐睿看着病弱无力,力气却是不小,就这么环着叶朝朝,她拧了两下,却也脱不开,见她开了口,一边的手臂一用力,便是把她拉进了怀里,坐在了他的腿上。   忽地没了重心,虽是齐睿一只手托在叶朝朝的腰后,叶朝朝还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齐睿的衣襟,怕自己摔下去,等发现自己是被安置在了齐睿的腿上坐下,倏地松了手,尴尬道:“郡王……我坐凳子就行。”   齐睿只是笑,揽在叶朝朝腰上的手一刻也不松,让她站不起来,嘴里哼道:“不是要坐着说,这下坐着了,又要挑地方么?”      叶朝朝动了几下起不来,有些气馁,心中也有点疑惑,她力气纵然不算大,但总也有些功夫的,齐睿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,怎么说束着她,她竟是动弹不了了呢?难不成还被点了穴?   叶朝朝站不起来,两只手僵硬地搭在身前,齐睿空着的那只手,便是上前握住道:“朝朝不想嫁给本王么?”      叶朝朝紧张地手心里都是汗,这么手足无措地呆着,让她分外尴尬,便是抓开齐睿的手,把掌心里的汗,往他的袖口上蹭,听见齐睿的问话,又不知道怎么答,头也不敢抬,哼哼唧唧半天,说不出一句整话。   齐睿便是柔声开始哄,“朝朝,你说嫁给本王有什么不好呢?本王一定会疼你,宠你,对你好,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,你想去哪,就带你去哪,本王身子不好,也要不起别的妾室,这辈子就你一个人,我活着一日,就对你好一日,哪怕是哪一天我不在了,你也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……或是说,本王到底哪里不称你意,你说就好,本王一定尽力做好,还不行么?”   叶朝朝嘟着嘴,“我没说不好的……”   齐睿笑容一灿,脸颊凑到叶朝朝跟前问道:“那就是说好了?”   叶朝朝被他绕得糊涂,又是被他骤然凑过的气息,弄得脑子有点发懵,恍恍惚惚便问出了心里话:“郡王,你说实话,你为什么要娶我。”      齐睿闻言愣了下,伸手抬起叶朝朝的下巴,让她与自己对视,带着点研判的目光逡巡着她的表情,缓缓开口道:“朝朝怎么会问这样的话?本王要娶你,定是因为喜欢你,还能是为什么?”   叶朝朝的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棉花,又被根棍儿支在了哪似的,这会儿什么也拎不清,只下意识地回道:“不可能,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,若不是图我什么,又为什么会娶我?”   “图你什么……”齐睿一字一顿地说道,微眯起了眼睛,狭长的凤眸里似是揉进了一丝怒气,捏着叶朝朝下巴的手用了些力,咬牙哼道:“本王在朝朝眼里就是这么个人么?我会图着你什么?我又能图你什么?”   叶朝朝拼命往后仰着头,被齐睿这样一问,忽然委屈了起来,嘴瘪了瘪,似是要掉泪的样子,“你不是图我娘能给你治病么?”   齐睿闻言一牵嘴角,带出些嘲讽的笑意,“好,朝朝若是疑这个,那本王就给你发个誓,这辈子就算病死了也不让你娘给本王看病,如何?”      叶朝朝猛地吸了口气,只觉腔子里堵得满满的都是酸涩,说不出是难过还是什么,只结巴开口道:“郡王,您这么说干什么?我没说不想我娘给您看病的,我没这个意思……”   “没关系,朝朝,只要你不疑我有什么贪图,纵是病死了,我也甘愿。”齐睿紧紧地盯着叶朝朝说道,黑眸里有一种让人心颤的专注。   叶朝朝望着齐睿,觉得自己心肝全都揪到了一处,此时怎么说,好像也表达不出她想要说的那个意思,半天才她期期艾艾地开口道:“我信郡王便是,但若是找到了我娘,还是让她帮您治病吧,好么?”      齐睿叹了声,捏着叶朝朝下巴的手指一松,俯首下去,额头抵在了叶朝朝的额上说道:“朝朝,我是真的喜欢你,才想娶你,留你在身边也只是想保护你,我当真决不图你什么,今日我说了这话,无论哪日都作数,若有一日,你觉得我是图了你什么,到时候,你便是杀了我,我也绝无怨言。”   叶朝朝喉口一梗,在眼里兜了半天的泪,哗地一下就掉了下来,嘴里却还是胡乱道:“可是不可能啊,您是堂堂郡王,要什么有什么,人长得又俊,怎会什么也不图我,就要娶我呢?这事没有道理的,我爹说过事有反常……”   叶朝朝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,忽然觉得自己的唇被一片柔软和温热堵住,眼前视线可及,是齐睿呼扇的睫覆遮住的眸子,近在咫尺,让人心悸,再要开口说话,便有灵巧地像蛇一样的东西滑进了她的口里,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,让她再发不出什么声音。      脑子里有像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般,叶朝朝顿觉一阵眩晕,呼吸也忘了,窒得满面通红,一双手,无意识地便攀向齐睿的颈后,紧紧地抓住了他后襟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突发变故   一吻结束,叶朝朝没了骨头似的,只知道趴在齐睿的肩头上,大口地喘着气。   齐睿心中有种暖暖流淌而过的幸福,久违而温馨地裹住了他,他不由得伸手抚着叶朝朝的背,轻轻地在耳边喃喃道:“朝朝,相信我,我这辈子定不会负你。”   叶朝朝的脑子已经彻底乱了,这一刻什么也想不起,齐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好听得如同天籁,让她这一刻不想动,也不想说话,只想安安稳稳地腻在他的怀里,就听他这样绵绵地与她说话,好像听一辈子也听不腻似的。      “过几日我去跟皇上请旨,只要旨意下来,咱们就成婚。朝朝,也许不多久,你就是我的妻了,你,喜欢么?”   叶朝朝从喉咙里哼出了一个单音节,呢哝如耳语般,让人听不清,但是搂在齐睿身后的手,却又紧了紧,齐睿的嘴角,不经意地便扬起了个弧度。      又是缠绵了片刻,齐睿才软语说道:“朝朝,只是有件事,我想对你说,我是郡王的身份,娶妻上多有规矩,尤其是册妃一事,都要计入玉牒的。宗室成亲,虽没明文规定,但历来朝廷也不喜欢亲贵与江湖中人有牵扯,所以你的身份,大约要重新编排,不能说你是叶大侠夫妇的女儿,至于怎么说,到时候,我会告诉你,你也不用怕,并不需要你刻意去做什么,只是万若有人问起来,别说错就好。”      叶朝朝本是沉溺在一种陌生的情绪中,正无法自拔着,听了齐睿刚的话,却是猛地醒了神。她脊背稍微一僵,齐睿便迅速地察觉到,赶紧轻轻拍着,抚慰道:“朝朝别急,我并没别的意思,只是想在这些琐碎上省些口舌的麻烦,好让皇兄的指婚能快些下来。等咱们成了婚,日后关起门过咱们自己的日子,就谁也不会再关心你到底是谁?也不用一直瞒下去的。”      叶朝朝心中一凛,从齐睿的怀里猛地抽身出来,原本环在齐睿身后的双手,支在了他的胸膛,紧皱了眉梢问道:“郡王,您这样说的话,那我爹娘怎么办?”   “他们……咱们大婚前,若是能找到他们,我自当上门下聘,与他们说清楚,你的身份问题,只是糊弄上边的话,岳丈岳母自然还是他们。”齐睿盯着叶朝朝的眼睛,认真地说道。      叶朝朝尽力地抑住心口里的澎湃,略一思忖,审慎地对齐睿开口道:“依郡王这么说,那咱们还是先找到我爹娘,再成亲吧。原本我出嫁这么大的事,我自己也做不了主,更何况,我与大师兄之前还有婚约在,如今另嫁他人,总是要爹娘与大师兄同意了才好。”   齐睿眼梢一勾,心里隐隐有些不安,再不敢与叶朝朝对视,便又把她重新揽回到怀里,哄道:“嗯,咱们一边找你爹娘,一边筹备婚事,这边我只是去请旨赐婚,到正式大婚,也是要耽搁不少时候呢,王室宗亲大婚,礼数繁琐,等到大婚那日,你爹娘应该也就找到了。”      叶朝朝还有些迟疑着,不知该不该同意齐睿的话。因为无论如何,即便齐睿是真心喜欢她,也是诚心诚意要娶她,并没有丝毫的企图可言,此刻在她全家都下落不明的情况下,她也断不可能只顾着自己的幸福,其余全都不管,就这么安心嫁人。      叶朝朝不语,屋里沉寂了片刻,齐睿忽然之间手下松了松,歪着头,对窗外道:“二哥,您是有事找我,还是找朝朝么”   叶朝朝万没想到此时外边会有人,一下子红了脸,腾地便从齐睿的怀里跳了出来。齐睿却是很从容地一笑,站起身,抖了抖袍,唤道:“二哥,有事您进来说吧。”      门外悉索几声,许正桐轻轻推了门走进来,脸上略有几分不自在,看了眼捧着脸垂头在一边的叶朝朝,才开口对齐睿说道:“阿睿,宫里来了个传旨太监,说有皇上有旨意给你,这会儿在前厅候着呢。”   齐睿一怔,疑问地看着许正桐,许正桐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。      皇上有旨,自然耽搁不得,齐睿弯身在叶朝朝耳边说了句话,便跟着许正桐一起回了正院里。   太监唱完了圣旨,齐睿跪接了过来,那太监便笑眯眯道:“郡王,您即刻收拾好,便通知咱家吧,咱家就在城口候着您,咱们一同回去。”   齐睿悄悄塞了银子到太监手中,客气道:“有劳公公了,公公可知道皇兄现在已经在京里了么?这么急着让本王回京,可是有什么大事么?”   太监把银子没进袖口里,才笑容可掬地回道:“郡王,陛下现在也是在回京的路上呢,也许明儿一早就能到了,这旨意是在路上发的。南巡这一路,倒也顺利,为什么中途折返,有什么大事,咱们可就不知道了。”      齐睿见也打听不出太多,便打发走了传旨的人,捧着圣旨回到内室,拧眉望向许正桐,疑惑道:“二哥,你说,他这会儿怎么想起让我回京?按说这次南巡,他要回宫也该是半月以后,会有什么要紧的事,让他半路就回去了呢?”   许正桐沉吟了下,揣度这说道:“许是跟岭西那位有关,我上午也是才得着信,说他前几日进了京。”   “他进京做什么?告状么?我料他也不敢,他的把柄如今咱们还捏着呢。可若不是告状,这会儿他前脚进京,皇上后边便让我回去,是什么道理?”      许正桐也是不解,有些没把握地说道:“我倒还听说一桩事,不知算不算有关联,阗南那边目下已经有了动静,他想必也一定是知道了,所以想抢在阗南之前有所动作。或是召你回去,是为了这事?”   “这也说不通。”齐睿摇头,负手在屋子里踱着步子,“无论他们两家找不找的到东西,他跟阗南早晚会动手,这是意料中事,可我一个闲散不管事的郡王,他们就算要如何,又与我何干?岭西那位,若真是逼不得已,勉强还能披挂上阵,可再怎么紧急,当真战事起,横竖我皇兄总不能还打上我这个病秧子的主意了吧?”      “阿睿,甭管是什么道理,我打量一定不是好事,不然,你称病不去吧,你身体一向不好,说是抱恙,谁也挑不出错来。”许正桐想了半天,也是不得要领,便如此建议道。   齐睿皱眉沉思了半晌,摇头道:“躲着不是长久之计,而且适才那公公毕竟看见我是好好的,我无端称病,反是让人起疑,不如我且先去,看看到底是何事,到时候再想对策吧,刚好我本也是打算等他回京,要跟他请旨赐婚的,这下便一次全办了,也免得夜长梦多。二哥,朝朝身份上的事,可是办妥了?”   许正桐点头,“已经都弄妥了,你若决定了去,那我陪你进京?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。”   齐睿摆手阻止道:“不用,有事我会随时让人跟你联络,你还是在这帮我好好看住朝朝,还是之前那话,不是拘着她,而是她便是要走,也弄清她去哪就好。”   许正桐尤有些担心,“可你自己这样去,万是有什么意外呢?”   齐睿满不在乎地一笑,“二哥,您觉得真有什么,我若想走,他皇宫里区区几个大内,便能拦住我么?”   许正桐蹙眉道:“阿睿,也别过于自信,他若是早有准备,你……”      齐睿闻言抿了抿唇,目光一时深幽,良久才淡淡道:“二哥,他不会对我如何的。他心中一向对我有愧,这么多年,他这样纵着我,你道是为什么?若非是我已经把他逼到绝路,他一定不会对我出手,此次,许是有什么别的急事罢了,你无需担心。”   许正桐闻言默了下,方点了点头。      因是皇上下旨让齐睿即刻回京,齐睿这边也不能多耽搁,只跟叶朝朝草草交代了几句,让她安心等他回来,便往京城赶去。出门前,齐睿心里隐隐总有些不安,怕叶朝朝这边会有什么事,可是想着许正桐办事一向最是稳妥,自己倒也觉得担心得多余了。      叶朝朝对于齐睿的忽然进京有几分意外,但是大多心思还绕在之前发生的事里,一时也觉不出什么离情,只反复地考量着齐睿的话,要去找她爹娘的事,到底有几分真心。程木台此时该是已经离了清源,去找她外祖一家,叶朝朝反倒是没事可做,整日里只能窝在郡王府里胡思乱想。      齐睿走的第三日晚上,叶朝朝与往常一样,天黑下来不久,便熄灯睡觉,睡到了半夜,迷糊间忽然觉得耳边有风声起,身子一轻,似是被人抓进了怀里,她被惊了一跳,才要发声,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,在她耳边悄声道:“朝朝,别喊,是我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久别重逢   蒙面的黑巾遮掩下,只露出一双眼睛,却是一对再熟悉不过的眸子,叶朝朝望着,嘴被捂着发不出声,眼窝却一下子湿了,双手抓紧了抱着她男子的前襟便再不肯松开。   男人足尖发力,轻盈地在檐上起落腾挪,叶朝朝只听见耳边的风声呼呼,完全顾不得自己在哪,这又是要去哪,就只管昂着头死死地盯着带着她的人。      不知是过了多久,叶朝朝才觉得身子一沉,抱着她的人稳稳落地,才把她放在地上,她不待站稳,就忙不迭地一把扑过去,搂着那人的脖子就带着哭音的嚷道:“大师兄,大师兄,你们去了哪里,吓死我了,我以为你和爹娘出事了。”      殷陌荻叹了声,紧紧地回抱了下叶朝朝,可再想拉开她环着自己颈子的手,却是怎么也拽不动了,只好温声地哄:“朝朝,好了,师兄不是在这,来,撒手,师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。”   殷陌荻不出声还好,这一说话,叶朝朝却是放声大哭了起来,边哭,嘴里边喋喋不休又含混不清地抱怨着:“你们……你们……这样有意思么?去哪……了,也不……也不来封信,家里人都不知道被……谁抓走了,就留下我跟二师兄和小……小七。你们当大人的也不管……我都要急死了……”      殷陌荻无奈地搂紧了怀里哭个不停的小人,拍着她的背,哄孩子似的说:“师兄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嘛,行了,不哭了,不哭了……”   叶朝朝好不容易止住了啜泣,稳了稳神,自己却又难为情起来。一下便从殷陌荻怀里拧出来,叉着腰,红着眼,拿手指就去戳殷陌荻的胸口,指控道:“说,你们去哪了,是不是在外边玩得忘了时候,亏我东想西想,想破了头,还当你们出了什么事了呢。”   殷陌荻抓了叶朝朝的手,制止了她的摧残,才叹息道:“你当我和师父师娘都跟你似的,只贪着玩么?朝朝,是真的出事了,师父师娘被阗南的人抓走了。”      叶朝朝一愣,一下子紧张了起来,“阗南?阗南是什么玩意儿?爹娘让人抓了,你呢?你逃了么?他们抓爹娘干什么?抓到哪去了?”   殷陌荻面对叶朝朝的一串问题,显出丝额外的疲惫,他们此时在一片树林当中,他退后几步,拉着叶朝朝席地坐下,往后靠在了一棵树上才说道:“阗南是咱们大平西南边外的部族,一直就觊觎着咱们中原,三十年前咱们大平与他们有过一场恶仗,当时他们一败涂地,被赶到了莫素雪山以北几十里之外,那之后这么些年来再没敢犯过我中原。”      叶朝朝似懂非懂地听着,分外迷惑道:“呃……那他们……抓爹娘是要?”   “他们这些年一直厉兵秣马,此次准备地差不多了,便又想再次进犯中原。”   叶朝朝这下更不懂了,“他们要打就打呗?跟我爹娘何干,这中原是大平朝皇帝老子的,又不是我家的,怎地不去抓皇帝,倒来抓我爹娘?”   殷陌荻无力地笑笑,“朝朝,这里的事有些复杂,我还得慢慢跟你说。总之,师父师娘手里有他们要的东西,他们势在必得。你容师兄先喘口气,一路跑了几天,着实有些累了。”      叶朝朝这才噤了声,借着月光仔细地瞧着月余未见的师兄,月色朦胧,看不清面色,但脸颊却是清瘦了不少,这会儿他微阖了眼,正静静地背靠着树干调理吐息。   大师兄一向最近严谨认真,无论何时都从来发髻不乱,衣冠不苟,现下里却是凌乱的发丝遮了满脸,新冒出的胡茬也不曾理过,现出几分憔悴狼狈。   叶朝朝鼻子酸酸的,知道适才大师兄施展轻功带她跑这一路,这会儿需要休息,她也不忍再打扰她,只是伸了手,帮他梳理着乱发,拎了衣袖把他额角的汗,擦了又擦。      殷陌荻已是几日未曾休息过,饶是内力深厚,刚才也觉有些力竭,这会儿喘匀了气儿,才又睁开眼,温柔地拉下叶朝朝的手包在掌心,满眼关切地问道:“朝朝,这些日子,你还好吧?”   叶朝朝红着眼圈,原本还是满腹委屈,这会儿却全成了心疼,点着头,宽殷陌荻的心,“我挺好的,什么事也没有,只是想你们……师兄,爹娘如今还在那些南人手里么?”      殷陌荻听了这话,神色黯了黯,满面歉意道:“师兄无能,救不出师父师娘,还是师父师娘合力弄断了束住我的锁,我才侥幸逃了出来。”   “他们那么厉害么?你跟爹娘这么好的身手,都斗不过他们?”叶朝朝难过道。   “若单打独斗或是只论武功,自是打得过,可是在客栈的时候,他们悄悄在饭食里用了药,又用了迷香,让咱们有内力都使不出,用药一直这么控制着,到后来只用寻常的枷锁缚着,我们还需三人用尽所有的力,才只能斩断我一人身上的桎梏。”      叶朝朝皱眉,“我娘这么好的医术,怎么会连毒物都查不出?”   “师娘是医术精湛,也精通毒物,但阗南人用的药,俱是咱们中原人从未见过的,师娘也是头一次遇到,所以才是着了他们的道。”   “那……咱们怎么去救爹娘?师兄,二师兄去寻我外祖一家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,你跟我一起回郡王府吧,二师兄知道我在那,等二师兄回来,咱们一块商量办法把爹娘救出来。”      殷陌荻眉梢微攒,仔细地看着叶朝朝的表情说道:“朝朝,那郡王府好不容易出来,还是再别回去了。”   叶朝朝一懵,这才想起殷陌荻是深夜把她劫出了郡王府,禁不住嗫嚅道:“大师兄,我是自己乐意留在那的,其实……其实您今天不用这么劫我出来,没人关着我,我想走就能走的。眼下……眼下庄子那边回去也不方便,咱们还要跟二师兄联络上,还是回去郡王府好一点。”      “朝朝,你想救师父师娘么?”殷陌荻愣愣地望着叶朝朝半晌无语之后,却又忽地问道。   “当然!”叶朝朝猛地点头,“我怎么会不想救他们?我就是一直不知道爹娘在哪,要是找到了,我跟二师兄早就去了。”   “你们救不出的……加上我,也是救不出。阗南那边关着师父师娘的地方,四周全笼着他们南人特制的迷香,走进三丈之内,定然浑身无力,一点功夫也使不出。我这次能逃出来,全是仗着师娘用藏在发髻里,防身用的最后一点毒,放倒了守卫的人,才侥幸得手。他们之后估计也有了提防,再要用毒也难了,况且,师娘不在,你我这点用毒的手法,根本奈何不了他们。”      叶朝朝抿了抿唇,低垂了眸子道:“那……咱们就更该回郡王府里去,郡王有亲卫,到时多带些人,不行让郡王跟皇上再要点儿兵士,咱不凭功夫,人多势众,没有内力,也不愁三五个人砍一个还砍不死么?这样就能救爹娘出来了。”   “郡王跟皇上为什么会帮咱们?”   “郡王……郡王他答应帮我救爹娘了……”叶朝朝红了脸,垂着脑袋扭捏地说道。      殷陌荻听罢沉吟了下才说道:“朝朝,你愿意听师兄的话么?”   叶朝朝抬了头,万分认真地点头道:“我当然听师兄的。”   “若是师兄违背了师父、师娘的意思,你也肯听师兄的么?”   叶朝朝一怔,疑惑道:“师兄是什么意思?你怎么会违背爹娘?”   殷陌荻有些艰难地开口道:“师父师娘嘱咐我,出来找到你,就带着你远走高飞,找个人没人能找到的地方隐居起来,别再管他们。可我想了一路,师父师娘对我恩重如山,我没法不管他们,就带着你走……”   叶朝朝惊讶地长大了嘴巴,“爹娘说不管他们?这怎么行?不光是他们,咱家其他的师兄弟现在也下落不明呢,我还指望着爹娘救出来,再想办法去找他们的。”      “师父师娘觉得咱们是救不出他们了,所以只想保存你。可……可我知道他们那帮阗南人求的是什么,只要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了,他们就不会再为难师父、师娘,所以……所以我想悖逆师父师娘这一次,就把东西给了他们吧,好么,朝朝?”   叶朝朝猛地点头,“好啊!当然好,什么好东西能值得过爹娘去,只要他们不伤我爹娘,他们要什么都给他们。”   殷陌荻的视线投向叶朝朝的颈项,幽幽开口问道:“朝朝,你从小贴身带着的玉还在么?”   叶朝朝点头,信手便从领口里往外掏,拿到一半才想起,她现在挂着的是齐睿给她的玉佩,手在半截顿住,才讪讪道:“哦,那个挂饰我给了二师兄,让他拿着去找我外祖了,我记得听娘说过,那东西是外祖传给她,她才给了我的,我一是想让二师兄问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,二来,若是能让外祖家帮上忙就更好。”      “木台拿走了?”殷陌荻略皱了下眉便说道:“好,那我去你跟木台商量好见面的地方等他,等到了他咱们一起拿着东西去阗南。”   “我与二师兄就是约在郡王府附近见面的,所以,我说咱们一起回去就好,郡王家的人待我很好,不在乎再多招待一个客人的。”叶朝朝连忙说道。   “不行,朝朝,你若想救师父师娘,就再不能回去了。”殷陌荻斩钉截铁地说道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黯然伤怀   叶朝朝眨眨眼,心口有些闷,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闷闷的,“为什么不回去呢?不回去郡王府咱们眼下又去哪落脚?二师兄也许还有几日才回呢,这几日权且就待在郡王府里又能怎样?”   殷陌荻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叶朝朝说道:“落脚的地方朝朝不用愁,师兄已经找好了,你只管听师兄的话,无论郡王以前待你是好是歹,此次,若是你回去了那里,他知道你要把玉饰拿给阗南人,他便怎么不会让你再走了。所以……为了救师父师娘,朝朝,你真不能再回去郡王府了。”      叶朝朝心中陡然慌,她也曾经设想过齐睿为何会对她这么好,定然对她有所图,并且前前后后分析过她到底有何可用之处,无论齐睿表现的如何无辜,也总是很难相信他如此对她,单单就是因为喜欢她。   可他那天情意绵绵时,又分明毅然说过,绝不图她分毫,若是有那一日,宁愿死在她手中。   他,竟是这样眼睁睁地说谎的么?他还说要跟皇上请旨娶她,原来千万算计,当真就是她的那个玉饰,怪不得,他那日居然用襄王如此贵重的遗物也要跟她换。   她怎么到底还是蠢到他一发誓,便是信了呢?      叶朝朝心里酸酸的,脸上却不想显出难过,只低了头,随手捡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着,装作不经心地问:“师兄,是郡王也想要我这玉饰么?它到底有哪样好?就算是价值连城,他堂堂郡王又不缺钱,就能稀罕到这个地步么?”   殷陌荻叹息了声,面上显出几分愧色道:“倒也不是郡王一味地惦记着它,而是原本这东西该是郡王的……”      “啊?!”叶朝朝未想到大师兄会这样说,猛地吃了一惊,抬起头道:“是郡王的?怎么会?这物件我在身上带了十几年总有了,娘曾亲口说过,这是她娘家传家的东西,如何会成了郡王的?”   “这中间的恩怨,有太多家国大事……朝朝,我说了怕你也不明白,只是这物件的确原是郡王的,但是那时他不要,所以你外祖才给了你母亲,让你母亲给你,你外祖家的家训曾说,只要郡王开口,这东西就要物归原主。若是没有眼下的事,郡王若要,咱们自当还给他,可,现下里牵扯了师父师娘的安危……”      叶朝朝听得愈发迷糊,不解道:“师兄,可是你说是郡王不要了的啊,既然不要,他怎么还会扣着咱们不让咱们给人?”   “我这次回来找你前,也并未曾想过郡王会要,可是若不是为此,他在这个时候找上你,又把你带到府中,是为了什么呢?我连日探了几次郡王府,你那住处不过是个偏院,却层层的人守着,显然是有所防备,足以证明他是上了心的,也许是是他临时改了主意,又想要了,也未可知。”   “为什么会改主意?”叶朝朝还是不死心地问道:“也许他还是不想要的啊,哪有十几二十年不要,现在忽然就想要的道理,而且我在郡王府那么久,他也没特别跟我要过,其实只要他开口,那时我不知道情由,许是也就给他了呢。”   殷陌荻显然也是有些茫然,半晌才道:“也许是因为有人要抢,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吧,郡王准是知道师父师娘如今的处境,也知道南人所求,不想它落在外族人的手里……”      殷陌荻这么一说,叶朝朝又难过了起来,原来齐睿早知道父母的下落,却看她急得团团转,也不肯出手相帮,那天说要娶她时,还唬她说,他会想办法……   自己明明一开始那么清明,知道他定然会有所求,怎么那天也会信了他的话呢,心里还暗暗盼着他从京城归来,求了圣旨,然后便会跟她一起去救爹娘。叶朝朝越想越是懊恼,又还有些委屈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      殷陌荻看叶朝朝沉默,有些不安道:“朝朝,师兄知道这样做有悖道义,可除此之外,我实在是想不出,怎么样才能让师父师娘安然脱身。”   叶朝朝一听殷陌荻这样时候,却是一下子来了火气,梗起脖子道:“什么见鬼的道义,我叶朝朝可是从来不懂何谓道义的。不过是块破玉,怎及我爹娘性命重要,等齐睿知道了我拿着东西去救爹娘,想要怪罪,我自己个儿去跟他认罪,要打要杀随便他就是!”      见叶朝朝终于不再纠结这事,殷陌荻总算是放了心,也不理叶朝朝信口说的话,只待歇得差不多了,站起身道:“朝朝先委屈几日吧,我在前边不远的村子里,找村民租了个茅屋,你先将就住几天,等木台一回来,咱们就启程去阗南。”   叶朝朝上去一把拉上殷陌荻的手,毅然决然道:“好,我都听师兄的。”      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~*      京城,皇宫,御书房里,皇帝齐赫坐在上手,下边一左一右坐着他的两个兄弟。   襄西郡王齐睿是他的堂弟,岭南郡王齐炤是他同父异母的胞弟。   这两个兄弟性格迥异,言语不投,所以素来并不亲近。论起血缘自是齐炤与皇帝更亲,但是齐赫却是疼齐睿更多些,怜他少年失怙,又是自幼体弱,从来对齐睿都是有求必应,以郡王位,却是享的亲王待遇,这让岭南郡王齐炤,始终极为不满,私底下没少说过齐睿的坏话。      但,说来说去,也不过是齐睿不理家国大事,纵着性子闲云野鹤,日子过得奢华无度罢了。齐赫也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在朝政上位自己分忧,可却又总想,以往太医曾经说过,齐睿的病是胎里带的毛病,几乎无可能痊愈,这样的身子,活过而立已是难事,如今他已经二十有二,掰着手指数日子,又还能有多少日子?   所以,齐赫不愿拘着,管着他,非要他为自己分忧,即便他比起自己的亲弟弟天分不知要好上多少,他既不想理事,也就由他去。   齐睿素来也是天马行空,大好的京城府邸,齐赫给他修得几乎堪比帝王行宫,可独自开府建牙不过两年,齐睿却转头说,听闻清源山明水秀,想去那里逍遥,齐赫便立即又在清源给他置了郡王府。   单这一事,便给齐炤气歪了鼻子,偌大的郡王府,他皇兄说建就给齐睿建,他自己在岭南想修个温泉池子,跟齐赫开口,齐赫却斥他就知享乐。      齐炤一气之下,也不跟他皇兄求什么,用着手里的关系,自己去找财路。哪知道,才是没捞了几笔,却又让人盯上,他找到那人一扫听,不想竟是齐睿的手下。   他是皇上的亲弟弟,却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,可他除了在齐赫面前时不时给齐睿上上眼药,私底下可真是没为难过他。哪知道,他竟是个这么不知足的,私底下倒计较起他来。      但齐炤有了这把柄落在齐睿手里,又不敢造次,只能忍下,看齐睿的动作,好在齐睿并没有把事捅到皇上那里,只是私下里找人暗示他,这次吏部官员牵任,让他不许干预。   这回出缺的官职,尽是肥差,齐炤一早便惦记上了,但受制于齐睿却又莫奈何,自己干咽下了这口火,一直发不出。不过也是他运道好,不经意知道了一桩事,没准儿能离析了他皇兄与齐睿。   他不图别的,只要皇兄不那么护着齐睿,所有的事便都是好办,只要他俩之间有了罅隙,他这个皇上的亲弟弟,日子就能好过了,于是,巴巴地给正在南巡的皇上去了书信,于是,没几日后,他们哥仨就这么聚在了一处。      齐炤撇着嘴,看坐在对面的齐睿一副病恹恹的样子,心里便瞧不上,转头再看皇兄,正事不提,却只一个劲儿对齐睿嘘寒问暖,心里便是更急,耐不住便开口道:“皇兄,那阗南人十来万兵马,如今可是已经集结在南道口了,您倒有功夫管他现在还喘不喘?”      齐赫狠狠瞪了齐炤一眼,转头才是叹气道:“朕原是不愿劳民伤财,这伐南的事,并不想急于一时,莫素雪山以北就暂由着他们阗南人去了,哪知他们倒是狼子野心,觊觎我中原,大有卷土重来之势,如今这样蓄势待发,咱们倒是被动了……”      齐睿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,他快马两日到京,一进皇宫见到皇上便已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,这会儿整个人垮在椅子里,没了骨头一般倚着,半晌才虚弱道:“臣弟无能,不能为皇上分忧,若是臣弟身子骨但凡好些,怎么也要请缨出征,与阗南决战到底,重振我父王当年的雄风。”   齐炤闻言嗤笑出声,“阿睿快别这么说,就你这身子,莫说是领兵打仗,开拔到莫素雪山,恐是都能要了命,还提什么睿王当年雄风,王叔当年领兵攻无不克,所向披靡,那是何等的英雄……”   齐炤没说完,便被齐赫斥住:“阿炤,你说这些干什么,阿睿身体不好,难道还是他自己想的么?”      齐睿面有窘色,惶惶然垂首道:“臣弟汗颜,远不如炤皇兄能为皇上分忧,炤皇兄英姿飒飒,若是带兵出征,想来也是勇不可挡。”   齐炤脸上笑容一滞,正要出口反击,齐赫摆手制止道:“好了,朕找你们来,并非想让你们带兵伐南,只是听阿炤说,阿睿你与白老将军尚有联系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兄弟斗智   齐睿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眸子,眼里有些无神地望着皇上问道:“白老将军?世祖朝当年朝上的护国大将军白涧?”   齐赫面带希望地点头道:“正是他,白老将军与襄王叔是莫逆之交,后来王叔遇难,白老将军也辞了官,如今朕遍天下的寻他也找不到。听人一提,朕倒是想起来,凭他跟王叔的交情,这些年总是与你还有联络的,如今南境告急,朕必须要找到他才行。”      齐睿遗憾地摇了摇头道:“臣弟身子不好,又贪玩,下不了床时闭门谢客,一能动弹又满天下的晃荡,行踪不定,早年间有些联络的人,如今也是都没了音信。”   齐赫有些不死心地问:“那你最后见他时,他可说了自己在哪?当年白家的旧宅如今已经荒了多年,想来老将军是故意隐匿了起来。”   齐睿微有些茫然地摇头,“那会儿老将军应该还是在京城的将军府吧?事隔多年,最后一次见将军,还是臣弟十几岁时,有些记不太清了。”说完疑惑地问皇上道:“皇兄,臣弟若没记错,白老将军先帝朝致仕时,已经花甲之年了,如今这些年头过去,应该已逾古稀,这样大的年纪,即使还有心报效朝廷,恐也无法领兵打仗了吧?”      齐赫听说齐睿并不知白涧的下落,眼里满是失望,叹息着答道:“朕哪里会这样不知体贴,让老将军古稀之年还要上战场么?只是朕听说老将军当年曾数次与阗南人交手,对他们了如指掌,专门地针对他们的各种阵法写了一册兵书,而且请了世祖的命,制出了一批特别用来对付南人的兵刃和铠甲,另外还有说,白老将军手里,握着世祖当年屯下的无数奇珍异宝,当年世祖让他找人专门寻地方藏了起来,为的是当时南人进攻时,万若失守,还能给咱们大平留下反手的余地。只是世祖晏驾,走得急,这些事都没来得及交代给朕的父皇,所以只老将军一人知道这事。朕素知老将军脾性,断不会据为己有,也恐是传言有虚。可眼下战端迫在眉睫,这些事,哪怕有一样是真的,都解朕眼下的困扰,才不得不急着找他。”      齐睿默了下,敛眸垂首道:“臣弟有负皇兄期望,不知白老将军这等重要,固这些年不曾与之交往,也就失了音信,无法为皇兄解忧了。”   齐赫满面掩不住的失望之情,仰天叹了声,“罢了,这许是天意吧。当年白老将军致仕,父皇也未曾特别的挽留,朕这些年也没想起此事,等到眼下病急了才想乱投医,也是朕的无能……”   “皇兄洪福齐天,自有上天庇佑,便是寻不到白老将军,那小小也阗南不足挂齿,定不能乱我大平……”齐睿恭谨地回道。      齐赫默默无语,齐炤却是有些不屑道:“漂亮话哪个不会说,阿睿你从小体弱,皇兄为了给你治病,花出去的银两何止万千,这还不说,为了你游山玩水,四处给你修的府邸,如今大战在即无人有攻南的把握,又是国库空虚,到了能用你的时候,你就是这么回报皇兄的?”   齐睿急喘了几口气,面上一片潮红,语气不稳道:“炤王兄此话何意?难道是说臣弟知情却故意瞒着皇上不报,眼看南人要进犯却不思与大平共进退么?”   “我倒不知你是如何想的,只是白涧与襄王叔是何等交情,王叔只你一个子嗣,白涧会这么多年与你不联络,这事我反是不信。”      “如今大敌当前,臣弟若有知情,定然知无不言,炤王兄如此说,难道是指臣弟有不臣之心?若是如此,臣弟愿以死明志。”齐睿话说得太急,心口剧烈起伏着,唇色已经微微泛紫。   齐赫见了勃然大怒拍桌斥齐炤道:“阿炤,朕知你为大平着急,可怎能如此胡言乱语,你明知阿睿身体不好,你若是给他气出个好歹,朕唯你是问!”说完,走道齐睿跟前,伸手帮他顺着气道:“阿睿别急,仔细身子才是,阗南的事,朕再想别的法子。”      齐睿深深地吸气,一时间说不出话,只泪盈盈地握住了齐赫的手,满眼感动。   齐炤心里不服,可却也不敢再言声,蔫头巴脑地坐在一边看着,心里默默生火,他明知道齐睿与白涧肯定是还有往来联系,至少是跟白涧的后人有瓜葛的,可是如今却是苦无证据,他当面来这样一出,日后再不好提起此事,本是想用这事离析齐睿与齐赫的情分,这样看,自己倒成了里外不是人,只得暗下里计较,总是得找出齐睿知情的证据才好。      齐赫见齐睿的气色渐渐缓了过来,才松了口气,转身回去龙椅,有些疲惫道:“咱们兄弟三人也难得聚在一处,晚上乾清宫摆宴再一叙兄弟之情吧,现下里你们也都是舟车劳顿,先回去歇息会儿。”   齐睿与齐炤闻言,一同站起来行礼告退,正要走的时候,门外进来个小内监,急色匆匆道:“皇上,襄西郡王府有急信送来,说是要立即呈给郡王看。”   齐赫一点头,小内监招进来个信差,将信递到了齐睿手中。   齐睿展信一看,脸上立马变了颜色,一手抓紧了心口处的衣裳,人几乎有些摇摇欲坠。      齐赫慌忙道:“阿睿,可是家里有了什么急事?要朕帮忙么?”   齐睿紧咬了下唇,勉强按捺了会儿,才是说道:“臣弟万死,御前失仪,只是臣弟的未婚妻子被人连夜掳走,臣弟必须要回清源,今日不能与皇兄把酒言欢,还请皇上恕罪。”   “未婚妻?”齐赫问道,想了下才说:“是上次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会功夫的叶姓姑娘么?”   “正是她,臣弟此来原是要请皇兄给臣弟赐婚,哪成想,却出了这样的事,臣弟如今归心似箭,心神已乱,万望皇兄容臣弟即刻出京返家。”      齐赫见齐睿急成这样,也不好再多问什么,只说道:“这清源不在京师,果然是匪患多些,竟连郡王府的人也敢掠,朕这就传旨让当地衙门,立即着手此事,大内里也派人跟你回去帮你找人吧。”   “臣谢皇上隆恩。”齐睿跪下磕头,起身后,也顾不得别的,拧身就往殿外疾走而去。      齐睿脚下狂奔,右手却仍是紧紧抓着左侧的胸襟,此时,只觉心口处如刀绞般得疼着,几乎无法呼吸。   他这毛病自幼便有,但是早年间白老将军手下的神医,曾照着如今在叶朝朝手里那本医术,研读之后,用了几年的时间已彻底给他根治了。多年来他当初的病再没犯过,平日里依旧装作病未痊愈,只是在人前示弱,让自己能不引人注意。不想,多少年后,这久违的疼,却又让他狠狠重温了一遍。      她竟是走了,不是被人掠走,或是说,即便是让人带走,她也是自愿去的。自己这样煞费苦心要织起一张情网困住她,到头来,她却还是不曾留恋。是因他起初存了算计之心么?可到现在,天地可表,他当真是喜欢她,想护着她,留她在身边的啊。只是,她可能真的无心吧,天真懵懂,所以看不出他的一往情深?还是这一切对她根本不重要,即便自己真是诚心相待,终不过是个外人,她要救父母,要救师兄,所以离开,便连个招呼也需要打……      齐睿不知为何,忽觉眼眶有些湿润,二十多年无波的心,被那个叫叶朝朝的傻丫头搅乱,若是他没有这样多的恨与抱负该多好,他既然喜欢她,要留住她,就该什么也不顾地去把叶无期夫妇救出来,就该把她的师兄师弟们好生生从齐赫那要出来还给她。可,这么多年隐忍,只为了一个目的活着,无法舍弃一切运筹,单为她一人。   这世上的事,果然公平,你不能全心对她,便不能指望她一心对你,所以,她才会走,会离开,会不告而别。      齐睿到了城外时,看到了已经等待多时的许正桐,许正桐见了齐睿惊了一愣,“阿睿,你这气色怎么这样差?难道真的犯病了?”   齐睿摇头,只急火火地问道:“这么多人看着守着,还有你在,她走便是走了,怎么还能连去处也不知?”   许正桐闻言面有愧色道:“实在也是我的疏忽了,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高手,我追了两里路之后,就怎么也撵不上他们了。想来如今有这等轻功的人,叶夫人之外,也只有嫡传的大弟子殷陌荻才有,我只道殷陌荻与也大侠夫妇还在南人那里关着,不想叶朝朝丢了之后我使人打听了才知,殷陌荻竟是逃了出来,所以,此次定然是他带走了叶朝朝。”      齐睿眉头紧锁,接过许正桐手里的马缰,翻身上马,问道:“可去白将军处看过他们是去那里了么?”   “已经让人去了,目前还没回信儿,但我猜,他们这次走未必是找老将军,该是要去救叶无期。”   齐睿一夹马腹,咬牙道:“回去调派人手,咱们立即去阗南救人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怅然若失   马走得太急,许正桐险些撵不上,心里揣度着齐睿这话的意思,去阗南救人?   叶无期夫妇被关在哪他们早就查了出来,若实心要救,倒也并非是什么难事,只是这个节骨眼上,皇上眼睛已经盯上了阗南,他们有了这么大的动作,怎会不起疑心?   筹划了这么久的事,不是一直就是希望他们真正开战起来,最后能闹个两败俱伤,他们才有机可乘么,要是让皇上提早洞悉了他们的居心,多年来的谋划,岂不是前功尽弃?   可齐睿这会儿煞白着一张脸,俯身在马背上,只一味地狠狠甩着鞭子,哪里像能听得进劝的意思?又或者他一向主意大,有什么能救人又不暴露的万全法子也未可知。   许正桐想不明白,只好策马跟上齐睿,想着,无论怎么,所有事总是回了郡王府再做计较。      齐睿这边前脚一走,齐赫跟齐炤哥俩愣了会儿,齐赫忽地笑道:“阿睿这小子啊,这么多年多少家的闺秀看上他,要嫁他的,有那朝廷大员,让自家闺女逼得没法子,都让朕来保媒,他却总推说身子不好,不愿拖累别人,怎么也不肯娶妻,今天再看,原都是借口,只是没遇到想要的那个人罢了。朕如今只盼着叶姑娘能安然无恙就好,阿睿能娶了妻,朕心里也好受些,若是再能有个一儿半女,朕总也能对得起襄王叔的在天之灵了。”      齐炤愣愣的,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事,这会儿忽然开口道:“皇兄,您记不记得白涧最疼爱的幺女,好像就是嫁给了个姓叶的,而且是个江湖中人。”   齐赫一怔,“什么意思?你认识那个姓叶的江湖人?能找到老将军的千金?”   “不是啊,皇兄,您说阿睿喜欢的那姑娘,不是姓叶么?”   “那又怎样?叶又不是什么蹊跷的姓氏,这姑娘如何不能姓叶?”   “皇兄啊,您怎么就不想想,阿睿这么多年,没对哪个姑娘青眼过,如今怎么就动了心?看他适才急的那个样子,这人对他是多重要啊,您还说着女孩是会功夫的,要臣弟说,没准就是白涧的外孙女,也不好说。”      齐赫嘶了口气,眉头一紧,睨了眼齐炤道:“你便是变着法的想说,阿睿明明能找到老将军,却不肯说,不过是他喜欢的女子姓了叶,你就能想出这么多来。”   齐炤苦着脸,“皇兄,您就总是一味地向着他,这事这么巧合,查查也是好的啊。白涧手里那东西不光是区区兵书和兵刃啊,许是还有大笔的财富,阿睿一向挥霍无度惯了,真要是得了宝藏,自然不肯说,隐瞒下去,自己留着花,也不是没可能。臣弟没说他有不臣之心,只是人都有贪欲……”      齐赫听了脸一冷,斥道:“从小你就这样,总是要背后里说阿睿万般的不是,他年少时就没了父母,又是个短寿的身子,这么个可怜人,你个当哥哥的怎么就不能疼他些,替他多想些,偏是变着法的编排他,就算若你所说那样,朕还就乐意惯着他,就让他拿着钱去花,纵着性的让他享乐,他还能有多少工夫?你没见他刚才那样,那还是发作得不厉害的样子,发作的厉害起来,朕总怕他一口气上不来,当时就能过去。这些年,朕时常怕一觉醒来,就收到什么不好的信儿,他只要活着一日,朕就安心,所以他想怎样就怎样,你再莫多说,否则仔细朕收了你的封地,削了你的王衔,让你再没好日子过!”      齐炤听了恨得几乎跳脚,气急败坏道:“皇兄,你我才是亲兄弟啊,您怎么这样厚此薄彼,您这是欠了他齐睿的还是怎地,就这样的护着他?”   齐赫愣了愣,旋即喟然长叹一声:“朕的确是欠了他。”说罢一甩袖,负手往外走去,嘴里只冷冷说道:“阿睿走了,今日也就不摆宴了,你且歇够了,就回去岭南吧,这些日没朕的旨意,不要再进京!”      齐睿一直是忍着,捺着,但是策马狂奔了一日,终是在离着清源还有几十里路的时候,心口再次骤然一疼,眼前一黑,便从马上跌了下去。   许正桐吓得魂都险些没了,从马上跳下来,狂奔过去,急急托起齐睿的身子,上下检查一番,还好只有些轻微擦伤,此时他虽双眸紧闭人事不省,却还有些微弱呼吸。许正桐不敢耽搁下去,齐睿这病状已是多年不犯,身上早就不再随时带着药,如今只有速度回府给他服了药才好。      许正桐把齐睿扶上马背,另一匹马也顾不上,二人一骑,飞快地便往郡王府赶,回到府中,上下见齐睿这样,登时忙乱成了一团,一时间倒是谁也没曾留意侧院围墙外,程木台正要悄悄往院墙里丢石子找叶朝朝,身后忽然有一人猛一拉他,拽着他隐到了拐角的暗影处。   程木台扭身看见殷陌荻,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,一双手上下挥着,尤不足表达自己的心情,殷陌荻见状迅速拦道:“走,老二,此处不宜久留,朝朝在别处,咱们现在过去,有话到时说。”   程木台半道上又找上了小七,师兄弟三人一同施展轻功,一路闪转腾挪地到了殷陌荻安排着的农舍里。     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,叶朝朝却还没睡着,躺在床上辗转反侧。   想得多了,起先才听殷陌荻说起后,对齐睿那点恼,慢慢便淡了下去。   心里默默地想,他就算惦记那玉佩又怎么样,那东西本也是他的啊,而且,为了这玉佩,这么多日子,他让她在他家里,宠着她,哄着她,拿了自己父亲的遗物来跟她换。他纵是骗了她又如何呢,骗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,否则他一个堂堂郡王,又是拿回自己的东西,生抢了,谁又能奈何他?可他并不,他对她那样好,给她最好的穿戴,最可口的膳食,随便把钱给她花,他图些东西又怎么了?他若不图,又凭什么对她好,她又算个什么。      叶朝朝不再对齐睿恼,心里却隐隐得难过了起来。那如今,她要把东西送出去给阗南人了,他定然再不愿理她了吧,更不会还要娶她。   他说去了京里,要跟皇上请旨赐婚的,那现在呢,人在京里么?是不是已经跟皇上说了?那他知道自己走了么?若是皇上的赐婚旨意下来,他却知道她带着他的东西去救人了,会不会悔婚?若是悔婚算不算违抗圣旨呢?   叶朝朝胡乱想着,愈发的没有头绪,心里也不知是在盼着些什么,到底是盼着皇帝的旨意下来,无论如何齐睿都要娶她,还是盼着齐睿知道了她走了的消息,一时还不会跟皇上请旨,日后也就不会抗旨把皇上惹恼。      其实只差那么一点儿呢,叶朝朝忍不住想,若是再晚几日遇到大师兄,她跟他已经成了亲,那她央着他拿这东西去救人,他也未必就会不肯吧?或者,看在他们已经是夫妻的份上,他能有别的法子,比如带着足够的兵马去救人。   可是就只差这么一点儿,她知道爹娘在哪,一刻也不能等的便想去救他们,而现在她跟齐睿还没有任何关系,她不敢对他说实话,只怕到时候他拿走了东西,便再没办法救爹娘。   所以,他们之间,注定就这样结束了吧?      叶朝朝禁不住便想,如今不经意去回味,这短短的几个月,她虽是为爹娘跟师兄弟们提心吊胆着,从没这样的担忧和走心思过,可这段时间,却又是她从小到大,从没有经历过的难忘日子,有温馨,有甜蜜,有期待的日子。   有个脉脉含情的男子,无论出于真心还是假意,把她当宝贝放在手心里疼着,他对她笑,给她拭泪,他为她挡剑,为她受伤,他给她摘葡萄,给她梳头,他们共饮过一碗粥,共睡过一个榻……   还有那温暖的怀抱和那人麻酥酥,喘不上气来的吻……   一切,都去而不复返了。      叶朝朝惆怅地叹了口气,忽听屋门一响,有个声音调侃道:“师姐居然还会叹气么?真真是难得了。”   火石一磕,屋里的烛灯被点亮,叶朝朝翻身坐起来,看见大师兄、二师兄和小七就在眼前,原本蓄在眼里的泪,这会儿也不知是为谁,一下子便忍不住地落了下来。   小七一下子慌了手脚,他这师姐从来天不怕地不怕,纵是被罚被打,惹急了哭,也总是干嚎的时候居多,这样无声落泪的样子,却是第一次见。   他赶紧过去,一把拉了叶朝朝的手,哄着:“好了师姐,咱们都在这了,商量好法子就去救师父师娘,你快别哭了。”      叶朝朝这才觉得赧然,别了头赶紧去抹眼泪。殷陌荻一伸手,默默把她拥进怀里,轻轻拍抚着她的背。   程木台跟殷陌荻这一路上急着走路,还顾上没多说过什么,此时看人都聚齐了,等叶朝朝擦干了眼泪,便是开口问道:“师兄你是怎么回来的?没跟师兄师娘一起么?咱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救他们,可有了好的法子?”   殷陌荻不急着回答所有的问题,只问道:“朝朝那玉饰还在你那么?”   程木台点头,从怀里掏了出来,递给了殷陌荻。殷陌荻这才长出一口气,“咱们就去拿这换人!”   程木台一怔,脱口道:“可这东西不能给人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左右为难   殷陌荻听了程木台的话一愣,叶朝朝也在殷陌荻怀里直了直腰,俩人异口同声道:“不能给人?为什么?”   “我这次去朝朝外祖家,外祖如今年岁大了,身体不好,不太见人,是舅爷见的咱们,我拿东西给他看了之后,他就对我说,这东西事关重大,要不永远留在自己手里,要不然也是除非给睿郡王本人,其余的谁也不能给。”      殷陌荻神色一黯,“是……我们知道这东西本该是郡王的,咱们无权处置,但,如今形势所迫,咱们总不能弃师父师娘的安慰于不顾吧?”   程木台皱了皱眉头,看了眼殷陌荻又看眼叶朝朝,迟疑着说道:“不单是说这东西是郡王的,咱们不能慷他人之慨,舅爷的意思是说,这东西关乎咱们大平存亡大计呢,落在别人手里尚且好说,要是到了南人手里,恐是要亡我大平!”      叶朝朝听了程木台的话,慌张道:“二师兄,咱们还真是要拿了这东西给阗南那边,换出爹娘呢,这可怎么办……”   殷陌荻脸上有些讶异的表情,握着玉饰的手不觉攥得更紧了些,一边伸手拍了下叶朝朝肩头安抚她,一边拧眉问道:“我听师父师娘倒是说起过几句关于这东西的事,只说是能启动一处机密的藏宝之地,除去钱财、宝物之外,还藏了专能克南人阵法的兵书和一些特制的铠甲、兵器,这些样东西的确于我大平有益,但是便是落在南人手里,也说不上是能亡我大平吧?至多只是咱们与南人交手时,要废些气力……”      程木台神色焦虑道:“不是,舅爷说过,那兵书不光是攻克南人之法,当初这些东西都是当年的睿亲王,嗯,就是睿郡王的父亲,跟老将军大退阗南之后,昼夜不休研究之后写下的。他们当初觉得阗南之地易守难攻,咱们没法彻底清剿了他们,而他们所处之处又是穷山恶水,生存艰难,肯定早晚还是要觊觎中原大地,所以便把当时整个大平的布防图都画了下来,哪处要改,哪出要修,哪里是最弱环节,必须严防也都标了下来,他们这么做原是为了让后人,能对阗南之患有所警惕和防备,可是这东西若是落在阗南人手里,咱们哪里最弱,哪里是突破口,简直就是一目了然,再要打咱们恐就易如反掌,尤其是如今再无睿亲王与老将军这样骁勇的元帅,那大平岂不真是要亡?”      程木台这番话说完,殷陌荻满面震惊,紧握的手指颓然一松,摊开手掌,托着那玉饰黯然道:“这么说,咱们没法拿它去救师父师娘了,只能另想办法了?”   小七毕竟年纪还小,不懂这些家国天下的事,这会儿听了他们的话,从殷陌荻手里拿过玉饰,放在手里掂了掂,插嘴道:“要我说,咱们管大平亡不亡做什么?谁做皇帝跟咱们这些百姓有何干?横竖天下都是他们上位者在争,是归了阗南,还是如今的齐家,也与咱们没干系,好好地救出师父、师娘,然后再去把师兄师弟们都救出来,咱们一家人安安稳稳在一处过日子才是正道,哪就操心这么多了?”      程木台有些纠结,“小七,话不是这么说,那阗南毕竟是番邦异族,我华夏大地怎能让异族人染指……”   小七无所谓地摇晃脑袋,“我还是那话,天下是谁的,那是皇帝老子该操心的事,皇上若是没本事保住天下,难道咱们还要牺牲了师父师娘来帮他?”   殷陌荻眉头深锁地从小七手里又拿回玉饰,呵斥道:“事关民族大义,岂是你说的这样简单?”说完,深吸一口气将玉饰放回到叶朝朝手里问道:“朝朝,你觉得该怎么办?”      叶朝朝心里早就凌乱成了一团,她不太明白什么家国兴亡,民族大义,脑子里只想这一件事,小七说的对,这天下是谁的,跟百姓没关系,只跟皇上有关,可皇上是谁?那是齐睿的哥哥啊,大平若是完了,他们江湖人不问朝堂事,深居简出,关上门,照样与以前一样习武、练功过日子。   可齐睿呢?南人若是入主中原,做了皇帝,可能放过他这个大平的郡王?他从小养尊处优,身子又不好,就算南人不杀他,无论是囚禁还是发配,他能受得了?哪怕是他侥幸能逃了,那他这个前朝宗室,怕是从此就要过上隐姓埋名、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吧,他素来锦衣玉食,衣食起居无一处不讲究,要是沦落到那时,他又该怎么办?   尤其是这东西本就是他的,该怎么处置,本该是由他做主,如今自己越俎代庖已是不该,要是还因此害了他,她干脆也不要活了。   可,难道就不救爹娘了么?爹娘如今关在阗南,被人用了药,又上了枷,不知受了多少的罪,就是晚去一日,她心里想起都难过的要死,为了齐睿就不去管爹娘的事,她又怎么做得出?      叶朝朝想得头疼欲裂,听见殷陌荻问她,抬头眼泪汪汪道:“大师兄,不然咱们就把这东西还给郡王吧,然后央了郡王来救爹娘,咱们势单力薄没有办法,郡王得了这东西,总能求皇上出兵,既是能破阗南阵法,到时候打赢了南人,怎么也能救出爹娘了,是不是?”   殷陌荻忧心道:“这事却不好说,我在阗南关了这些日,对他们有些了解,南人对咱们江湖中人,尤其是师父师娘还是尊重的,虽然用药上枷,也只是逼着咱们要东西,又怕咱们跑了,但迫得再紧,却一刻也不曾用过刑,所以我有九成把握咱们只要交出东西,他们定然会毫发无伤地放了师父师娘。   可是,咱们把东西交给郡王,出兵讨南这样大的事,他们可会只为了师父师娘,就立下决定?小七有一点说的不错,现在朝上可无当年的睿亲王与白老将军那样骁勇善战之人,皇上若是觉得时机不成熟,眼下不讨南又如何,咱们交出了东西,可就是再没一点办法可想。再就退一步说,郡王和皇上愿意立即就出兵讨南,那南人此刻还能善待师父师娘,咱们又怎么知道大平一旦出兵,南人还能不伤师父师娘性命,真是输急了眼,闹个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。若是那样,还不如现在的情形,好歹师父师娘总是性命无虞。”      叶朝朝抽搭着鼻子,左右为难,手里的玉明明凉沁沁的,此刻她却觉得如此烫手,爹娘不能不救,可是也不能为此害了齐睿,他们哪个不好了,她都没法接受,可偏她又没本事两全其美……   殷陌荻跟程木台两个也是一筹莫展,若单是拿了别人的东西去救叶无期夫妇,虽则也算不义,但却不曾伤大节,但如今局面下,既是知道了这东西的要害之处,再如此行事,却断是下不了决心了。一边是忠,一边是孝,他们从小生在江湖,日子简单平静,所以从不知忠孝竟是这么难两全,一时间兄弟俩相对无语,满心沮丧。      唯独小七脑子里没装这么多的事,反倒是灵活些,看着一屋子师兄师姐愁眉不展的样子提议道:“那,其实也不是这么难吧,我刚看那东西了,虽说是精致,但是肯花银子找了好的工匠和材料来,未必打不出一模一样的,这玩意南人兴许又没见过,没准拿个冒牌的也能蒙混过关。”   殷陌荻听了摇头,“既是这么重要的东西,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确认的办法,光是面上做的一样了,万一哪出有了纰漏,南人知道咱们骗他们,倒成了弄巧成拙。”      小七闻言皱眉又想了会儿,继续锲而不舍地出主意,“那咱们先去那宝藏处,给兵书拿出来,或者换成假的,然后把东西再给南人,不就是不怕他们能打赢咱了?”   小七这个主意一出,屋里其余三人,都是眼前一亮,这倒是有几分道理,如今忌惮的只是阗南得了这东西知道了大平的弱处,挥师北上之时,大平无法应对,若是拿了假东西给他们,岂不是就没有了这项忧患?      叶朝朝想到终于可以又救得了爹娘,又能保全齐睿,高兴的双眼放光,当即就站起来道:“好啊,就这么办,那事不宜迟,咱们现在就画份假的布防图出来,然后去把真的换回来!”   殷陌荻也是点头道:“好,就这么办,取了笔墨,我现在就先描个假图出来。”   程木台跟小七两个听了,立即就翻包袱找笔墨,叶朝朝在一边高兴道:“哼,让他们惦记咱们的东西,这次给他们个假的,让他们打进来就傻眼。师兄,那地方在哪?离咱们这远么?”      殷陌荻提笔沾磨,脑子里大致地想着大平的疆土轮廓,心不在焉道:“你问阗南么?挺远的,快马过去也要三日。”   “不是,我不是说阗南,我是说藏宝的地方。”叶朝朝摩拳擦掌,好像宝藏就在眼前一般。      殷陌荻手下一顿,抬眼茫然看向程木台,“那地方在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阳奉阴违   程木台呆愣愣地摇脑袋,扭头去看叶朝朝,叶朝朝更是一脸茫然表情,“你们不知道么?”   殷陌荻摇头,“师父师娘没说。”   程木台摆手,“舅爷没提。”   叶朝朝与他俩面面相觑,“看我干什么啊?我更不知道了,这东西是干什么的,来龙去脉还是你俩说的,以前我还只当是我娘家里传下的,给我保平安的护身符呢。”      殷陌荻沮丧地把手里的笔一放,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,好半天殷陌荻才说道:“不然再去白老将军那里问问?”   程木台蹙眉道:“我估摸着老爷子跟舅爷是不会把这事跟咱说的,不然我这次去也早就说了。”   小七沉了下,又建议说:“我觉得咱们还是回庄子里看看吧,以前听书时听过段子,藏宝什么的,总有藏宝图,师父师娘手里没准儿是有藏宝图放在家的。”   程木台又否定道:“这么想倒是没准儿,倒也能说通当初那伙子来咱们庄子里的人,到底是要做什么了,跟咱们争斗在一处,他们人多势众,却没要伤咱们性命的意思,并没下狠手,似乎只是要制住咱们,后来回去庄子看的时候,翻得乱七八糟,这些人大约就去找藏宝图的,恐跟抓师父师娘的是一拨人,可他们给庄子都翻了个遍,那咱们这会儿回去,哪还能找的到。”      叶朝朝沉默了良久,抬头怯怯道:“郡王肯定应该是知道的,是不是?”   两个师兄都是点头,“这东西的本主既是郡王,这里的事,他自然是会知道的。”   叶朝朝踯躅道:“那,郡王这几日进京了,大约还不知道我走了,不如我回去,他若是发现我走了的事,我就只说是出去玩了下,然后,嗯,我慢慢在他身边套套他的话?”   殷陌荻一皱眉,“你当郡王是傻子么?他留你在身边就是为这事,他哪能不知道你跟这事的干系,你怎么能不落痕迹地让他跟你说了实情?”   叶朝朝低着头,手里拧着衣裳角,“那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不是,再怎么地,他又不会害我,我便是回去试试也不碍的什么,清醒时套不出话,不然,嗯,我给他下点药,或是灌些酒……”      殷陌荻跟程木台紧蹙着眉头,彼此对望了一眼,异口同声道:“不好!”   叶朝朝以往在家的时候,跟着师兄们面前,有事说不通的时候,就是个泼皮耍赖的样子,这会儿见他们一起反对,跳了脚地在地上拧来拧去,“有什么不好,要救爹娘还有更好的法子么?好不容易想到这,我去试试又怎么了?你们不来,我也好好地在郡王府里待着,没人关我,也没人害我,怎地这会儿一说起他那,就成了龙潭虎穴,我回去一趟都不行了么?”   殷陌荻满脸无奈地拉住她,“没说是龙潭虎穴,只说郡王万一找你要这东西你怎么办?你不给,真撕破了脸,恐怕以前对你所有的好,就都成了云烟,到时候拘了你,找咱要东西,咱怎么办?可你若给了,咱们就彻底断了能去救师父师娘的念想。与其这样,不如狠狠心,就这么给了南人,有负天下的罪名我背下,也不能彻底绝了救师父师娘的路,还要把你赔进去。”      叶朝朝撅嘴,“你们就当我这么笨么?我保证即便探不出他的话来,也能全身进,全身退还不行么?”   程木台一向是最纵着叶朝朝的,难得跟她发脾气,可这会儿却是虎了脸,揪着她的腕子,硬声道:“你一个小丫头,只会几招花拳绣腿,就这么点儿小心眼小伎俩的,你仗着什么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?”   叶朝朝涨红了脸,鼓着嘴,脱口而出道:“仗着郡王他喜欢我,不行么?”      屋里的三个男人一块地抽了口气,殷陌荻跟小七不知道这里的事,程木台却是多少有些疑心叶朝朝对齐睿动了心的,听她这么一说,着急道:“你忘了你以前怎么说的了?这会儿怎么又说他喜欢你了?你不是早就明白他是图你什么吗?现在都知道是图什么了,你却反倒要犯糊涂?”      叶朝朝本就是一肚子难过,这会儿让程木台这么一说,脸上也有点儿挂不住,哇的一下咧嘴,放声哭了起来,“你们就是瞧不上我,看我长得不漂亮,功夫又差,哪哪都一无是处,就觉得我没人喜欢,可他就是喜欢我了不行么?图我什么也是喜欢我了不行么?大师兄晚来几天,也许我都嫁给他了呢,婚事也是儿戏的么?他既然都肯娶我,怎么就不能有点儿喜欢我?”说完话,一甩程木台的手,扭身就往门外跑去。      屋里的人让叶朝朝的话惊得目瞪口呆着,程木台赶紧一推小七道:“出去看着点儿她,大晚上的,别让她跑远了。”   殷陌荻欠身站起来本是要追,见小七去了,才是迟疑地站住,满面愕然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朝朝跟郡王好上了?”   程木台懊恼道:“我早就觉得有些不对,之前却让她给唬住了,上次让她跟我走,她不走,振振有词说了一通,偏要留在郡王府里,听她当初的话头,我还当她心里明镜似的,哪知道,这姑娘家到了岁数,果然是留不得,却到底还让郡王迷了心窍了。”   殷陌荻愣了下,旋即露出抹无奈的笑,“以前还总说,不知道朝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,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,以为她一辈子没这点儿小女儿肝肠呢,哪知离了眼前几天,心里竟是就有了人。”      程木台也是颇有几分家有儿女初长成的模样,怅然叹息,“只是这节骨眼不好,人也不对,不然咱也替她高兴的。”   殷陌荻看着窗外跟小七扭在一起的叶朝朝,神情有些失落,想起他跟叶朝朝原本的婚约,心中有股惘惘的酸楚,却也不再多说别的,低头沉吟了会儿道:“让她回去肯定是不妥,咱们先想些别的主意,依我看,庄子还是回去一次,师父师娘有几处放东西的密处,许是他们未必能搜到,咱们也再去看一眼。白老将军那,不如我带着朝朝亲自去一次登门求见,把眼下的事都说了,让老人家给咱们个主意。老爷子跟舅爷信不过咱们,有话不好说全,跟朝朝大约是能知无不言的。好在师父师娘在那里虽是受些罪,倒无性命之忧,衣食上倒也还算是照顾,身子不会有碍,咱们就多废些周折,耽误点儿功夫,把事做圆满了吧。”      俩人又埋头合计了会儿,小七拎着叶朝朝的脖领子把她拎了进来,叶朝朝抽搭着鼻子不情不愿的样子,别了头坐在炕上。   两个师兄赶紧过去哄了几句,又把他们的想法都说了,直哄得叶朝朝有了笑模样,殷陌荻才是起身道:“好了,天也不早了,睡吧,明天一早朝朝跟小七在这等,我跟木台先回去家里一趟看看,其余的事,等我们回来再做计较。”      说罢了话,几个人分头回屋睡觉,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觉醒来,却不见了叶朝朝的踪影。      叶朝朝自然还是回了郡王府,她初时,怎么也不信齐睿会无缘无故地喜欢她,可这会儿,却又不肯信齐睿对她没有一点儿的感情。她不要很多,只想凭着这点感情,叶朝朝觉得,即便她没能成功地套了齐睿的话,又或者齐睿发现了她的目的,他们谈不拢,齐睿也不会害她,不会拘她,事情一定没有师兄们想的这么严重。      叶朝朝这么想着,可走到郡王府门口,依旧是有些慌的,天才蒙蒙亮,大多数人家都没起身,街上十分寂静,一个人也没有,郡王府紧闭的大门就在叶朝朝眼前,她却是迟疑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,才抬手敲了敲门。      有一会儿,门里才有人出来应,睡得眯瞪的样子,打着哈欠揉着眼,一看叶朝朝,却是立即醒了神,跳着脚对里边扯着脖子喊:“叶姑娘回来了,叶姑娘回来了!”      没多会儿功夫,里边呼噜噜便出来了一大群人,小蕊从人群里挤出来,一把拉住叶朝朝,眼圈都红了,“姑娘这是去了哪了?怎么也不说一声,可急死大伙了,郡王听说姑娘的事,连夜从京里回来,他身子弱,还没到家人就撑不住了,吃了药,人还昏了大半夜才醒过来呢。”      叶朝朝懵懵地听着小蕊的话,听见齐睿病了,心里一紧,赶紧问道:“郡王回来了……他病了啊……严重么?”   小蕊才是点了下头,身后忽然有人扯了她一把,叶朝朝一抬头,惶惶然便对上齐睿黢黑的眸子和苍白得吓人的面颊。      她眼眶有些发热,嗫嚅地唤了声郡王,下一刻,便已被齐睿紧紧地收入了怀里。   齐睿的声音有些哑,带着颤,只反复说着一句话,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”   叶朝朝贴在齐睿的胸膛前,之前所有的慌张无措,这一下似乎便都烟消云散了,只觉得到了最踏实安稳的地方,再不想离开,哪怕他箍得她几乎透不过气,哪怕胸骨都被这拥抱挤得生疼……      许久之后,齐睿才是慢慢地松了手,在叶朝朝耳边叹息,“这是去哪了,怎么走也不打个招呼?”   “出去玩……”叶朝朝含糊道。   “大半夜的出去玩么?”   “听见只蛐蛐叫,跟着声儿就跑了……”叶朝朝不太自信地说着早就想好的谎话。   齐睿的胸膛一阵震动,似是轻轻在笑,“要什么我不能给你?一只蛐蛐就勾跑了你么?我今儿就叫人给你去买最好的蛐蛐去,叫的最响的,咬得最欢的,长得最俊的,样样都给你,好不好?”   叶朝朝怔了下,在齐睿怀里仰了头,“我要什么,您都给我么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失而复得   齐睿没有丁点儿迟疑地点头,再又牢牢揽住叶朝朝道: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,只要你答应我,再别这么一下子就跑得没影踪了好么?”      叶朝朝靠在齐睿的心口吸了吸鼻子,双手也去揽住了他的腰,哼哼唧唧地应着,她个子矮,耳朵只够贴在他的胸膛,他咚咚的心跳声,就在耳畔,那声音传入耳鼓,恍惚间,叶朝朝忽然皱了眉,这心跳节奏平缓稳重,略有些失力,却并不像是个心脉有严重缺损的人该有的律动节拍,尤其是跟她第一次给他把脉时,显示的脉相完全不同。至多只像是疲累过度,或是风寒初愈的人该有的动静。   她对医术懂得并不多,分不清各种疑难杂症,但有病或是没病,她却绝不会听错。      她心中有疑,却是不动声色,依旧在他怀里偎了会儿,才问:“听说您病了呢,是染了风寒么?”   “还不是被你给急的,我旧疾复发,险些便是醒不过来,你再这样来一次,恐是就见不到我了。”齐睿哼道。   “那您现在好了么?”叶朝朝又问。   “略好了些,不过我这病是胎里带的宿疾,根治不好的,你也知道我这身子,将就着活到如今,每多活一天都算是赚来的了,所以,你再别不告而别了,咱们的日子原本就不多……”齐睿说着话,又把叶朝朝往怀里揉了揉。   叶朝朝在他怀中轻轻点头,心口处却是忽然一片荒凉。      原来,他连宿疾缠身的事都是假的,娘说过,内力卓绝的人,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脉相的,那看来,第一次见面他便是控制了脉相之后,才让她给把脉,这么说,他不仅没病,内力也是不一般的,可在她面前,却又装作手无缚鸡之力之力……   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,或许他对她从没说过半句的实话,包括说喜欢她,包括说娶她,包括说什么都可以给她……      叶朝朝心中苦涩,可却又是如此贪恋眼前的怀抱,久久依偎着不愿动弹,站了良久,齐睿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道:“朝朝,你这是怎么了?好了,有话咱们进去说,你不说问我说是不是要什么都能给你?那你想要什么?”   叶朝朝从齐睿怀里站直了身子,看齐睿修长的手牵住了她的,带着她往院里走,原本之前冲动下险些说出口的话,终究是咽了回去,装作一脸无邪的样子道:“我要很多牛肉干,还要张百岁种的那种葡萄,还有灌汤水晶包、鲜虾小饺、荷叶包鸡条、酱香小肘……嗯,再来一壶百年的陈酿好酒。”      齐睿失笑,伸手摸了摸叶朝朝的头,“怎么,这几日在外边没吃好?竟是馋成这样,其余的倒好说,张百岁家的葡萄,我即刻可给不了你,我这就派人快马过去给你买来,你最快也是明日才能吃到了。”   叶朝朝皱皱鼻子,“好吧,那就先张罗了其他的来,我饿了。”   “可才是早上呢,哪吃得动这些油腻,你饿了就先吃些粥,然后先休息会儿,等到晌午,我再给你好好张罗酒菜,除了你想吃的,定再给你做些更好吃的东西给你,好不好?”齐睿建议道。   叶朝朝想了下点头,“好吧,那就中午再说,我去睡一会儿。”说着就要往偏院走去。      齐睿一把捞住她,“从今儿起,你到正院去,就在我隔壁的房间。”   叶朝朝迷瞪着皱眉,“为什么呢?我那住的好好的,床铺别提有多舒服了,小院里景致也好……”   “我那里,更舒服、更好!”齐睿不由分说地带着叶朝朝往前走。   “可我的东西还都在房里啊。”   “我让人去给你拿。”   “可说这些日已经睡惯了那枕头啊,而且,我还给枕头里加了药材呢,能安神明目的。”   “那就连枕头一并给你拿来。”   叶朝朝使劲儿挣开齐睿道:“郡王啊,我就是小睡一会儿,何必折腾呢,若非要搬,等我睡醒再搬不好么?”   “不好,我再不敢放你在那院里待一刻,以你的身手,那么矮的院墙,一纵就翻过去了,万是又听了蛐蛐叫,或是猫猫狗狗的声音,你再跑走可怎么成?”   叶朝朝一愣,低了脑袋嘀咕,“高的墙,我也不是翻不动……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齐睿问道。   叶朝朝赶紧展颜一笑,“没事,您非要这么说,那咱就走吧。”      到了院里,齐睿立即让人收拾好他卧房隔壁的房间,叶朝朝一夜没怎么阖眼,等着收拾的功夫,已经困得有些点头哈腰,齐睿心疼道:“你先去我屋里睡会儿吧……”   叶朝朝迷瞪瞪地点头,齐睿带着她进去,她也没精神打量屋里的陈设,远远见了床,便一头扑过去,枕席间有股熟悉的淡淡药草味道,是齐睿身上特有的,叶朝朝深吸了口,只觉得安心妥帖,抱了枕头一翻身,便是进入了梦乡。      齐睿在床边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,转身出去,一眼便看见守在门口的许正桐,满面忧色地对他说道:“阿睿,叶朝朝去而复返,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事。”   齐睿反手关了屋门,与许正桐往院中央的藤椅处踱去,待到坐定了,让人奉了茶水上来,才是叹息道:“她一个小姑娘家,又能有什么图谋,走了再又回来,许是实在投靠无门,还是要咱们去救叶无期夫妇的罢了。”   许正桐蹙眉,“她是跟着她师兄走的,她师兄既然带走她,怎么又肯她回来找咱们,她一个小姑娘好骗,叶无期的两个大徒弟可不那么好蒙,自然知道咱们若能出手救叶大侠他们,定不会等到今天,如何会使她回来呢?我总疑心这里是不是有他做了什么手脚,跟他们谈了什么条件,让叶朝朝回来是要套你的话……”      齐睿蹙了蹙眉,“不会吧,即便是他真的对我有了疑心,朝朝才走了一日多,他下手也没这么快的。”   “可你别忘了,叶朝朝其余的师兄弟都是在他的手里的,他拿了那些人有什么用,自然是要挟持叶大侠夫妇跟叶朝朝的,咱们与阗南之战,如今已是一触即发,他即便以往从不曾对你疑心什么,到了这当口,也是病急乱投医了。你不是说他还跟你打听过白老将军的事么,你要知道,叶朝朝手里虽有灵匙,可藏宝的地方她可并不知晓,我总怕此次叶朝朝回来,是专门替他探听这事的。”      齐睿心口突突的,眼神望向卧房的窗口。   窗里此刻安睡着的那个小人儿,真的会跟他站到一起么?   虽然知道若果真是如此,叶朝朝也是因为救人心切,并非有意背叛他,可这当口想到也许有一日她会与他为敌,心中便又一阵钝痛袭来,他一手压向心口,缓缓道:“二哥,咱们救人吧,只要咱们把人救出来,朝朝就不会再去帮他。”   “救人?”许正桐愕然道:“你当真要现在救人么?你只要出手救人,就难免把自己暴露出来了,这么多年韬光养晦,眼看就到要成功的关口,万是让他知道你的目的,此时他恐就不会与阗南交手,若他用全部兵力来对付你,咱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?”      齐睿十指交握,阖眼沉思,良久之后才开口道:“咱们先这样安排,今日就秘密网罗所有的武林高手,重金使他们去救叶大侠,咱们自己的人先按兵不动,叶大侠在江湖中人缘一向很好,有江湖人出手相救,也是情理中事,他恐是一时半刻也怀疑不到咱们身上。等他知道了时,约莫跟阗南已经交手上,也就顾不得咱们。   退一步说,他若是察觉了,咱也不至于前功尽弃,这次与岭西那位要过了吏部放任的那几处要职,正好也是派上用场,密信给他们,到了地方,尽快掌握兵符和军士调度,他想只靠京师护卫是奈何不了咱的,只要地方守军到时不参与,哪怕是不帮咱们,只坐作壁上观,咱们也不怵他。当务之急,是今日把所有要联系的人和事都部署好,二哥,这些就全托付给你了。”      许正桐万分迟疑,踯躅着不肯走,“阿睿,你再好好想想,只要等到阗南与他一交手,咱们便是可稳稳地等他们两败俱伤,到时候咱们再出手,就有十足必胜的把握,你这样提前动作,想得再周密,也不是万全的办法……”   齐睿摇了摇头,“二哥,就按我说的这么办吧,我不想最后逼得朝朝与他站到同一处战线上去……”   许正桐气得拧眉,咬牙道:“我今儿倒真是后悔了当初把叶朝朝带回来,就算那时叶朝朝落在他手里,恐是都没如今这样艰险!”      齐睿闻言眸光一闪,唇角溢出一抹笑,眼神投望向旁边的梧桐树,悠悠道:“那日,你带她来,我便是在那里等她,她进门喊着许大哥,可见了我却又愣住……”      许正桐看齐睿表情柔柔地望着那处树影,似是深深地陷入了回忆,恨得一跺脚道:“你这可真是魔障了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酒后失言   齐睿歪回头,“二哥,我没魔障,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从小,我身子不好,无论是大夫还是亲朋来看我,总是同情地对我笑,安慰我早晚有一天会好,可我看得出,他们自己都觉得是在骗我。这么多年,只有朝朝,她没见我时,就知道我的病,可她看我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怜悯,她对我说,我一定会好,也没丁点儿敷衍和安慰我的样子,从小到大,除了知道我已经好了的人,没谁看我时不是带着一副对将死之人的悲悯之色,唯有她不是,那时,我就想,这个姑娘,我要定了。”   许正桐叹气,“她只是没心没肺……”   齐睿不禁莞尔,“可这世上能这么没心没肺的姑娘,也并不好找了呢……”      许正桐久久无语,这一刻,他也有些不知道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了。   许久以来,他跟齐睿心中只有仇恨,只有大业,他不曾真的见他展颜笑过,可人活这一辈子又是为了什么。真有一日,齐睿能报仇雪恨,登上龙椅,似乎也未必能及让他真的开心一回吧……      兄弟俩各自垂了头想着心事,半晌沉寂。      这当口,齐睿卧室里,没心没肺的叶朝朝却正在忙碌地四下翻找着,枕头底下,花瓶里边,书架、抽屉,能打开的地方她都翻检了一遍,却是一无所获。只还有处上着锁的柜子,她打不开,实在没计奈何。   她随时拿眼觑着窗外,眼看齐睿跟许正桐说完了话站起身,她便赶紧又蹿回床前,扑回枕头上,用背蒙上了头。      门轻轻地打开,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,似乎停在了床边,半晌再没动静。   叶朝朝屏着息,一动也不敢动,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不是齐睿,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,所以才在站在这里不走。   良久,那人似乎深深叹了声,床沿一动,身后便多了个人。熟悉的味道在鼻前一绕,叶朝朝便知来人就是齐睿,齐睿躺在他身后,紧紧地贴上她的后背,一只手伸过来,搭在了她的腰上,一点点收紧,又收紧……把她整个圈进了怀里。      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脖颈处拂过,痒痒的,让她浑身都有些麻,可她不敢动,怕齐睿看出她在装睡,便只好由他这么抱着自己,忍得万分辛苦。   初时,叶朝朝那样的紧张,紧张得脖子都险些要抽筋儿,可慢慢的,这怀抱却又让她生出一种从未体味过的温暖舒适,好像只要这样被他圈着,就是个安全无忧的所在……   她开始真的犯困,眼皮愈发得沉,在临睡着之前模模糊糊地想,也许齐睿是在骗她,但却也并不是只骗她一个人,他或许在装病,但却不是装病给她一个人看,所以一切事,或者并非对她有意为之,也许……也许他有难言的苦衷,也许他对她的情意还是真的,也许,只要她肯对他坦诚相待,他就能告诉她所有的实情……她迷瞪着想着,在齐睿怀里安稳坠入了梦乡。      昏昏沉沉这一觉,叶朝朝睡醒时,天色已经黑了下来,她猛地翻了个身,身后空空却已是如也,坐起来,放眼再向四周看,空荡荡的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,四角处的烛光拢在罩子里忽明忽暗,暖暖的光影映衬中,不知怎么,让她有一种家的感觉。      她坐在床边,想着睡前想过的问题,反反复复,纠纠结结。   要赌一下吗?   师兄说得对,现在的情况再糟糕,他们至少还有彼此,若是她再被齐睿困住,并非只是少了人给师兄们帮忙,而是又会让师兄多一份牵扯,她最好能找到那张所谓的藏宝图,如果不能,也最好能套出齐睿的话,如果再不能,好歹她要全身而退,不能再让师兄为她费心。      屋门吱呀一响,齐睿推门走了进来,看见坐在床头发呆的叶朝朝,笑笑地过去坐在她身边问:“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?还说要吃东西,这一天从早到晚,就这么睡着,也不知道饿,我差点以为你是中了什么毒,还是得了什么病呢。”   叶朝朝咧嘴对齐睿笑,“真是要饿死了,郡王,我要的吃的都有了没,我现在就想吃。”   “早就是备好了,只看你不起,都去热几遍,又怕热过不新鲜,你不中意,适才琢磨,你怎么也该醒了,又让厨房重做了新的,快些起来去吃吧,免得又要再热。”      叶朝朝当真是饿了,站起来就往外走,蒙着被子睡了多半天,浑身热乎乎的,猛地一出去,夜风一吹,有了几分凉意,叶朝朝瑟缩了下,才缩了下脖子,身后立即一暖,齐睿拿了大氅披在她肩上,伸手环住她的腰身,“才起来,也不说多穿些,仔细受了凉。”   叶朝朝被齐睿揽在怀里,心肝脾胃都要揪成了一团,无论他骗没骗她,还是骗她多少,他终不会跟她全然一条心,这世上能与她同进退的,只有师兄们。   她不敢赌下去,因为若是赌输,除了她会成为师兄的累赘和负担,更会把她心底最后一点儿的幻想也掐灭。   就让她留着这点念想吧,日后,还能想,他其实是真的喜欢她的,只是她没敢信他。      可明知道不能再贪恋这怀抱和这人,叶朝朝却就是不想离开,心里只能说服自己,最后一次吧,一会儿吃过饭,从他嘴里无论套出多少的话,这也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,只等他睡下,她就会离开,走了一天,师兄一定急疯了,要是再为她铤而走险,那就真是罪过了。      进了餐厅,满桌的珍馐,让叶朝朝暂时忘了所有的事,一下子就笑眯了眼,坐下去便食指大动,大快朵颐了起来。肚子里有了些食,她才是想起正经事,觑见齐睿正是斯斯文文地拿着小盅喝酒,便从一边拿了两只大碗过来,拎起酒坛子,倒了满满两碗酒,指着对齐睿道:“郡王,这么小盅吃酒多没意思,咱们江湖人喝酒,都是讲究大碗招呼的。”   齐睿笑笑,“本王又不是你们江湖人,不惯使大碗的,你要用就尽管用,我拿着小盅也能陪你尽兴。”   “那怎么行,你个大男人好意思么?我使大碗,你用小盅,不觉像欺负人么?”叶朝朝撇嘴道。      齐睿在叶朝朝瞪视下,无可奈何地放下酒盅,取了只碗放到自己面前,笑吟吟地看叶朝朝,“今儿怎么想起要大碗喝酒?有什么高兴的事要庆祝么?”   叶朝朝一时语迟,怔了下,齐睿却是接着道:“朝朝若没有高兴的事说,本王倒是有一桩值得庆祝的事。”   “好,咱们先干了这碗,再说高兴的事。”叶朝朝不失时机地端了碗,与齐睿的碗一磕,便仰头把酒灌进了肚,然后便眼巴巴地等着齐睿也喝。   齐睿约莫从来没这样喝过酒,学着叶朝朝那样仰头灌,一下就呛得大咳了起来,叶朝朝赶紧过去给他顺气,有些气馁道:“也不是非要一口喝了,您慢着点儿也成。”   齐睿半天顺了气儿,才是端起碗,这次留了意,分几口吞下去,长吁口气,才道:“这样喝酒,再多半碗,我便要醉了。”      叶朝朝心里高兴,心说要的便是你醉,嘴里却道:“哪这样容易醉的,慢些喝就没关系的,郡王不是说有高兴事值得庆贺,那您先说说,说完咱们再喝。”      “朝朝,我这次进京,跟皇上请了婚,皇上已经同意了,若不是得了你不见的消息,恐是这趟我便能带着指婚的旨意回来了,不过也不急,皇上派来跟我一起找你的人,我已经打发回去了,皇上知道我找到了你,估计不日,圣旨也就到了。”齐睿说完,主动拿了酒坛,给两碗满上说:“如何,这好消息是不是值得干上一碗?”      叶朝朝心里一绞,他竟是真的去跟皇上请婚了么?   若是自己没跟师兄走,那此时,他们是不是就应该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呢?他应过她的,婚姻大事要告知父母,那大婚前,他是不是就会遵守诺言,去帮她把爹娘营救出来呢?   她猛地一甩头,不能再沿着那条道多想,已经决定了的事,此时没得再反复的道理,如今只管灌趴下他,套问他的话,或是从他身上找了钥匙,去看看那柜子里锁的东西,是不是她要找的就好。不然反复纠结,还没个头了。      她定了定神,举了碗跟齐睿相碰,“是好事,值得喝三大碗。”   叶朝朝听了指婚的事,愣了一会儿,脸上却没显出姑娘家会有的娇羞神色,反是举碗喝酒,让齐睿有些诧异,却还是与她又干了一碗。      叶朝朝酒量了得,这一坛子酒纵是她一个人喝下去,也不会醉,于是干了一碗,便又去给齐睿倒酒,看着他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,便试探着问道:“郡王是不是不能喝了?”   齐睿眼神有些迷离,再张嘴舌头短了些许似的,“能喝,朝朝都能喝,本王怎么不能喝,喝酒也要妇唱夫随。”说着自觉地又去倒酒喝。      叶朝朝眼见火候差不多了,凑到齐睿跟前,从怀里掏出齐睿给他的玉佩问道:“郡王当时拿这玉佩换走了我的,其实我常贴身带的不是那个……”   “我知道,你贴身带的应该是金镶玉的玉钥匙……”   “郡王知道这东西?”   “自然知道,其实那本是我襄王府的东西……”   叶朝朝心口一窒,紧张道:“我的东西怎么成了您的?您倒说说看。”   齐睿醉眼迷离地看着叶朝朝,“你不知,那东西不光是个饰物,还是个要紧的秘钥,能打开一个宝藏……”   “宝藏?宝藏在哪?”叶朝朝屏息问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意乱情迷   齐睿醉眼迷离地笑,俊逸的面庞染了一层淡淡的粉色,颧骨上两坨嫣红,映衬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流光溢彩,原本绾得整齐的发,从一边松散下了一缕,卷曲着垂在颊边,妖冶中,便显出丝慵懒之态,他散漫地趴在桌上仰起下巴,扬着唇角,对着叶朝朝勾了勾食指。   叶朝朝直紧张地等着答案,见他唤她,便是赶紧靠了过去,在眼前他弯下身去,等着他说后边的话。   可齐睿却还不满意,直嘟了嘴,要她再靠近些,叶朝朝只好又往前凑了凑,俩人鼻尖几乎对上了鼻尖,齐睿才轻轻启唇道:“那宝藏啊,其实就在……”   他的声音太轻,叶朝朝听不真着,不得不侧耳过去,脸颊几乎贴上他的唇,可接下来的话依旧没有听见,才要再问他,却忽觉颊上一热,她奇怪地猛地一扭头,齐睿才在她颊上偷香一口的唇便迅速地噙住了她的……      齐睿的唇齿间有还有些酒的醇香,微微辣,还似有些甜,唇瓣火热得发烫,仿若要把叶朝朝融化一般,紧紧地吮住了她的,叶朝朝一时不查,双唇被他启开,那柔软的舌便无孔不入,点寸地开始探索着她的每一处空虚,她想要躲开,接着问他的话,后脑却被牢牢地控在齐睿的掌中,挪也挪不开,呜咽含混的话语,也尽数被齐睿堵在了口中。   慢慢,她也忘了想躲,身子发软地瘫进了齐睿的怀里,舌尖不觉间便与齐睿的纠缠在一处,缱绻反复,连绵不绝……   叶朝朝觉得自己醉了,明明就算是喝了整坛的酒也不会醉,却是醉在齐睿吐息间的酒香里,她头昏昏的,意识越飘越远,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目的,忘了宝藏,忘了师兄,甚至也忘了爹娘……   她觉得此时的自己,就像是荡在湖心里的一叶孤舟,飘渺空虚的渴望着依附,不紧紧捉牢些什么,就要深深地陷进水中央的漩涡。她的手抵在齐睿的胸前,原是要推开他,此时却已是不自觉地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,身子坐在齐睿的膝头,整个人歪在他的臂弯里。脑后的那只手,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腰际,她也不查……      直到两人的唇分开时,叶朝朝还没醒过味来,仍是轻阖着眼睑,微仰着头,半晌才发觉唇边似乎失去了之前滚烫的热度,有些不舒服地探出舌,轻抿了下唇,缓缓张了眼。   齐睿脸上满是餍足的表情,抬指托起叶朝朝的下巴,看着她红透的小脸和迷蒙的眼神,忍不住又嘟起唇去吻的鼻尖,然后攀上眉梢,额头,复又一路向下,再又徘徊到叶朝朝的唇边时,叶朝朝才终于找回点儿神智,偏开头,躲开了齐睿的骚扰,喘息着,用双臂抵在他的胸前,语不成句道:“郡王……等下……您……话还没说完……”      “本王说什么呢?”齐睿迷茫地看着叶朝朝,倾身过去又要再吻,叶朝朝一歪头,他的脑袋便顺势倒向了叶朝朝的颈窝,嘟嘟囔囔道:“朝朝想让我什么?哦……我知道了,我喜欢你,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……”   “不是这……”叶朝朝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,也不知是急的,还是羞的,“您刚说,我那玉饰,本是您府上的,还牵扯到什么宝藏……”   齐睿唔了声,在叶朝朝颈窝里拱了拱,似是找了个舒服的所在,便踏实地偎在哪里,含混道:“那东西原是白老将军跟贺相给我父王的,可父王不要,父王说他不能要,父王傻啊……”   齐睿的声音越来越低,渐渐没了音儿,叶朝朝屏息等着最关键的信息,呆了会儿,却发现耳畔传来了齐睿轻轻的鼾声,不想他说着一半的话,竟是睡着了。      叶朝朝喊了几声郡王,齐睿再没反应,她不禁在心底懊恼地叹了声。   若不是适才他们那样……耽误了这些时候,许是话早就说明白了,自己却糊里糊涂地任齐睿……忘了正事,可是这下,说什么也晚了,齐睿趴在她身上睡得极香,她摇晃了半天,除了发出几句含混不清的,喊着她名字的呓语之外,便再也不叫不醒。   到了这时,叶朝朝也只好想着最后那点儿办法,准备踅摸了钥匙去开箱子,看看箱子里是不是有要找的东西。      叶朝朝轻手轻脚地从齐睿怀里站起来,把齐睿的头挪回到桌上,让他趴舒坦,一双手才开始在齐睿浑身上下翻找,果然在腰间找到一串钥匙。   她把钥匙捏在手里,转头要走,临去前,再又看了眼歪在桌上,睡意正酣的齐睿,心里忽然涌进一阵酸涩。   这一走,怕就是永别了吧……   她偷了他的东西,骗了他,等他醒来,一定会震怒的,哪怕他对她曾经真的有些许情意,恐也会随着这恼怒烟消云散了。      叶朝朝眼眶发热,咬了咬唇,走回齐睿跟前,低头悄悄在他颊上啄了口,喉咙哽塞着说道:“郡王,我……喜欢您,要是……要是没有爹娘的事,哪怕您不娶我,让我只陪在您身边,我也是乐意的……”她自己说着,又有些脸红,喃喃道:“只不过,没有爹娘的事,怕是这辈子我也不会遇上您,便是遇上了,您也不会在乎我……”   她说着,抹了把脸,掌心里湿热的都是泪,再又猛地吸了下鼻子,毅然站起来,出了饭厅。      齐睿的卧室里只四角放着烛灯,昏昏暗暗的,叶朝朝点亮了书桌上的灯,秉着烛灯,到了那被锁着的柜子跟前,手中钥匙有两支,她运气很好,第一支拿起来在锁眼里一转,“咔哒”一声,锁便打了开。      叶朝朝万分紧张地打开了柜子,拿着烛灯往里边照了照,柜子里的东西并不多,零散只放着几样,正中最显眼的地方,是一只锦盒。   叶朝朝取去了盒子打开,不想里边赫然是她换给齐睿的那个弥勒佛。   弥勒佛在烛光下笑容可掬地望着她,让叶朝朝心口一窒,这二两银子买来的物事,竟也值得他堂堂郡王,拿锁头锁进柜子里?难道只因为这是她的东西么?   她恻然地摩挲了几下那弥勒,想了想再又放回盒子里摆好,伸手又拿起旁边放着的荷包,荷包瘪瘪的,掂起来没有丁点儿的分量,叶朝朝纳闷地打开,翻找半天才看见荷包里竟是几丝头发。   叶朝朝看着发怔,郡王这是什么样的怪癖?兴师动众地锁着块玉佩倒也罢了,这头发……   她捋着发丝,心里蓦地一动,难不成这发丝是自己的?      又是愣了会儿,叶朝朝才想起,眼前再没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事,纵是齐睿醒不过来,他身边伺候的人,此时进来,她也是说不清的。   于是她不敢再耽搁下去,发丝原样放回荷包里,往柜子里又看了一眼,这时只还一个匣子没有看过。她拿出匣子来,却发现又是锁的,叶朝朝赶紧试了另外的一把钥匙,果然是匹配的。轻轻掀开匣盖往里看了眼,这下,叶朝朝激动了起来。   这次应该是没错了,匣子里平躺着的,是折放整齐的一方丝帛。      她急急抖了开来观看,但却并没看到预期中的藏宝图,眼前的丝帛上,只密密匝匝数行文字。字是什么,她一时看不清,便把灯放在柜顶,双手摊开丝帛,仔细地凑到眼前看,心里琢磨着,没准这些话,就是交代宝藏所在之地的密语。      可她捧着读了两遍之后,却是愈发迷糊了起来,这东西不像是藏宝密语,倒像是……皇上的传位遗诏……   当然皇上的遗诏是什么样,她自然没有机会得见,但是戏文里却总是听过类似的东西,前半程的话,她迷迷瞪瞪读不出所以然来,最后几句倒是明白,“襄王齐珩秉性仁善,睿智夙成,宜上遵祖训,下顺群情,即皇帝位。”      襄王齐珩?襄王……这是齐睿的父亲?   襄王即皇帝位?   可是当今皇上明明是齐睿的堂兄,那先帝肯定是今上的父亲呀,怎么会是襄王?      叶朝朝脑子有点儿乱,她是知道齐睿父亲齐珩的,想来整个大平,大概也没几个人不知道,这位已经薨逝十年的王爷的。襄王骁勇闻名,却又英年早逝,这样的一生,既让人仰慕,又使人惋叹,所以,关于襄王的故事,这些年坊间都是没少流传。   襄王薨的那时节她还小,可这事当时举国震动,饶是只有几岁,她也隐隐有点儿印象,似乎那会儿她听了别人说之后,还曾好奇过,怎么这么勇武的将军王爷,会死于区区山匪、贼寇之手呢?她似乎还问过爹娘,只是爹娘怎么说的,她却是忘了。      叶朝朝脑子发懵地看了眼手中丝帛上落款的日期,乾和二十七年。那这是世宗朝的事了吧,那时还没她,世宗晏驾似乎是在三十多年以前了,然后先帝英宗,在位不足十年便也驾崩,然后才是现在的皇帝,是英宗的长子,就是她那天见过的那个,眉眼跟齐睿分外相似的人,齐睿的堂兄做了皇帝。      这中间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,要是世宗当年传位的是襄王,那齐睿岂不才应该是现在的皇帝?还是说,原本传位襄王,因为当时襄王薨了,才传给的先帝?可时间上仿佛也不对,襄王是在先帝朝时才没的,乾和二十七年,世宗朝时,他应该还健在呢……      叶朝朝捏着遗诏呆怔半晌,才恍然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,老皇帝传位给谁,现在的皇帝又是谁,这和她又有什么相干?更何况,要是齐睿做了皇帝,那就离她更远了……当然,齐睿不做皇帝,现在也和她没了干系……      叶朝朝赶紧收回心神,不死心地探身进柜子,又是一通好找,犄角旮旯处也不放过,却发现除了这三样东西之外,柜子里再没其他。   叶朝朝十分失望地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回去放好,才是重新给柜子上了锁,准备转身离去,谁知抬手去取烛台的一刻,忽然颈后一疼,眼前黑了下,便是人事不知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交换条件   许正桐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饭厅的门,看见趴在桌上颓自发呆的齐睿,几乎想要一拳挥过去。   齐睿却只是懒洋洋地撩了下眼皮,看见许正桐,姿势都没变,只散漫开口邀请道:“二哥,坐下喝一杯,这酒不错……”   许正桐捶了一把桌子,震得桌上一阵盆碗乱颤,齐睿这才皱着眉,直起腰道:“二哥……你这是干什么?”      “干什么?阿睿,你还说自己没有魔障么?那你告诉我,现在叶朝朝去了哪?”   “在我卧房里吧?这么多人看着,她要是跑了,总有人来报……”   “在你卧房里,你还知道她在你卧房里,那你的钥匙呢?你不知道她拿了你的钥匙么?”      齐睿这才伸手摸了摸腰间,一摸摸了空,他眉梢微挑了下,旋即却是扬唇笑了起来,“她原是在找钥匙,我还说她在我身上摸什么呢。”   “你倒还笑得出!”许正桐脸色变了变,见齐睿这不紧不慢的样子,一下子火气也发不出,往一边的杌子上一坐,说道:“这下倒是可了你的心意了,甭说是你,我也得好好看着她,再不能让她走了……”      齐睿伸手拿酒坛,举起刚要往杯子里斟,迟了下,摇头一笑,拉过之前的海碗,倒了满满一碗,许正桐眉心拧了个疙瘩,“你便是这样喝酒的?怪道会醉了?行了,别再喝了,说说怎么办。”   “有什么怎么办?朝朝既然是拿了钥匙,想来这会儿是已经开了柜子,里边的东西都看见了?”   “看了!”许正桐没好气道。   “哦,她什么表现?这会儿还在屋里看着呢?”   “没什么表现,我刚好从屋门口过,知道你们在饭厅吃饭,却见屋里有灯影在动,我心里起疑,就进去看,我到时,看她正看完,收好放起来,准备锁柜子,我上去就给她拍晕了。”      齐睿捧着碗正要喝酒,闻言猛地一呛,嘴里的酒喷了许正桐满头满脸,然后,便是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,许正桐也顾不得擦,急忙去给他顺气,嘴里埋怨道:“都说了,别这么喝,你几时学着拿这海碗喝酒了?这么的江湖气……”   齐睿顺了气,扒拉开许正桐,骂了句“混蛋”,虎着脸站起来就往外走,他从没对许正桐如此疾言厉色过,许正桐呆了下,才是追过去喊:“阿睿,你去干什么?”   “谁许你打昏她的?”齐睿哑声道,搡开许正桐拉他的腕子,快步走回卧房门前,推门进去,往屋里一望,脸色更坏,回头一把揪了许正桐的衣襟问:“人呢?你把她弄哪去了?”      许正桐愕然地扯开齐睿的手,“你发什么疯?我还把她放在你屋子里么?万是我走的时候,她醒了,拿走那东西怎么办?你想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?”   “那你把她弄到哪去了?”   “捆了锁到隔壁……”许正桐的话还没说完,齐睿倏地转身,就又往隔壁冲。      许正桐这下真急了,上去一把拦住道:“你到底要做什么,阿睿?以往也就罢了,她现在看到了那东西,便绝不能再让她出郡王府一步。”   齐睿眯了眼,“她看便看了,二哥的意思,难道还要杀人灭口不成?”   许正桐心里有火,“若不是因为你,她看到那一刻,我自然就不能再让她活。”   齐睿这下红了眼,“你动她一下试试看。”   “阿睿!”许正桐吼道:“你怎么色令智昏到这样的地步么?之前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依你,毕竟还不是没有胜算,可眼下呢,她若把看到那东西的事说出去,你觉得你还活得成?”      齐睿不言声,许正桐死拽着他,他挣了几下没挣开,便上了火气,转身跟他扭打了起来。   许正桐也是心里有气,俩人很快厮打了起来,他们哥俩在一起多年,从没红过脸,动过手,周围闻讯赶来的下人,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,也不敢拦。   不过再怎么气,到底还是手底下都留了余地,只是争斗,未下狠手,到最后胜负不分,两人却都是累脱了力,停下来气咻咻地互相对视着。      “开门。”齐睿冷声道。   “我可以开门,但是开门前,你要告诉我怎么处置她。”许正桐不甘示弱道。   “我要娶她,她会是我的妻,你说我要怎么处置她?”齐睿拧眉立眼。   “那她若是走了呢?”   “她不会走,所有事,我跟她说清楚。”   “你就这么有把握?不怕她救人心切,拿着这事去跟他说,让他去救她爹娘。”   “我会告诉她,我已经安排了去营救。”   “你耽搁了这么久没救人,你怎知她现在还会信你的话?”   “她若是不信……也是我的错,那就由她去,生死有命!”   许正桐深抽一口气,“好个生死有命!你把命交给她了,我们呢?我们这些人跟着你这么久,现在就由着你为个女人,能把我们都豁出去?”      齐睿蓦地一愣,脸上一下有了愧色,语气放软下来道:“二哥,开开门吧,我去跟她说,她喜欢我,心里有我,不会害我的,你若是不信,我进去,你便把门锁上,我陪她在里边好么?”   许正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一咬牙,从腰上解了钥匙,往齐睿身上一丢,“你自己想好吧。”说完一甩袖,负手而去。      齐睿拿钥匙开了门,进到屋里,反身关上门,拿了一盏烛灯,进了里屋。   一进屋,便看见被绑得跟颗粽子似的叶朝朝正在床上来回翻滚、挣扎着,见他进来,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,有些惊慌道:“郡王……我……没要偷东西,我只是好奇看看……”   齐睿心里有些酸,脸上却是笑,坐过去床边,伸手解叶朝朝身上的绳子,嘴里问道:“好奇什么?又看到了什么?”      叶朝朝晕的时候并不长,不多时就醒了过来,发现自己被捆住,一下子便傻了,只当是郡王府里的人把她当贼捉了,可这会儿听见齐睿这么一问,心里却又一惊,一下子想起听书,看话本时里边见的故事,故事里总有人被说一句,“你看了不该看的。”或者“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然后就被灭了口,她再联想了下她自己看见的东西,仿佛,似乎,也许真的是挺紧要的东西,一下子便是手足无措了起来,松了绑也不敢动,还是原样歪在床上,嗫嚅道:“我……其实什么也没看见……屋里灯太黑。”      齐睿拉过叶朝朝,看着她手腕上的勒痕暗暗心疼,许正桐下手可真是没留情,这么会儿的功夫,叶朝朝的腕上已经是几条淤紫,他轻轻地给叶朝朝揉着,听着她嘶嘶地吸气,起身便要去拿药。   叶朝朝吓傻了,抱头团在床上玩命地喊:“郡王饶命,郡王饶命,我真是什么都没看见啊。”   齐睿愣了下,心里的酸楚微微泛滥开来,拿了药回到床边,看叶朝朝用力把自己缩进墙角里,才是叹道:“朝朝,你当我要把你怎么样么?怎么这样害怕,来,把手伸过来,我给你上药。”      叶朝朝半信半疑地小心伸出了手,缩着脖子看齐睿,齐睿也不抬头,只管把叶朝朝的手腕托在在掌心里,取了一边的去瘀药轻柔地给她涂抹着。   叶朝朝心虚,见齐睿似乎并没想把她如何的意思,可之前毕竟是有人看见她在他卧房里鬼鬼祟祟的,才是绑了她,她总是要解释下,想了半天,才怯怯地开口道:“郡王,刚才你吃多了酒,睡了,我喊你半天,却是叫不醒,我闲着没事做,才是到处转,看见你屋子里有个柜子锁着,一时好奇就去你身上找了钥匙想打开看,我既没想偷东西,也……没看见不该看的东西。”      齐睿给叶朝朝涂好了药,拉她坐好了,愣愣看她半晌才是长叹一声说:“朝朝,咱们开诚布公吧,好么?”   叶朝朝一愣,“什么……什么开诚布公?”   “你要什么你告诉我,我知道什么,我也告诉你好么?”   叶朝朝心中一凛,审慎地看着齐睿,十分谨慎道:“那我要是说了什么事,你不高兴,你可以当做没听见,让我走么?”   齐睿眸光一黯,“为什么一定要走呢?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么?”   “可我要去找师兄们,我是偷偷跑出来的,我还要去救爹娘……”   “你师兄们在哪?我找他们谈谈好么?”      叶朝朝心底暗暗懊恼了下,自己还是不小心说脱了嘴,竟说出她之前跟师兄在一起,可如今已经是说了,却也收不回,便咬了牙跟齐睿讨价还价,“郡王,我跟师兄只想救爹娘,我知道您想要我那块玉佩,哦,不是您想要,那本是您的东西。可现在唯有它能救我爹娘,嗯……还有那玉佩关系到的宝藏,您一定也知道在哪。现在南人想要这东西,我们只能拿它去换我爹娘,您……要是肯有别的法子帮我救爹娘出来,我……就把东西还给您。”   “好!”齐睿点头道。   叶朝朝没想到齐睿答得这么痛快,瞠目结舌道:“您是说,您帮我救爹娘?”   “是,我帮你,那东西我也不要,你只好好在我身边呆着,哪也别去,好么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开诚布公   叶朝朝脑子有些发懵,想不通齐睿怎么会这样的好说话,迷茫道:“那您要什么?我能给您什么?”   齐睿苦笑了下,放开叶朝朝的手,把药罐子收好放到了一边,才盘腿坐回到床上,与叶朝朝面对面,表情异常诚挚道:“朝朝,以前是我不对,最开始是没想着自己会喜欢你,也就不必交心,后来是觉得有些事对你太复杂,说了也是麻烦,所以对你有所隐瞒,这才让你不信我,可现在起,我什么也不瞒你,每一句话都是实打实的真心话,我什么都不要,也不图你什么,只要你在我身边,你要我做什么都行,好不好?”      叶朝朝抿了抿唇,痴呆地看着齐睿,犹不信道:“郡王……可是我不懂,您什么都不要,就要我在您身边,是为什么?我有什么?”   “不是你有什么,也不为什么,只是我喜欢你,想每天见到你,一刻也不愿离开。在遇到你之前,我一心想的,只是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,为父王报仇,认识你之后,我的目标便就多一项,我还要你,我要我以后的每一天都有你,我夺回所有的东西,也都有你一半,有一天我拥有了这天下,你就是我的皇后,是我唯一的女人。”      叶朝朝一呛,目瞪口呆地结巴道:“皇……皇后,您……要当皇帝?”   齐睿弯唇绽出一抹笑,一闪间眸子里有一凛傲然之色,“不好么?我做皇帝,你做皇后。”   叶朝朝惊得不轻,战战兢兢往床角里缩,一个劲儿地只知道摇脑袋,“您……这是要我的命……我,我哪能做什么皇后啊……”说完,又惊觉这话的重点仿该是前半句,不禁捂着嘴瞪大了双眼道:“您……您要当皇上,您要谋反?”      齐睿伸手过去环住叶朝朝,感觉到她的僵硬和颤栗,软声道:“朝朝别怕,我不是要谋反,我只是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,这天下,这皇位,本该是我父王的,你才刚不是见了柜子里的东西,你知道那是什么么?”   叶朝朝这会儿也顾不得瞒着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,嗫嚅道:“那匣子里的东西,好好……像是遗诏,是遗诏吧?”   “你看懂了么?”   “没全懂,前边的话不明白,就是后边的话,我也想不通,那上边说要把皇位传给襄王,襄王不是您父王么?您父王好像没做过皇上吧?”   “对,就是我父王,我皇祖父原是立了遗诏要传位给我父王的,但是齐珉那老贼矫诏篡位,夺了原本该是我父王的皇位。”齐睿声音压得极低,却是咬紧了牙根说道。      叶朝朝艰难地吞了口口水,试图弄明白齐睿说的话,试探道:“您的意思是说,原本是您父王要做皇帝,但是您叔叔改了遗诏,自己当了皇帝?可……可遗诏既然在您这,您父王当初为什么不拿出来呢?”   齐睿神色一黯,“父王敦厚仁善,明知是他兄长趁着他举兵在外的时候抢了皇位,他却不愿再夺回来,那时阗南之乱未平,他不想外患未攘,又起了内讧,所以当时满朝文武不服时,还是他回朝后,第一个跪拜的新帝,甘愿瞒下了遗诏俯首称臣。”   “那……襄王真是个好人,真是个大英雄。”叶朝朝慨叹道。   齐睿深吸了口气,脸上有一抹痛楚之色,“父王是个大英雄,可英雄注定要吃小人的亏。我父王已经不与那齐珉争皇位,他却自己心虚,害怕坐不牢这龙椅,阗南之乱才平,他就暗下毒手,害死了我父王。”      叶朝朝一惊,“您是说,襄王是让先帝害死的?不是说死于山贼之手么?”   齐睿冷笑,“我父王何等勇武,区区山贼又能奈他何,若不是齐珉在他食水里下了药,莫说他找的那些不入流的山贼,就是把他大内的高手算在一起,也未必就能轻易要了我父王的命。”   叶朝朝听的心惊肉跳,颤着声说:“那这先帝岂不是太坏了?襄王都把皇位让给他了,他怎么还能这样?”   “这就是人心不足,所以我与他,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这仇我此生必报!”齐睿恨恨道。   “可……可先帝不是已经死了?您还怎么报?”叶朝朝迷糊地问道。   “父债子还,我让齐赫替他父亲还债,我要报仇,我要夺回属于我父王的江山。”齐睿说着,伸手握住了叶朝朝的手,“朝朝,这些话,我从来没对外人说起过半个字,我这多半生,装病,示弱,韬光养晦,只等着有一日阗南再举进犯,他们内外相争,无暇他顾时,一举夺回龙椅,以告我父王的在天之灵。   朝朝你也不用怕,所有的事,现在都在我的预期之中,成事只在早晚罢了。之前没能去救你爹娘,是我不对,你爹娘这一环,并非是我算计中的事,却正是能制衡他们两家的关键,我不想出手相救,意在让他们在战事未开之前,就起先争夺,他们越乱,于我机会便越大,所以一直以来明知你爹娘所在,却是袖手旁观,是我对不住你。”      齐睿说的事太过严重,前半程叶朝朝似懂非懂,后一半却是她最关心的,听见齐睿这么说了,忍不住追问道:“那……那您现在救我爹娘,不会坏您的事么?”   齐睿沉吟了下,“多少会有些影响,朝朝,你听我说,先别急。我现在是这样安排的,我已经让你许大哥去联络江湖里最顶尖的高手,以重金为请,加上叶大侠在江湖中也是备受尊敬之辈,所以让江湖人先出手救他该不是难事,也不至于让齐赫对我生疑,只是有一点,救出来之后,为了叶大侠他们的安全,也为了让齐珉还要继续为此劳心劳力,我不能让他们回中原,要暂且在关外安置了,等到我这边大事成了,安定下来,定是风风光光迎回他们,你说,好不好?”      叶朝朝眨着眼,可怜兮兮地望着齐睿,“那您有十足的把握救回我爹娘吗?不会惹急了南人,伤了他们吧?”   齐睿默了默,才说:“我会嘱咐他们加着小心,不过南人野蛮不开化,我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,只能说,或者救出来,若是救不出,立即就放手,绝不能让南人伤到你爹娘。”      叶朝朝暂且把齐睿才说的乱七八糟的事放在了一边,这会儿听说齐睿未必有十成十的把握救出她爹娘,便是赶紧道:“郡王,其实……我跟师兄们商量了个办法,就是不知道成不成,还听您拿个主意。”   齐睿挑眉一笑,问道:“朝朝这次回来,其实便是因为你们想的这个法子吧?亏我初时还欣喜,以为你是想我,舍不得我。”   叶朝朝一窘,羞眉搭眼地垂了头。      齐睿捏着她的手揉了揉说道:“好了,你不想我,也不怪你,是我之前一直没对你说实话,让你提防我也是应该,那现在我把所有的底都交给了你,你便就直言你们要如何办吧,我看看是不是可行。”   叶朝朝这才把跟师兄们商量出的,偷梁换柱的主意跟齐睿说了,说完问道:“郡王您是知道那宝藏在哪的,对吧?”   齐睿点点头,脸上却露出些好笑的表情,“朝朝,你们想得太简单了,南人想那些东西急红了眼,岂是那么好蒙骗的,尤其是你师兄,这些年深居简出,根本不通政事,他随便画的图,岂能蒙混过去,到时候没得惹恼了南人,才真是不好办了。”      叶朝朝一噤,不好意思道:“那……不然您给做个假图?”   齐睿想了想,却是摇脑袋,“不好,南人这些年对咱们大平也未少有过研究,仓促间做出的假,他们只消稍一留意就会识破,本是以把宝藏拱手让了,最后为了张假图,再使叶大侠夫妇蒙难,实在就是得不偿失了……”   “那您说怎么办才好?我只要爹娘能平安回来,让我做什么都好的。”叶朝朝急切地扑到齐睿眼前,捧着他的双手,摇晃着央道。      齐睿定了定神,揣度道:“朝朝,告诉我你师兄在哪,我跟他们商量下,毕竟你大师兄是南人那里出来的,他对他们那里的事更了解些,我跟他探讨个最万全的办法出来,若到最后,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,那……就把他们要的东西真的给他们,南人只这点我倒是知道,他们最讲信用,只要咱们不诓骗他们,他们就也不会伤害叶大侠。其余的,你其他师兄弟的下落我也知道,是让齐赫手下的人拿了,眼下也是关着,暂无性命之忧,容我暂缓一步,不好两边同时下手,乱了步骤,只等南人跟齐赫真动起手来,我就让人去救他们。”      叶朝朝大喜,这事困扰了这么多天,终于总算有看到希望的时候,从床上险些蹦起来道:“好,郡王,我这就去把师兄们找来,你们好好商量。”   齐睿一拉叶朝朝,脸上有几分愧色道:“朝朝,不是我不信你,只是这事实在是干系重大,你现在不能走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前因后果   叶朝朝的脸上激动的红晕还没褪去,听到齐睿的话,表情猛地一垮,无措道:“郡王,您……这是要软禁我?”   齐睿的神色霎时有些难堪,抬臂圈了叶朝朝进怀里,把头埋在她肩上喃喃道:“朝朝,不是我要软禁你,只是这事担得干系太大,不仅是我一人生死荣辱,这些年,父王的旧部还有我与你许大哥多年网罗的能将干吏,所有希望都系在当下这关口,万有一点儿的闪失,功败垂成,我死不足惜,却是对他们不起。”   叶朝朝的身子在齐睿怀中发僵,“郡王,您才刚说的话,我绝不对任何人透露半字,我出去,也只是把师兄们找来,我走了一天一夜,他们只怕都要急死了。”   “你告诉我你师兄们在哪里,我派人去找,你在府里等着就好。”      叶朝朝听齐睿这么说,一下子有些狐疑了起来。   他不让她走,还要派人去把她师兄们找来,他别是想要集体软禁他们吧?      她果然还是知道得太多了吧?   可是她也没求着他来告诉她这些,说得她现在还有些心里发慌,脑子发懵呢。   还是说,她看见了那一纸遗诏,就已经不可能再走出郡王府?   那他真的会救爹娘么?自己又真如他所说那样的重要?   他是要做帝王的人,会有心思管顾这些个儿女情长?   帮她救了爹娘,于他并无益处,许是还有妨碍,他当真会为了她来冒这个险?      他看似荒唐不羁,实则却心怀天下,看似病弱无争,私底下却运筹帷幄,他连皇上都骗了,还在乎骗她这么个小丫头,或许,没杀人灭口,已是算是情深意重。      叶朝朝心口才燃气的亢奋瞬间熄灭,一下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,软趴趴地靠着齐睿,脑子里毫无头绪地又自责又盘算着。   还是师兄们说得对,她回来郡王府,就再出不去,她不仅帮不上忙,终究还是添了乱。   师兄们的落脚处显然不能告诉齐睿,否则岂不是被他一网打尽?爹娘的事如今还没了着落,她自己忽然也前景堪忧了,这事到底怎么搅成这般模样的?      她吸吸鼻子,可怜巴巴地嘟哝,“我爹娘让南人软禁了,师兄弟们被皇上软禁了,现在您又把我软禁了,您们三家还真是好,各个都是盯上了我们,咱们青云派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们这些人?从小爹娘都是教的咱们与世无争,咱们派也从不与人比勇斗狠,怎会落个这样的下场呢?   皇上他爹害了你爹,南人惦记咱们中原大地,你们该报仇的去报仇,该打仗的去打仗就好,这些事说到底与青云派何干?为什么倒霉都是我们?”      叶朝朝乱七八糟的这通嘟哝,让齐睿想笑,可鼻子却又泛酸。   以前不曾想过,只觉所有环节,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一节,可仔细一想,眼下于青云派来说,这一遭可不都是无妄之灾。      “朝朝。”齐睿揉了揉怀里已经有些萎靡的小人儿,软声哄道:“我真没一点儿软禁你的意思,之前你在我这里不也是过的好好的,现在我也承诺了要去救你爹娘,你为何还一门心思要走呢?”   叶朝朝无精打采道:“终归是不一样的,我知道我随时能走,我自然想呆着就呆着,知道自己自由受限,那还怎么呆的下去?郡王,我们如今牵在这事里,只是我爹娘被南人抓走了罢了,其他的,都跟我们没有丁点儿的关系,您让我去找师兄又怎样了呢?找了他们,救回我爹娘,日后有机会我还回来,咱们还能一起吃酒、聊天,不行么?”      齐睿听了叶朝朝的话,万分无奈,臂弯紧了紧,复又才松开,叹息着说道:“朝朝,现在天也晚了,今天就先休息吧,所有的事咱们明天再说,我也再与你许大哥商议商议。”   见齐睿要走,叶朝朝却是揪了他的衣襟央道:“郡王,你别走,你再跟我说会儿话吧。”   齐睿见叶朝朝这样依恋于他,心里一暖,暗暗忖度,其实,若没有眼下这些糟心的事,叶朝朝终归还是有些喜欢他的吧……   这样想着,他心中宽慰了些,带了笑意柔声道:“朝朝还想说些什么?”   “郡王,我还是有些事不明白,您反正也说了这么多,不如就都告诉我吧。”   齐睿本也不想再瞒她什么,便是痛快点头道:“好。”      叶朝朝这才又提起几分精神,“郡王,您说那玉饰原是您王府的东西,可怎么到了我手里呢?我记得,我自小就带着的,还一直以为是娘家里的传家宝呢。”   齐睿笑笑,“朝朝你见过你家外祖么?知道你外祖是谁么?”   叶朝朝点点头,又摇头,“见倒是见过,我小时候娘带我回过一次外祖家里,那时候还小,记不太清了,就记得外祖个子很高,模样很严肃。他除了是我娘的爹,又还能是谁呢?”   “朝朝,你外祖家姓白,他老人家单字涧,你既然听说过我父王的英名,那大将军白涧应该也听过吧?”   “哦哦。”叶朝朝这才恍然地点头,“对对,我记得我外祖是个当大官的,不过那会已经致仕归隐了,我就给忘了,对,他是大将军,以前跟过襄王爷打仗的。”      “是,白老将军是我父王旧部,一直追随着我父王,除了老将军外,还有个前朝老臣贺大人也是父王最亲信的人,那年齐珉篡位,白老将军跟贺相不服,便要让我父王亮出遗诏,夺回皇位,父王不允,他们大为失望,也不想再为齐珉卖命,于是,没多久就辞官归故里了。   贺相在皇祖父那一朝颇得信任,皇祖父有很多要紧机密的事,都是交他打理的,他辞官致仕,有一样东西却是没交给齐珉,那是皇祖父在位时,为防不测,暗地里着人修的地库,其间藏了无数的财宝兵刃。   这事当初做的很是隐秘,除了贺相,只还有与他同为首辅的江钟诚知晓,可江钟诚只知这事因由,却不知那地库何所在。江钟诚是拥立齐珉的,当时朝野正乱,他忙着辅佐齐珉攘外安内,一时间也忘了这事,等他想起来之后,却是再也找不到贺相其人了。      贺相留着这些东西,是想交给我父王,万若是哪天他还想夺回皇位,有这些东西在,再加上愿意生死追随他的那些部下,把齐珉拉下皇位,便不是难事。   贺相与白老将军重又给地库偷偷换了地方,又怕他们之间遇到什么变故,后人没法拿到宝藏,才是经心设置了机关暗锁,你随身的玉饰就是开那机关的钥匙。他们安排妥了所有这些事,就把这东西要给我父王,但我父王死活不肯要,只说齐珉已然做了皇帝,他便再不会有跟自己兄长去争的心思。   后来老将军跟贺相屡劝无效,也就有些心灰意懒,各自隐居起来,再不管这事,这东西也不愿放在身边,正好你娘那年要嫁给叶大侠,叶大侠是江湖人,跟所有这些利害都无牵挂,这东西放在他那也图个心静,干脆就给你娘做了陪嫁,然后你娘又给了你。“      叶朝朝认真地听着,坐的有些累了,很自然地又往齐睿身边靠了靠,齐睿伸出一条手臂给她倚着,笑问她,“这下你都知道了?所以说,青云派此番的确是无妄之灾,但说你们跟这事没有丝毫瓜葛,倒也不尽然,毕竟你也是白老将军的后人。”      叶朝朝点头,“原来是这样,那听起来,我们就还没这么冤枉,不过还有一条,我没明白,你父王不想做皇帝,可是你想啊,你去找我外祖要这东西,我外祖自然就会给你,你何苦废这么多周章来接近我呢?”   叶朝朝最后一句话,点起齐睿心中的一点愧意,他有些赧然道:“这事的确是我不对,只是当初父王没了之后,老将军也曾让人找过我,说我要有心,便定竭力助我成事,可是那些年,一来我身子的确是不好,过了今朝未必有来日,根本没有此心,二来,我当时还不知道我父王遇害的真相,所以并没想过那么多,就拒绝了白老将军。   等再之后我有了这心思,老将军却是已经上了年纪,身子日渐衰败,有些力不从心了,我不想他再搅进这些事里,还要为此烦忧,就没再与他提起,而且,那时我即便拿到手这些东西,也未必能与齐赫抗衡,万是让人知晓了,恐还让齐赫对我有防,所以便是一直压着不动。   又过了些年,我一直暗中部署自己的势力,到了最后,这些东西于我,倒也愈发不重要了,有没有它们,对我是否能成事,意义也不再那么大,所以我更无需非要掌在手中。   可这东西对我无用,反倒是对阗南起兵进中原有益,而齐赫这些年广施仁政,国库空虚,说起来,也是很需要这笔银钱,尤其是有了战事之后,宝藏里的东西对他就更为重要。   阗南是否与中原动手,这东西便成了争夺的要害,他们只要一争斗起来,两厢里都会被削弱,那就是我最好的时机了。”   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支起半边身子,皱眉道:“这么说,关于宝藏的消息,还是您放给阗南跟皇上的?”   “倒也并非故意,其实是阴错阳差……”齐睿说着半截话,忽觉腰间一刺,别过头,看见叶朝朝手中抓着三支银针,正从他腰间抽出。   他低呼了声,“朝朝,你……”可话没说完,瞬间便眩晕突至,头一歪,倒在叶朝朝肩头,不省人事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才出虎穴   叶朝朝握着银针的手有些抖,浑身僵硬着几乎动弹不得,齐睿的头倒在她肩上的一瞬,她险些尖叫了出来。      她从小用暗器,通药毒,这是她所有本事里学得最好的两样,可即便如此,她却从没亲手放倒过任何一个人。   扎在齐睿身上的银针,是前一天夜里,她从程木台那里悄悄顺走的,她知道二师兄有这样的习惯,身上通常会藏几枚淬了毒的暗器,毒不是致命的毒,青云派绝不许弟子用那样阴损的东西,所以针上的药,只是让人昏睡不醒那种。   只是,叶朝朝去偷来放在身边时,也并没想过一定会派上用场,更没想过,最后会用在齐睿身上。      齐睿一动不动地靠在她身上,看似那样羸弱的身子却似有千般的沉,叶朝朝屏息凝神,却听不见他的呼吸声,她一下子慌了,难道二师兄变了习惯,如今逃亡在外,万事凶险,所以银针上淬的毒,已经……   叶朝朝不敢再想,赶紧把齐睿放平下来,颤抖着手,搭上了他的脉,良久才是松开了紧蹙着的眉,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,还好,他真的只是昏了,二师兄多年的习惯并没改过……      齐睿喝了酒,酒促着药效发作的格外快,这会儿他已经沉沉地睡死过去,再没了丁点感觉,叶朝朝趴在一边,看着齐睿安逸的睡容,飞快地想着她接下来该怎么办。   齐睿来跟她说这些,显然跟府里的人早有了交代,那她再想大模大样地出去,恐不是易事。还是翻墙走?就不知这间屋子,她是不是能轻易出去。      叶朝朝轻手轻脚地下了床,赤着脚挪到了窗前,隐在暗影里往外窥去。   很好……果然是戒备森严,原本清静的院落里,这时几步之远就站着一个侍卫。叶朝朝自忖轻功虽然了得,但是这么多人要一起上,她那点儿本事,怕也没法脱身。      她来回在屋里踱着步,心潮翻涌着,万分焦急,低头间,看见床头放着的杌子,一时间想出个歪主意,她飞速回到床里,三下五除二地扒了齐睿的衣裳,套在了自己身上,又把发散开,抓出几分凌乱,披散在肩上。   低头拿起那个杌子,用力掰掉了杌子的腿,撕了床单缠裹好,把杌子腿儿结结实实地绑在了脚下。她站起来走了几步,虽跟常人走路有异,却也尚算稳妥,她小时跟着师兄们玩,见到街头艺人踩高跷,觉得有趣,便是学过一阵,好在有那时的底子,这半尺长的杌子腿儿,便也就不在话下。      长袍子遮住了脚下的玄机,叶朝朝起身到镜子前,从发丝的缝隙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看了会儿,还好,此时是夜里,她这副打扮,这种身形,倒也不会太让人生疑。   她梗了嗓子,压低声音说了声,“本王……”声音出来有些古怪,她不太满意,咳了咳,她便又重新压低了调门开口,练习了几次,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黯哑的男声了。      全都收拾好,她拿了一边的薄被去给齐睿盖上,被子要遮住眉眼的那一刻,她却忽然觉得眼窝发热,泪,猝不及防地便是滚了下来。      怎么就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呢?   她此时此刻明确地知道,她是喜欢他的,换个情景,换个时间,她愿意没心没肺地跟着他,不去想他到底对自己的喜欢,是只像喜欢逗弄个小玩意那样图个有趣,还是真的如他所说的这么情深意重。   她从小的世界太简单,简单到只有爹娘和师兄弟,她心中的喜欢也很单纯,便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,会让人觉得心都会隐隐的疼。      他这么好看,让她第一眼看见,就挪不动眼珠,又这么体贴,让她在最落魄无依的时候,也没觉得孤单,他说的话那么的动听,即便都是假的,她也甘心给他骗。如果可以,她真的想什么也不管地留在他身边,哪怕就是当他的小丫头也好,一辈子地陪着他,看着他心里就甜。      但是怎么能够呢?爹娘还等着她去救,师兄们还在担心着她。而他是要做皇帝的人,可她又怎么做得了皇后?      不敢再多停,不能再多留,叶朝朝有些发狠似的,把脸上所有的泪,揉在了齐睿的里衣上。猝然转身。     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,推开大门前,深深地吸了口气,然后便是毫不犹豫地,迈着大步,便晃悠着往外迈去。   她趔趄着,装做喝多了酒,立即有侍卫上来扶她,她远远地,不落痕迹地躲开,瓮声道:“去把门给本王锁上,看好了里边的人,没本王的命令,谁也不许进去。”   她才哭过,还带着些许鼻音,但是配合着齐睿衣服上原本就漫着的酒气,和她跌跌撞撞的步伐,没人觉出她的声音不对。只恭恭敬敬退到了一边,有人当真拿了锁,咔哒一声锁上大门。      那一声像敲在叶朝朝的心尖上,微微地颤了下,她回头从遮了满脸的发丝中,又遥遥看了眼那屋的昏黄灯光,一咬唇,扭头疾走。   一路上有下人要扶她,都被她拂袖甩开,眼看就到了大门口,她心里有着一种解脱的热切,却又黏黏地附着些难言的不舍。      门房老远见“齐睿”一人,晃晃悠悠地走过来,从屋里迎出来,小心问道:“郡王您这么晚一个人出去?喊侍卫跟着您?”   叶朝朝别着头,冷哼一声,咬牙道:“谁敢跟着本王,本王就要谁好看!”   门房不敢多话,缩着脖子有些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人,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,却又说不上,好像睿郡王一向从没这样疾言厉色过吧?空气里弥着一点酒香,看郡王的样子好像是喝多了酒,这也是很少见的事。   不过自从有个叫叶朝朝的姑娘到了他们郡王府,这样少见的事,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,几时见过郡王爷为了一个女人这么上心,前几日那女人丢了,郡王竟是急的大病一场。   听说晚膳就郡王跟叶姑娘两个人用的,那眼下看,郡王这副模样约莫是俩人闹了别扭,心里不痛快。      门房心里叹了声,这谪仙般的郡王,遇到个女人竟也会是这般模样么?原是跟他们这些男人倒也没什么不同,跟婆娘口角了不痛快,也会借酒浇愁,也会大半夜一个人去街上晃荡。   郡王心情不好,他不敢去触他霉头,想了想,看着“齐睿”的背影越走越远,还是安生地回了门房里继续呆着。   这是郡王府,郡王说了算,清源这地方太平安逸,郡王就算一个人逛荡会儿,也不会出什么事的,门房缓缓合上了大门,回屋吹了灯,便也不再想这事。      叶朝朝心如擂鼓,余光扫见郡王府的大门合上,抬腿便狂奔了起来,才是在一转角处稍微一顿,准备把鞋底的东西卸下来,忽然背后有人一个勾喉,锁着她的脖子就往后拉。叶朝朝跑得慌不择路,完全没想到身后会有人,被人这么一钳制住,竟是除了挥舞手臂,哪里也动弹不得了。   那人拖着她走过半条街,在一个弄堂的死角里终于停了下来,声音凌厉道:“我问你,叶朝朝是不是在郡王府?”   叶朝朝正在手舞足蹈地踢打着,听到这熟悉的声音,眼泪差点掉下来,哑着嗓子哭了句,“二师兄,我就是朝朝啊!”   程木台的腕子明显一松,伸手拧过来叶朝朝,分开她脸上的发,满面惊诧地从上到下打量着,愕然道:“朝朝,你这是什么鬼样子?你……怎么这么高了?”      叶朝朝抬脚得意地亮了下鞋底绑着的杌子腿儿,一边猫了腰赶紧去扯脚上绑着的布条,一边问道:“二师兄,您怎么知道我在郡王府?”   程木台还有点儿呆愣,他守在郡王府门口多半天,以往跟朝朝约好见面的地方也见不到人呢,给她特别留了要见面的暗示也等不到动静。想潜进去找她,一向守卫松懈的郡王府,这一天却是四周里守得森严,他便更加确信叶朝朝该是在王府里,所以才多加了戒备。      他守在门口,见到府里终于出来了人,便是上前抓了来问,哪知道这一抓,竟是瞎猫蹦上死耗子,抓了叶朝朝本人来。   他心里又急又气,可是这地放转两个弯就是郡王府,再气恼,也不是能收拾叶朝朝的地方,看她终于把脚底上绑着的劳什子扔到一边,便把她往手臂底下一夹,垫步拧腰便蹿上了房檐,一路施展轻功发力狂奔,叶朝朝被他夹着不舒服,挣了挣道:“师兄,我轻功不比你差,你让我自己走啊。”   程木台掐着她的手臂更用力,完全不理她的话,只哼了声,“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溜?”      叶朝朝也没辙,只好被他带着这么跑,一路到了林中,眼看就要到落脚的农舍处,小七从里边斜刺里冲出来,一眼看见程木台和叶朝朝,扯开嗓门就嚷,“师兄师姐,快走,有人要抓咱们!”   程木台脚下一顿,再要扭身,眼看小七被几个黑衣人制住,他又有些迟疑,手底下略一松,叶朝朝便是赶紧站开在他身边,拉了架势贴上他的背问:“师兄,怎么着?开打抢人?”   程木台低声道:“你比斗的功夫不行,在旁边看着,我拉过小七,你带着他咱们一起跑。等下左边那三人处,看着稍弱,就从那突出去,我先放针放倒了他们。”   “好!”叶朝朝点头,可回首看见程木台把手探进怀里,忽地醒过神来,一下子头如斗大,无措地拉了程木台下,嗫嚅道:“师兄,别找了……你的针我偷走用了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又入狼窝   程木台伸进怀中的手,摸了个空,正是错愕,听见叶朝朝的话,脸登时绿了大半,转头低喝道:“叶朝朝!你又偷我的东西!?”   叶朝朝哪想得到,她适才还得意着,亏了她机灵,临时顺走程木台的银针派上了用场,才算是逃出了郡王府,转眼却又因为没了银针救急,而陷入险境。   “师兄……”她拧着身子,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程木台,撇嘴道:“我以后再不敢了……”      可层层围拢过来的黑衣人,怎会给他们聊天的功夫,机会稍纵即逝,程木台呆愣那一瞬,早就失了先机,再要动手,七八个手持兵刃的人,围住他一个赤手空拳的,他再怎么厉害,却也施展不开,更甭说一旁还有个叶朝朝,失神间,已被三个黑衣当场按住,正尖叫着喊师兄。   程木台若抬腿踹翻身前的那一个,凌身跳出包围,一人突出去,也并非全无可能,但眼见叶朝朝被捉,他哪还肯逃,扬臂与那几人便是缠斗在一起。   不远处的另一搓,小七也是陷入同样的情况,一人敌着数人,边战边退,正在往程木台这边靠拢过来。      黑衣人各个都是高手,争斗起来虽是毫不漏空,但是却并不下杀手,所以程木台跟小七,虽是抵抗得狼狈,却并无性命之忧,程木台心中也渐渐有了数,这伙人与当初劫掠云霄山庄的,该是同一拨人。知道了他们并无害人之心,他心里虽是焦急,但也暂且安顿下来,手下不停,嘴里便说道:“众位英雄不知何故与咱们兄妹为难,不如说出目的,也省的如此争斗下去,耽搁彼此的功夫。”      为首的黑衣人听了程木台的话,手下稍顿,一个眼色制住了同伴,小七那边闻言,也同时收了手,见所有人一起住了手,叶朝朝那边便挣得更厉害了起来,嘴里一个劲儿地跟拧着他的人打商量,“好汉,我师兄都说了,有话好说,你别拽着我了成不?我不跑,我听你们说!”      首领忖了下,走过去示意那几个人手底下松了点劲儿,却也不敢全放开,他便抱拳拱手,客气道:“姑娘得罪了,敢问您可是叶大侠和白女侠的千金?”   叶朝朝眼珠咕噜地转,瞥了眼程木台,见他似乎蹙了下眉梢,便是赶紧摇头道:“没有的事,叶大侠是谁?白女侠是哪个?我不认识他们啊!”   那人愣了下,旋即一笑,“姑娘玩笑了,这位程少侠既是您师兄,那您又怎么会不认识叶大侠夫妇?程少侠可是叶大侠青云派的得意门徒!”      叶朝朝一瘪嘴,心里暗想,看来这话没留神说漏了,感情他们是认识她师兄的,她脑筋一转便又匆忙解释道,“哦,您冷不丁一说叶大侠、白女侠,我没转过来,我平时就喊师父师娘,那,您认识我师父师娘?”   那人审慎地盯着叶朝朝看了几眼,便问道:“那姑娘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我叫……谢若青……”叶朝朝仓促间不及多思,便报了她五师姐的名字。   那人一听便笑了,“你叫谢若青?那不知上次我们拿到的那个谢若青又是谁?”      叶朝朝一听这话,便什么都忘了,当场瞪圆了眼,咬牙切齿道:“你们拿了我五师姐?原来毁我云霄山庄的,就是你们这帮混蛋,说,你把我五师姐藏到哪去了?”   叶朝朝这样一喊,那人显然心中便有了数,对着叶朝朝一颔首,只说道:“恕在下失礼了。”便对旁边几个人使了个眼神,当场就上前几个人,将叶朝朝绑了起来。      程木台见了,在一边大喝一声,“混账王八蛋,说好有话老子说跟你们好好说的,你们怎么又绑了我师妹?”吼完,一撸袖子,便又要动手。   那人赶忙伸手拦道:“程少侠莫急,咱们没有歹意,只是咱们家主人想请叶姑娘见一面,有话要说,上次云霄山庄的事,也是咱们得罪了,其实都是为了找寻这位叶姑娘,这次只要叶姑娘见了我们主人,把话说清,那青云派咱们上次带走的人,回去便立即系数放了,这些日子,咱们虽是拿了他们,却绝没亏待过丁点儿,到时候定让他们毫发无损地跟着您们回去。”      程木台有些犹豫,“此话当真?那你们主人是谁?襄西郡王齐睿么?”   那人听了程木台的话,似乎是怔了下,才摇头道:“不是睿郡王,不过在下敢保证,我们主人并非是歹人,找叶姑娘,也实属有事相求。”      程木台蹙眉暗忖,人在矮檐下,不得不低头,如今势不如人,再强硬下去,也不过就是拖些时候罢了,最后的结果,他们还是能把自己拿住。   程木台知道,以他的本事,即便这会儿他自己还能走,却也不可能再带走叶朝朝了。   心中再一想,这伙人的话中至少有一样是实情,他们主人无论是谁,到目前为止,对他们都尚算仁慈,无论是那夜在云霄山庄,还是眼前,都并不曾下过杀手,想来,这会儿找上他们,该还是为那宝藏的事而来。      这么一想,他倒也释然了,如今也算是虱子多了不咬,债多了不愁,除了南人跟睿郡王,再多一伙人惦记那东西,于他们已经算不上是坏事,也许因为他们几厢里相争,反是没准儿最后他们倒能得利。   青云派现下里分崩离析,他们为救师父师娘也是一筹莫展,横竖再坏也不过如此了,只要他们不伤朝朝性命,那就跟他们走一遭就是。      程木台想到这,深吸口气,对那人拱了拱手,“你既如此说,那咱们就跟你们走,不过还请跟我师妹松了绑,她从小也是娇惯养大的,受不得这个。”   那人似乎是迟疑了下来,便点头道:“程少侠为人咱们素来知道,您一言九鼎,想必不会诓骗咱们,那咱们也不束着各位,只请各位跟我们到主人跟前,也就算是咱们交了差事了。”      叶朝朝让人松了绑,赶紧躲回到程木台身边,见前后人押着他们,往一边的马车走去,她低声地从齿缝中吐出声,问程木台道:“师兄,咱们什么时候跑?等上了马车,开动起来之后?还是上马车之前?”   程木台抓了她的腕子,同样在她耳边低语道:“朝朝,不跑了,到底看看这次又是谁吧,不是南人,也不是睿郡王,我倒猜着,八成是朝廷的人,若真是,我看不是坏事。你且记着,若还是问你宝藏的事,你就咬死了说,这事就师父师娘知情,这话也不算骗人,他们若对那东西势在必得,师父师娘,反倒是有救了。”   叶朝朝似懂非懂,只是又不死心地确认道:“真不跑了么?那大师兄呢?”   程木台抿了抿唇,“不跑,大师兄也出去寻你了,这会儿或是还没回来,或是看见咱们这里出了事,没敢现身,大师兄比咱们聪明,他若是看出什么不对,会想办法救咱们出去的。”      叶朝朝在大事上一向还算听师兄们的话,尤其是之前在齐睿那里,又真应了师兄们说的,险些有去无回,这次见程木台这样说,便是安生地不再折腾,被黑衣人送进车里,往车角一歪,便混沌着要睡。   程木台皱眉看她一眼,捅她道:“对了,你个丫头片子,我还没跟你算账,现在本事越发大了,还学会了阳奉阴违了,竟敢一个人偷跑去郡王府?还有,你又偷我的东西,说了你多少次了,要拿什么跟我说一声,哪次师兄短了你什么了?你若告诉我你拿走了银针,我再去备了来,咱们刚才也不至于那么被动,也许这会儿也不用跟着他们走。你给我说清楚,你为什么偷跑,拿了我的银针又干什么了?”      叶朝朝瘪了瘪嘴,程木台问的话,有些能说,有些还真是不能说了。   她垮着嘴角笑,“师兄,咱不提这事了行么?我……知错了,以后再不敢了。我本是想去套套郡王的话,结果想知道的没套出,不想知道的知道了一堆,险些便是被关在郡王府出不来,没辙了才用的你的银针,放倒了郡王,扮成他的样子跑出来的……那……反正现在也是这样了,你就别再说我了……”   程木台皱眉,“你拿针放倒了郡王?想知道的没套出?套出不想知道的?比如?”   叶朝朝搓手,“也没什么……就是我外祖家跟这些事的渊源呗,横竖都是大事,我也听不懂……”      程木台倒也只是好奇一问,见叶朝朝说不出所以然来也不深究,就只压低声音又嘱咐一遍适才说的事,要是能说动朝廷出兵去救叶无期,那他们此次倒算是因祸得福了。      马车足赶了有一日,叶朝朝在马车里都昏睡了三觉醒过来,这才是到了地方。      黑衣人领着他们三个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富丽的大宅,让他们在大堂里待下,不多时引进来一个一身华服的老者。   老者身上有着一种久居高位者的威严,可表情却是十分得和气,进门便是客气地先揖手跟三人行礼道:“三位少侠,此番如此作为,实在是得罪了。”      程木台挑眉看了看他道:“这位大人为了找咱们来,您们可是没少费力气,我看咱们也别说其他的废话,直接开门见山吧。”   那人笑吟吟地看了眼程木台,却是踱步到叶朝朝跟前,上下打量番,神色有些感慨道:“想来姑娘就是白涧大将军的外孙女了吧,这眉眼处便能看出相似呢,老朽与将军这一别,已经是二十多年了,也不知,此生还能否得见。”   叶朝朝警惕地看着他,“您是谁?跟我外祖是旧识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欺君之罪   “老朽江钟诚,世宗时,曾有幸与白老将军同朝为官……那时老将军还是壮年,老朽……也还年富力强……”江钟诚说着,一时眼神有些悠远地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,语气中颇多感慨。   叶朝朝怔了下,江钟诚,这个名字她听齐睿才说起过,虽然那时与他说那些话,主要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,好让自己能在他不察觉时下手,但,断续着到底还是记住了他说的东西。   比如贺相跟自己外祖当年是力劝襄王亮出遗诏,夺回帝位的,而,这个叫江钟诚的,却是当年辅佐英宗矫诏篡位之人。      叶朝朝眯了眼睛,打量着眼前须发皆已花白,一身尊贵,却满面和善的老者,脑子里瞬间却只蹦出一个词,“坏人”。      没错,他就是坏人,是叶朝朝眼里的大奸大恶之人,因为,是他帮着英宗皇帝矫诏篡位,夺走了本属于襄王的龙椅,是他让齐睿年少丧父,多年来生活在仇恨的阴影里,到如今只想着报父仇,夺龙椅,也是他跟英宗当年的所作所为,才间接导致了他们青云派如今这场灾难。让爹娘至今被人囚禁,师兄们下落不明,自己又受制于人……   叶朝朝看着他,越想,越是恨得咬牙切齿,冷哼了声,便是狠狠地瞪向了江钟诚。      江钟诚不解为何几句话间,这个小姑娘眼里忽然就窜起这么仇恨的光芒,但是原想攀些交情,却是得了这么一张冷脸,让他颇觉有些面子上挂不住,便是掩饰地轻咳了一声,才又转回身对着程木台道:“少侠稍安勿躁,皇上听说叶姑娘来了,要亲自过来,还是等皇上来了之后,亲口问话,老朽就别越俎代庖了。”      程木台一惊,他想到如今带他们来的人,许是朝廷的人,却没想到皇上本人会亲自出马,他心中一时喜忧参半,喜的是,皇上若是下令去救他师父师娘,这事便是十拿九稳,而且,他们也省去了夹在中间的为难。毕竟那东西若是给了南人,换回师父师娘,如果最后导致了南人入侵中原,那将是他们所有人承担不起的结果。   可忧的是,皇上是这普天之下权力最大的人,他若是发了话要做什么,便再没转圜的余地,他若是要走叶朝朝的玉饰,却又不去救师父师娘,于他们来说,就是再没丁点儿的奈何。      他忐忑地去看叶朝朝,不知道叶朝朝心里对这些是不是有数,又能不能说服皇上相信,只有救出师父师娘,才能得到他要的东西。   可叶朝朝却没意识到程木台的注视,犹自气鼓鼓地看着江钟诚。      大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,程木台回过神来时,眼前已经是一道明黄色一闪,因不是在宫里,齐赫也没使人唱诺,便已抬步进了屋。   江钟诚当即跪倒磕头,迟了一步,程木台连忙也是一拉叶朝朝跪了下去。      齐赫一进屋,目光便定定盯在叶朝朝身上,然后猛地吸了口气,这会儿眼见眼前跪倒的三人,也忘了喊起,竟是过去一把就拉起叶朝朝,难以置信道:“真的是你?你就是白老将军的外孙女?”      叶朝朝被齐赫拧了手臂站起来,疼的嘶了口气,才嗫嚅道:“皇上,是草民,您还记得草民……”   齐赫这才觉出自己的失态,松了手,退开一步,喊起了江钟诚跟程木台。   忖了下,他目光扫过江钟诚,淡淡道:“江大人受累带程少侠隔壁稍事休息,朕有话要单独问叶姑娘。”   程木台有些忧心地看了看叶朝朝,脚下迟疑,却又不敢不走,只得跟这江钟诚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。      屋里一下子剩下叶朝朝跟齐赫两个人,齐赫看着叶朝朝,眼神愈发复杂了起来,而叶朝朝也不懂宫里那些规矩,不知不能与皇上对视,便只是愣愣地看着齐赫。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发呆,屋里的气氛一时诡异莫测。      齐赫心中万分复杂,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,可叶朝朝此时却只是简单地想着,眼前的人跟齐睿长得真是像啊。   同样的眉眼,同样的唇形,只是没了齐睿的羸弱,而多了几分英武和威严,他的眼底里没有齐睿时常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,眸子却一样的深邃。   尤其是这时他看她的眼神,有些像最后那一晚齐睿在郡王府里对着她时的样子,黑若点漆的瞳仁里,仿若揉进了某种深刻的痛。      “叶朝朝!”齐赫忽然出声喊道,望着叶朝朝缓缓摇头,深吸了口气,半天,才带着点儿自嘲的笑容道:“阿睿前次来,请旨说让朕给你们赐婚,可那时你却丢了,这会儿阿睿找到你了么?”   齐赫猛然提起齐睿,又提起赐婚,让叶朝朝这一刻,鼻子有点发酸,她哽了哽,才是低下了头,再不敢跟那双与齐睿如此相像眼睛对视,轻声回道:“找到了。”   “是么?那朕怎么听说,他们是深夜里在一片林子找到的你呢?阿睿若是找到了你,还肯让你大晚上的跑出郡王府么?”      叶朝朝不敢回话,她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,说她用毒针放倒了齐睿,她是不是犯了死罪她可以不管,可是齐赫若是问起,她为什么那么做,她又要怎么说?难道告诉她,你堂弟要谋你的反,被我知道了,所以他想关着我,我就只能逃么?      “不想嫁他?嗯?”齐赫明明浸着笑意的声音里,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冽。   叶朝朝簌簌地点头,然后又是慌张地摇头。      齐赫背了手,踱到一边的椅子跟前,转身坐下,才仰头看着叶朝朝问:“既不是不想,不然,朕即刻把阿睿找来,在宫里给你们把大婚办了吧,阿睿早就该娶妻生子了,一直这样拖拉着,倒让朕这个兄长的显得不够关心他似的。”   叶朝朝皱眉,手下意识地握了拳,默了会儿,才攒足勇气抬起头,看着齐赫问道:“皇上这么费劲抓草民来,就是为了让草民嫁给郡王的么?”      叶朝朝的话,倒让齐赫愣了下,旋即笑了起来,“对,叶姑娘说的是,原本朕找你来,的确是有别的事,可是眼下看,什么事,也重要不过阿睿的婚事,朕真没想到,你就是白老将军的外孙女。”   叶朝朝心里紧张到了一定程度之后,反倒是有种破罐破摔的松懈,听齐赫这么一说,便跟着笑道:“那皇上现在找草民就没其他的交代了吧?如果就只是说婚事,那草民不想嫁给郡王。”      “哦?为什么?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仰慕我家阿睿,就连朝中不少重臣之女,也是托着人让朕指婚给她们,如今阿睿要娶你,你却是不想,这是为何?”   “草民出身江湖,爹娘都是平民百姓,草民配不上郡王。”   “此话不对,叶大侠夫妇虽是普通百姓,可老将军却是前朝重臣,以老将军之后,配给襄西郡王,也不算是高攀。”   “草民爹娘已经给草民许了人家,爹娘如今不在身边,草民不好私自做主毁了婚约。”叶朝朝继续找着理由道。      “对……”齐赫闻言,好似忽地恍然地笑道:“叶姑娘的爹娘如今似乎的确不在身边,若是大婚,没有他们在场,似乎也是不妥,不如朕帮叶姑娘把爹娘接来如何?”   叶朝朝的眼神闪了闪,她一时揣不透齐赫的话,有几分的真意,可是眼下所有的心思都是在救爹娘上,齐赫既然如此说了,她便也不论真假,赶紧开口道:“草民的爹娘,如今落在阗南人手里,据说看守得极严,草民正是一筹莫展,皇上若能给草民的爹娘救出来,草民感激涕零。”      “是么?那到时候,你就肯嫁给阿睿了么?”   叶朝朝迟疑地拧眉看着齐赫,这如果是救爹娘的条件,似乎太过简单了些,嫁……给齐睿,这于她,如果爹娘能安好,似乎并非是惩罚而是奖赏。她想点头,却又迷茫地觉得似乎哪里不对。踯躅间,齐赫却又忽然开口道:“对了,阿睿知道你是白老将军的外孙女么?”   叶朝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,点完头,心里猛然一窒,惶惶然地看着齐赫,抿紧了嘴唇。      齐赫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,盯着眼前的地面呆愣了会儿,才是又去看向叶朝朝,这会儿,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容敛了敛,有种别样的认真,“叶朝朝,朕问你的话,你要如实告诉朕,若有半点欺瞒,就是欺君,欺君,便是满门抄斩的罪过,你知道么?”   叶朝朝被齐赫这样一说,唬的心跳都险些停了,一时间脑子里飞速奔腾着各种各样的念头,若是齐赫问起齐睿为什么接近她,要该怎么办?要是齐赫要是知道了齐睿想要谋反,问她知道的情况又该怎么办?      满门抄斩!   虽然青云派如今分崩离析,但是至少,无论是爹娘还是师兄,他们至今还都好好活着,要是齐赫判她个欺君,那她一家岂不是一个也活不了?   把齐睿的秘密告诉他,齐睿一定不能活,不告诉他,自己一家就不能活。   这简直是要她的命。      叶朝朝心里一片兵荒马乱,谁来告诉她,她该怎么选。   此时她万分懊恼,为什么要去翻那遗诏,又为什么要听齐睿把所有的来龙去脉给她讲得这样清楚,她要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话,那该多好……      齐赫看叶朝朝脸色发白,浑身瑟瑟,冷声警告道:“叶朝朝,不要想着怎么蒙骗朕,你说的是不是谎话,朕一看便知,所以朕奉劝你,不要试图用任何假话来糊弄朕。”      叶朝朝艰难地想着对策,这一刻,她甚至想到了要不要立即咬舌自尽,自己当下立即死了,所有的事也就都解决了,至少谁的性命也不会葬送在她的手里。      “叶朝朝,朕只问你一个问题,想好了,好好回答朕。”   齐赫再一开口,叶朝朝的牙齿便咬上了舌根,感觉到一阵酸痛袭来,只屏息等着齐赫的问话。      齐赫走到近前,只半步之遥,托起叶朝朝的下巴,捏着她松开了口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启唇说道:“你别怕,朕的问题没有这么难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圣心难测   被迫着仰起头,叶朝朝不得不和那双同齐睿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,这一刻看着齐赫,没法不想到齐睿,于是,她便再没这样后悔起自己逃出郡王府的行为,此时此刻,她宁愿被齐睿拘着,骗着,也不愿如此被皇上逼迫着。   齐赫看着叶朝朝,眼中有一种让人读不懂的情绪,是清冷,却又不全然是寒意,锐利之外,仿佛还埋着些脆弱……   可叶朝朝此刻没有多余的精力,去分析眼前这位帝王的想法,只觉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,仿佛扼住了她的呼吸,原是乱跳如擂鼓的心,在这一刻骤然就停了摆,咚的一声,便沉了下去。   他们兄弟的面容那样相似,可是仔细看去,齐赫脸上的每一寸线条,都比齐睿来的更硬朗、凌厉,无端的便让人望而生畏,不像齐睿,那总是有着丝佻达笑意的脸,让人第一眼看见,心里就能生出亲近……   这会儿,叶朝朝怀念着齐睿,鼻子狠狠地发酸,几乎要忍不住落泪,然后她却躲无可躲,在齐赫的逼视下,泪都被吓了回去,感觉到一种生平从没有过的恐惧,双腿发颤,几乎要不自禁地瘫软下去。      “阿睿他……”齐赫蹙了下眉头,似乎不忍见叶朝朝瑟瑟的样子,视线微微别了开,才继续道:“他的身子是不是已经好……”   叶朝朝像等着处决刑法的人犯,惊惧地听着齐赫缓缓吐出的每一个字眼,动也不敢动动一下。   可齐赫说到一半,却嘬了下唇,猛地打住了话头,眼神望着大门口,愣了足有半盅茶的功夫,才又突地转回头来,紧紧盯住叶朝朝的眼睛,问道:“朕想问的是,叶朝朝,你对阿睿到底是不是真心?”      叶朝朝一怔,没想到齐赫踯躅半天,却是问出这样一个问题,她脑仁发僵,犹有些愣愣地回不过神。   齐赫问出这句话之后,自己似乎大大的松了口气,原是拧着的眉心一松,带着种仿佛骤然解脱的笑容,长长吁了口气,才又好脾气地对着叶朝朝重复道:“你没听清朕的问话么?朕在问你,你对阿睿是不是真心?”      叶朝朝艰难地吞了口口水,有些困惑地看着齐赫,他说他就问一个问题,要她如实回答,不许说谎,那……这就是他要问的,那个唯一的问题么?   虽然这个问题答起来似乎也并不简单,但是比起她之前脑子里瞬间滑过的那些要命的事,此时那种小姑娘面对如此问题的羞涩又算得了什么。   她几乎是怕齐赫反悔的,在意识到齐赫是在很认真地问她这话,并且在等着她的答案时,立即飞快的,毫不腼腆地答道:“是,我……我对郡王是真心的。”      齐赫闻言笑了,这一刻他笑着的脸,跟齐睿显得更加相像。叶朝朝有一刹那失神,一时间总算找回了几乎要停滞的心跳。   他放下了托着叶朝朝下颌的手,踱开了几步,再开口,声音一下子柔软了许多,“叶朝朝,阿睿待你也是真心的,朕看得出……”   才从才刚的让人窒息的惊惧和无措中解脱出来,叶朝朝的脑子此时已经一片空白,听见齐赫的话,木呆呆得,没有任何的反应。      齐赫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,“是朕吓到你了吧?对不住了……你……坐,坐下跟朕说话。”   叶朝朝双腿依旧是有些无力,听见齐赫让她坐,如蒙大赦般,半蹭到一边的椅子上,一屁股就坐了下去,也忘了谢恩,坐在椅子里便抚着心口,呼呼地喘着大气。   齐赫就这么看着叶朝朝,并不出声,眯着眼,似乎在回忆着什么。   叶朝朝喘匀了气儿,有点儿惴惴地抬头再去看他时,他才又缓缓开口道:“阿睿命苦,十二岁那一年,襄王叔叔跟婶婶遇害,连同他才七岁的弟弟,都在同一天离他而去。他从小身子就不好,知道这噩耗之后,足足昏迷了三天两夜,当时朕几乎以为他也要不行了。可是好歹是熬了过去,朕才是替他高兴的时候,无意听见太医来跟朕的父皇回禀时说,阿睿原本底子就虚,是生下来便有的不足之症,此症虽无法彻底痊愈,但也未必一定有性命之忧,可那次大殇之后,却再又损了心脉,便是活下来,恐也很难活到成年……”      齐赫看着叶朝朝,眼神却又好似落在了什么未知的地方,面上有种凄哀的神色,“父皇在的时候,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,都去研究怎么去给阿睿医病,可却一直无果,而朕登基后更是遍寻天下名医为他治疗,但是,数年来,最好的大夫,带来最好的消息,也仅仅是,辅以药物,平顺心情的话,他……大约是能活到而立之年的。   朕最初知道这个消息时,阿睿还未及弱冠,求医问药上,再没了别的出路,那时,朕就一门心思想着一定要给他讨房媳妇,给襄王叔与他续上香火,在他……不行以前……”   可他就是不要,找尽了千般的理由推拒,弄得朕也没了丁点儿的法子。又怕管得太多,惹他不快,让病又严重起来,所以,朕最后便只好万事由着他。他病时就让他好好养着,稍微好一点儿,他想到处游走,朕就随他到处去。   只是,朕还是忍不住,使过些小把戏,知道他到了哪里,就在他落脚的地方附近,总是让人特别挑选些美人安置下来,然后制造他们邂逅,让他们能熟悉,希望他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个钟情的姑娘,哪怕不仅仅是为了延续香火,也不能让他这样来人世走一遭,伶仃而来,孑然而去。   但是阿睿却谁也没看上,朕变着心思挑着不同样的姑娘,但没一个入了他的眼,更别说入了他的心。”   齐赫说到这,看着叶朝朝,忽然笑了起来,“不过,现在想来,也许冥冥中,他却是在等你呢……毕竟,那时恐是你还太小,并没到婚配的年龄……”      叶朝朝舔了舔唇,有点儿不自在地笑了下,在齐赫的叙述下,心里有些哽哽的涩,这些事,有的齐睿曾经跟她说起过,有的是以前在坊间听到的,也有的,是第一次从齐赫嘴里听到。   她忍不住想,虽然,此时齐睿大约是已经痊愈了,但,那时,他却是实实在在地病着吧。  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,父母双亡,无依无靠,被无休止的病痛折磨,又知道了自己也是要不久于人世的时候,他曾有过怎样的绝望和痛苦?      “叶朝朝!”齐赫喊着叶朝朝的名字,让她激灵了下,赶紧抬起头,眼见齐赫再次肃起来的面容,心里骤然一慌,只怕是他又想起了要问什么,她簌簌然望着他,一动也不敢动,他却只是忽然站起身,俯视着叶朝朝,异常庄重道:“从今往后,朕把阿睿交给你了,无论他是不是能好起来,也无论他做了什么事,朕要你永远陪在他身边,不离不弃,永远不许负他。”   叶朝朝嗓子眼发紧地看着齐赫,一时间有些讷讷不成言。齐赫见她不吱声,拧起眉头,厉声道:“叶朝朝,这是朕的圣旨,难道你想抗旨么?”   叶朝朝一惊,赶紧摇头,慌张地跪了下去,语无伦次道:“我……我知道了,草民领旨……”   “嗯,那就好……”齐赫点头,“好了,劳顿一路,你也累了,就先在这安置吧,朕找人给你们安排好住处……”   说完他转身要走,走了半步,却又忽地扭头道:“叶大侠的事,朕这就去想办法,你不用挂心,朕向你保证,在你跟阿睿大婚的那天,一定要让你爹娘能亲自来喝他们这女婿敬的酒。”      叶朝朝跪在地上,头贴着冰冷的地面,听着屋内的脚步声渐渐走远,才敢抬起头来,看见屋里确实没了别人,整个人才是一下子脱了力,软绵绵地坐在了地上。   她长出着气,心里有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,这就完了?   前边如此费尽周折的事,到了最后,却是如此简单收场么?   皇上没问一点儿关于齐睿的事,甚至没问一点儿关于玉饰和宝藏的事,只要她保证对齐睿一心一意,不许辜负,然后便许了她去救她爹娘,这太离奇了吧?      “朝朝……”她趴在地上发着呆,忽然有人上来一把架起了她,语气慌张道:“怎么了朝朝?皇上说了什么?他要那玉饰么?你跟他说了,这事只有师父师娘知道么?皇上不肯救师父师娘么?”   “二师兄……”看见程木台,叶朝朝终于找到了点儿实实在在的感觉,忍不住抓着他的手,上下摇晃着,忽地咧嘴乐道:“皇上说去救爹娘呢,皇上答应了去救我爹娘了。”   程木台闻言一喜,一把抱起叶朝朝,转了几个大圈,才又把她放在地上道:“那皇上没问起那玉饰的事,我适才还想着,那东西在大师兄手里,你一时拿不出,皇上会不会震怒呢?那皇上怎么说,是不是得让师兄把东西先给了他?”   说到这,程木台脸上不禁又现出一丝忧色,“朝朝……皇上不会是唬着大师兄来自投罗网吧?”      叶朝朝傻兮兮地笑,一个劲儿地摇脑袋,“没,皇上压根就没问那事,一句都没提什么玉饰,什么宝藏,就只说,他保证能救出爹娘。”   “啊?”程木台也有些傻了,“你是说皇上费这么大劲儿,抓了这么多人,根本不是要知道宝藏的事?那他要做什么?他救师父师娘,就没提什么条件?”   叶朝朝怔了下,眨了眨眼,自己也有点儿不确信地回道:“也不是没提条件,我觉得也算是提了个条件,可我觉得又不算什么条件。”   程木台发急,“朝朝,你说什么绕口令呢?皇上到底提了什么?”      “他要我嫁给睿郡王,然后一辈子对他好,不离不弃,永不辜负……”叶朝朝有点儿别扭地一字一句想着齐赫的话,对程木台说道。   程木台愣怔,脱口道:“皇上吃错药了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兄妹团聚   过了不多的时候,就有人进到屋里,带着叶朝朝跟程木台,去到已经收拾妥当的卧房里,这会儿,小七已经让人安排着歇了,现下里已是呼呼大睡。   可这叶朝朝跟程木台这当口怎么还睡得着,伺候的人才是退出去,他们俩便又蹑手蹑脚地出了屋,在院子里会和了。   这处宅子是个两进的院子,伺候的人都退到了外边,里边的院落里,此刻倒也清静,程木台四顾无人,又是屏息听了听,确定并没人监视着他们,才是拉了叶朝朝,找了黑漆漆的墙角,拽着她蹲下去问道:“朝朝,你再仔细跟师兄说说皇上的话,我怎么就闹不明白,皇上这是想什么呢?”      叶朝朝也是迷瞪,一边想,一边给程木台复述了遍他们的对话,好在皇上前后说的话,也并不太多,除了关于齐睿以前事的那段略长了些,其他的都很简单。   可等到都讲完了,程木台却觉得更加茫然了起来。      这事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,带他们来的人,先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,之前青云派掠人那次,也是他们做的,那就应该同样是皇上的授意下做的。   若说皇上是图着那玉饰而来,或者说是知道玉饰在叶朝朝身上,专门去找她,这程木台都能理解,而且,若是那样,这事到现在为止,前后也就能串上了。   皇上跟阗南要动兵,玉饰背后藏着的宝藏,在某种程度上,能决定这场阵仗的输赢,以程木台的揣测来说,这两家恐怕是存的一样的目的,这东西最好是能拿到手里,拿到手里就能确保一场万无一失的胜仗,可,如果自己拿不到,最差,就是也就不让对方拿到。   关于宝藏跟青云派之间的联系,也许恰好就是在那个当口,他们同时得到了消息。可那会儿,正好叶无期他们并不在庄子里,情急之下,阗南就近拿了师父师娘,而皇上派人是想带走叶朝朝。   各自拿了人,互相牵制,谁也没得利,至少也是谁也没吃亏,最后,就是谁手里掌握的人更重要些,能把东西拿到手的问题了。      这事照这个思路想,说来复杂,其实也很简单。      可偏偏皇上的作为,让程木台不明白了。   大费周章地抓到了叶朝朝,却压根不提那东西的事,去救师父师娘唯一的条件,只是要叶朝朝嫁给齐睿。这还暂且不提齐睿一个堂堂郡王,貌美多金,有权有势,除了身体差点,简直就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佳偶,他的婚事,至不至于可怜到要用手段来得来。单只说,当初皇上让人去青云派抓人的时候,叶朝朝还远不认识齐睿呢,那会儿总不至于就是为了给齐睿挑媳妇,才找上门的吧?   这说不通呀。      程木台挠了挠脑袋,有点为难,“朝朝,这事眼下看,虽然不靠谱,但是俗话说,君无戏言,我琢磨着,皇上说去救师父师娘也大约就会守诺去救人,只是这嫁给郡王的事,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,你说皇上这兄弟俩,到底在想什么呢?”      叶朝朝有点儿发愣,皇上想什么她不知道,可齐睿想什么她却清楚得很,齐睿要夺龙椅,要做皇帝,要替他父亲襄王爷报仇。      她这样一想,忽然有些同情起皇上来。   要说,皇上其实也挺无辜的,篡位的人是英宗,使了手脚害死襄王爷的人也是英宗,就说是父债子偿吧,可皇上对齐睿着实也是不错的。   不说后来知道的事,就说她还不认识这两人的时候,那会儿,光她听来的,天下人谁不知道,皇上最宠信的人就是齐睿,对这个堂弟,比对亲兄弟还好。   若是为父还债,这些年,也是还了不少了吧。   可他却不知道,他这个这么疼,这么宠的弟弟,多少年都是韬光养晦,擎等着机会要惦记害他呢。      叶朝朝一下子心里有点儿难受了起来,虽然适才皇上把她吓得够呛,可是仔细想起来,皇上这人也还真是不错的,除了气势起来时,有些骇人,随和起来,对她也挺和颜悦色,而且还这么痛快地答应了救她爹娘。   等到爹娘真的被救出来,他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恩人,那……然后,她就要眼看着齐睿把恩人给害了……      叶朝朝抽了口凉气,这事真到了那一步,好像就有点儿不地道了啊。      程木台看着叶朝朝一会儿皱眉,一会儿鼓嘴,一会儿又吸气,半刻的功夫,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,禁不住伸手掐她道:“你想什么呢?跟你说话,你也不答。”   “啊,你说什么?”   “我问你,皇上说让你什么时候嫁给郡王了么?你别忘了,郡王还是让你用药给放倒了呢,他能不生你气?他真还准备娶你?会不会他到时候变了卦,皇上看他不娶你,就不去救师父师娘了呢?”      叶朝朝怔了下,咬着唇仔细地想了想,齐睿生她的气是没准儿,但是应该不会不娶她,因为她毕竟知道了他天大的秘密,他本就是要把她拘在身边不许走的,这下真是嫁给了她,就能名正言顺地拘着她了,所以只要皇上开了口,他肯定是不会拒绝。   她想了下,挺有把握地点头,“郡王会娶我的,师兄放心。”   程木台不信地看着叶朝朝,“你就这么有信心?”   “不是信心的事……是……”叶朝朝叹了口气道:“反正你就放心吧,我心里有数,明天要是能见到皇上,咱们再去催着他些,让他马上就去救爹娘好了。只要爹娘没事了,其他的,怎样都好。”      程木台看着叶朝朝满腹心事的样子,有点怀疑地开口问道:“不对,朝朝,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呢?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?快告诉师兄,你脑子不好使,想事想不明白,跟师兄说了,师兄帮你想,万若是有什么关键的地儿,你想岔了,别再害了自己。”   叶朝朝有点儿迟疑,她答应过齐睿,那些事,绝不给任何人说,即便是亲近如程木台,她也不该说。      她是懒散,所有事都不经心,也不爱动脑子,但是齐睿说的事,实在是太过严重,她再不懂事,也知道一旦传出去,将是怎样的后果。   但她现在很纠结,她很想找个人问问该怎么办。      她要嫁给齐睿了,是齐睿的仇人让她嫁的,还要她保证了,一辈子要对齐睿不离不弃,然后这个仇人,也许很快就要成为她一家的救命恩人,再然后,她的恩人,是她相公的仇人,她相公是要害她恩人的……     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,觉得自己绕得已经有点要晕了,可是面对着程木台,就是没法问他拿主意,哽了半天,才问道:“师兄,我就想问你一件事,你说,我若是有一天嫁给郡王了,他成了我的相公,我相公要是跟皇上吵起来了,我该向着谁?”      程木台一愣,“郡王为什么要跟皇上吵起来?”   “我就说假如吗,师兄你说我向着谁?”      程木台拧着眉毛想了会儿,“人家兄弟真要是吵起来,也是人家兄弟的事,跟你没啥关系,也不用你向着谁,退一步说,就算能轮到你评理吧,我觉得,你还是应该向着你相公。虽然说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人,但是一个姑娘家既然嫁了人,相公就是天……   可,朝朝你到底想要问什么呀?你觉得郡王跟皇上会吵架?是为救爹娘的事?还是说,你觉得他们要争你的玉饰?要是为了后边这件事,朝朝你听我一句劝,等到师父师娘一旦救出来,你又嫁给了郡王,那东西,再别放自己那留着了,立即还给郡王去,到时候,皇上想要不想要的,那也就彻底是他们兄弟的事了,你明白么?”      叶朝朝“哦”了声,心里琢磨着程木台的话,“相公是天”,那就是说,到时候齐睿反了的话……她就一闭眼一扭头,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好了。      两人絮絮地又说了会儿话,再也分析不出皇上的心思,便也只好各自回屋睡觉。      第二天一早,兄妹三个才是起了床,用着早膳的当口,那一晚青云派遇劫,被人捉走的师兄师姐便都被江钟诚一起给带了来。   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们,一群人都是高兴得又哭又笑。   说起这几个月里的事,叶朝朝的四师兄抢着说道:“也不知是什么人抓的咱,可你别说,这帮人还真是不错,没打咱,没骂咱,问了几次朝朝在哪,咱们是真不知道,他们也没为难咱,除了关在那个迷宫似的地方,找不到出去的路,吃穿可也都没短着咱,说起来,饭食倒比咱们庄子里还好呢,你看,我这些日子,是不是都胖了啊?”   程木台捶他一把道:“小四,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,咱们都不知道为你们担了多大的心,你倒还顾着好吃好喝地养膘。”      小四表情讪讪的,“我这不是知道师父、师兄们早晚要来救咱,那些人又愿意养着咱,所以才放心嘛,对了,师父呢?这些日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?这帮人为什么养着我们,又四处找朝朝?”      程木台皱了下眉,看着就在二进门口,负手而立的江钟诚,回头敷衍小四道:“行了,这事说来话长,回头再说。”说完,对着江钟诚一拱手道:“江大人,不知道我这些位师兄师弟,你们还要带走么?我们又何时能回家去?”      江钟诚见程木台喊他,才是走了过来,说道:“程少侠,你们要走,随时可以离开,只是你们这就回清源,不再此处等着叶大侠夫妇来了再一起走么?你们要是即刻就走,老朽这就让人去备车,只不过,这边叙话完了,能不能让叶姑娘先跟老朽走一趟,咱们主子要找她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奉旨进京   齐赫好似一夜之间老去了很多,斜歪在龙椅上,一手支着头,满面的疲惫,但是见了朝朝,还是牵出了丝笑容,他抬手指了指一边的凳子道:“朝朝,坐这。”   叶朝朝不是个懂规矩的人,但是对着皇上,却也是拘谨,不敢大喇喇地坐,只欠了半个身子在凳子上,便绷着身子等齐赫说话。      齐赫说要找她,让她有些紧张,她怕齐赫这一晚上会变了卦。   救爹娘的事,师兄说过不容易,齐睿也说过不容易,那显然就的确是件为难的事。她爹娘不是朝廷肱骨,又不是皇亲贵胄,皇上若是这一晚上想明白,为了她嫁给齐睿的事,就应了帮她救爹娘,绝不是个划算的买卖,可怎么是好。   叶朝朝看着齐赫眯着眼,看向她时深思的表情,便是更加忐忑了起来,本来嘛,齐睿找媳妇可不是什么难事,还别说他生得不是歪瓜裂枣,即便是,这大平堂堂的郡王,可没听说会讨不上媳妇的。      叶朝朝禁不住在心里开始打起了草稿,皇上至今还没问过她那宝藏的事,也不知道是不知道,还是不想说,或者是不重要,万是他这会儿反悔说不救她爹娘了,她也就只能夸大其词地把那宝藏的事讲一遍。无论怎么样,皇上总是想打败阗南的,若是告诉他,只要有了宝藏,打垮南人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,而知道宝藏所有细情的人,只有爹娘,那他也就无论如何也得救了吧?      临来前,程木台也细细地教了她几遍该怎么说,这会儿她在心里又溜了遍该说的话,觉得没什么问题,舔了舔嘴唇,便想抢在齐赫之前开口。   齐赫这时却换了个姿势,往龙椅里靠去,忽然开口道:“朝朝,你爹娘如今不在身边,大婚的时候朕一定能接他们回来,可眼下该走文定、下聘的程序,也不好就这么耽搁着,就不知你家可还有人能代为张罗?”      叶朝朝不想齐赫会问这个,下意识地便张嘴想说,还有个舅舅,虽是没见过几面,但却是血缘至亲。可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起,师兄他们说过,外祖归隐之后,不问朝事,对外不能透露他的行踪,舅舅一直跟在外祖身边照应,显然也是不好说的。   “师兄行么?”叶朝朝咽回去到嘴边的话,转口试探地问道。   “师兄啊……”齐赫蹙了蹙眉,“也好吧,聊胜于无,那等阿睿来了,朕跟他商量妥当了,就差人登门下聘。那……朝朝,你这些日子是想回家待嫁呢?还是在宫里,或者朕给你在京里安排个落脚的地方?依着朕的意思,不然就暂且先到宫里来,毕竟……毕竟南人既然捉了你爹娘,也难保不会对你下手,放你在外边,朕也不是太放心。不过,到底怎么着,也还是依你的心思,若觉宫里住得拘束,那朕就多派些护着你,也不是不能够。”      叶朝朝倒也不想别的,其实哪都是一样的,不是等于回了家就是自由的,这天下都是皇上的,她眼下被盯上了又能逃到哪去,还不如干脆就在皇上眼皮底下呆着,无论他到底在想什么,这样总是让他宽心,而对她来说,第一时间能知道爹娘的消息,倒也远比那么一点儿所谓的自由来得更重要。      见叶朝朝愿意住在宫里,齐赫便也再没提别的,让人去帮着叶朝朝那边收拾好,从宫里特别安排了个殿给她,便又打发她回去了。   于是,谈话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,叶朝朝颇有几分意外,好像齐赫这趟喊她来,单就只是为了问她下聘的事,开始筹备大婚而已。      宫里的人办事效率,晌午才过,便去了人接叶朝朝,程木台跟小五陪着叶朝朝进了宫,其余的人就还留在了一开始那处宅子里,按程木台的吩咐,尝试着跟殷陌荻联系上,把眼前的事跟他说,让他也帮着琢磨下,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。      叶朝朝在宫里安顿下来,齐赫也果然没食言,一边备着齐睿大婚的事,一边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去救叶无期。      而另一厢里,还在清源的齐睿,这时也接到了宫里来的旨意,让他即刻进宫接旨。      接到旨意时,叶朝朝已经从郡王府里逃走了两天两夜,而齐睿跟许正桐都快要疯了。   他们最早发现叶朝朝逃走,还是齐睿中针之后,转天一早的事,许正桐梳洗过后,跟下人打听齐睿跟叶朝朝那边,前一晚是不是还消停,不想底下人说,郡王半夜里便是醉醺醺地出了郡王府,这会儿还没回来,叶朝朝那屋锁着门,一直没动静。      许正桐一下子便觉得不对劲儿了起来,齐睿半夜出府怎么会连个招呼也不与他打?这种事从没发生过。   他连忙赶到那屋,让人开了锁进去,一撩被子,便看见正酣睡着的齐睿,而屋里哪还有叶朝朝的踪影。   他喊了几声齐睿没喊醒,连忙问了门口的人昨夜的事,听完又看见屋里扔在床边少了腿的杌子,一下子便想明白出了什么事,他立即派了人四处搜索,这边急忙招了府里的大夫,来检查齐睿为何昏睡不醒。      大夫施针逼出了齐睿体内残余的毒,齐睿睁眼,四下一顾,便是立即直挺挺地坐起来,面无人色地拽着许正桐道:“朝朝呢?”   许正桐见齐睿醒过来,松了口气,这会儿便怒道:“你还问我朝朝呢?一个大活人跟你一个屋里,你能给看丢了?”   齐睿听了许正桐的话,双手捶床,懊恼地低喝了一声,起身便往屋外冲去。      郡王府里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马乱,所有能派出去的人,一时都发出去寻找叶朝朝,齐睿跟许正桐也是整天在外奔走,可两天来却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,两个人一身疲惫地回到郡王府,正是对面无言时,圣旨便到了。      一道圣旨,让齐睿喜忧参半,喜的是叶朝朝总算是有了下落,忧的是不知齐赫拿了叶朝朝去,到底意欲何为。不过,他也没工夫去想这些,接了旨,立即让人备马,即刻便要进京。   许正桐等着传旨的公公走了,才是气急败坏一把拉住眼看就要出门的齐睿道:“你现在进京,是要去送死么?”   齐睿一拧眉头,“二哥何故这么说,你以为朝朝会把咱们的事跟他说么?”   “怎么不会?不然他拿了叶朝朝干什么?又找你干什么?”   “拿了叶朝朝自然是为宝藏,找我该是朝朝对宝藏的事,知之不清,有些事他还需要问我吧。”      许正桐气黑了脸,“就算是你说的这样,他问你,你又怎么说,他既然这么想,就笃定你知道所有来龙去脉,那你知道此事,又瞒而不报,你又要怎么解释?”   “到了宫里见到他跟朝朝之后,我自会随机应变,二哥不用为我操心。”齐睿心急地马上要走,许正桐却是拉着他不肯松手。      齐睿平了平心中的焦躁,阖眼忖了会儿才道:“二哥忧心的也有道理,那眼下我进宫,家里所有的事,就劳二哥多操心,江南大营那边提早部署了下去,四处的兄弟也打好招呼,我若三日内没有音信,你们就做好动手的准备,阗南那边的事,也别停下,能把叶大侠夫妇救出来,就安排到关外,宫里有我的人,我尽量把能传的消息都传出来。”      许正桐咬牙切齿,“那些事回头再说,你先给我说个必须要进宫的理由。”   “他下旨要我去,难道我抗旨不成?眼下情况不明的时候,何必要让他起疑。”   “你身子不好,全天下人都知道,托病不去,耽搁两天,问明了情况又有何不可,他若对你有疑,你就根本不该去,他若对你无疑,你晚去两天,他又会怪罪么?”   齐睿无奈地看着许正桐,苦笑了下,“二哥,你其实心里有数我为何现在就要去,那又何必多问呢。”   “我当然有数,叶朝朝在他那,你心就乱了。可你晚去两天,叶朝朝也死不了,你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进宫,自己却是生死难料,你若执意要去,我也不拦你,可你必须把所有事都安排妥了,确保万无一失再去。”      齐睿眼里闪过一丝执拗,一牵马缰绳,猛地甩开许正桐,翻身上了马才道:“二哥,那些事一向有你安排,我不在也出不了纰漏,我可以放心,可……朝朝,朝朝她……定不是心甘情愿跟在他那里,此刻不立时见到她,我不放心……”      眼看齐睿打马要走,许正桐气得直跺脚,大喝着过去拽了马缰,吼道:“齐睿!襄王爷的仇你不想报了?这十年的准备化作泡影你也不可惜?”   齐睿深吸口气,在马上仰首,声音一时有些哽咽,“二哥,父王的仇,纵是我不在了,你和兄弟们也能替我报,十年的筹划只要能报仇,我便不可惜。可朝朝,我的女人,却没人能替我保护,我必须自己去……”      许正桐一个愣怔间,齐睿马鞭狠狠一甩,马长嘶了一声,便窜了出去。   缰绳从手里滑出,许正桐只觉得掌心有些辣辣的疼,只能眼看着齐睿纵马而去,渐行渐远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  古言还在半死不活,现言又不甘寂寞地开了新坑……我恍惚觉得,我这就是拿绳命去作死的节奏啊~   好吧,无论如何,妞们有兴趣的还是去捧场个吧,╭(╯3╰)╮       ☆、意见分歧   叶朝朝自打听说齐睿进了宫那一刻,就开始忐忑得坐立难安。   她一面担心着齐睿定然会为了自己暗算他而生气,她该怎么解释,另一面又禁不住想,皇上一厢情愿地提出那个她嫁给齐睿,就帮她救爹娘的方案,会不会根本会错了意,然后直接被齐睿否决掉。      五师姐看着叶朝朝一炷香的功夫,在屋里已经走了十几个圈子,终于好奇地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朝朝,你跟那个郡王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  叶朝朝站住,看着五师姐,忽然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。   是啊,怎么回事呢?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本不该遇到的两个人遇到了,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很可能就要成为夫妻。这事到现在想,怎么也都不像真的。     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却尽量用轻松的语气,开玩笑道:“最简单的说法就是,我要嫁人了,所以……大师兄是你的了。”   五师姐一下子红了脸,起身就去追打叶朝朝,叶朝朝左躲右闪着跑,放肆地尖叫,这样一闹,心里顿觉轻快了不少,便又不怕死地扭头喊:“师姐,那你敢说你不喜欢咱大师兄?”      身后的五师姐又急又羞,脸涨得通红,一手起桌上摆着的橘子就要丢叶朝朝,眼看橘子就要脱手,叶朝朝正要闪身的时候,却看五师姐手下一顿,呆立在了那,她下意识地一回头,诧异地看见矗立在身前的齐睿。   “郡……郡王。”叶朝朝缩了脖子,结结巴巴地打招呼。      五师姐见状赶紧福了下身,就往屋外去,出去前,眼睛余光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下这个才进屋,满面沉郁的俊逸男子。只是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屋里还有其他的人,一双眼就那么牢牢地看着叶朝朝。      屋里就剩了他们两个,叶朝朝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看齐睿就盯着她不说话,她也没辙,只好吞了吞口水,无可奈何地开口搭讪道:“郡王,有日子没见,您,挺好啊?身体还好?家里都不错?”   齐睿满腔说出的情绪,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语气与表情,却在叶朝朝这么不着边际的开场白之后,终究化作了一丝笑,叹息着开口道:“嗯,好,身体不错,拜你所赐好睡了一觉,挺是神清气爽,家里也还好,就是许大哥被你气狠了,险些拆了王府。”      叶朝朝尴尬地看着齐睿,讪笑道:“那……其实,郡王,我也不是故意的。”   “哦?那是无意中拿针刺的我?”   这件事总是越描越黑的,叶朝朝赔了笑脸,赶紧拉齐睿坐下,“对不住,是我错了,您喝茶,吃橘子。”      齐睿看着叶朝朝在眼前忙碌地开始拿着茶壶倒茶,又手忙脚乱地剥着橘子皮,她气色依旧那么好,还是这样生龙活虎的样子,之前进门时,还听见她笑得那么快乐的声音,那揪了几天的心,好似终于能平静下来,可静下来却又忍不住酸楚,她,怎么可以这么好,在他险些为她疯了的时候……      叶朝朝剥好了橘子递给齐睿,齐睿却不接,只是扬着头,张了嘴等着,叶朝朝只好把橘子直接送到他的嘴里,橘子才到嘴边,齐睿的唇瓣却是迅速地一合,叶朝朝捏着橘子瓣的手指,还没来得及离开,便被他含进了唇里,濡湿而温热地衔住了她……   叶朝朝惊了下,赶紧收回手,指尖瞬时便是一凉,下一刻,腕子已经被齐睿狠狠捉住,指头又被他贴上了唇瓣摩挲。      她呆呆地看他,由他握着再不敢动弹。   也不过是几日不见,却好似真的隔了许久,久得她已经开始日日思念,夜夜入梦了。   他依旧是她第一眼见他时,那般清逸出尘,俊雅如仙般的模样,只是眉宇间似乎不复曾经的散漫狂放,那总是盈着笑意的眸子里,此时有一种受了伤的小兽般的无措和慌张。他看着她,有担忧,也有那么一点儿幽怨。   叶朝朝鼻子酸了酸,轻轻眨了下眼,眨掉了眼里一时间涌入的潮意。   为什么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呢,明明是他一直在骗自己,哪怕是自己心甘情愿给他骗,可为什么她现在,会觉得自己那样得辜负了他呢?      “我什么也没跟皇上说,嗯,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些话,我没说……”叶朝朝下意识地解释道,被他握着的手轻轻蜷了起来,想要抽离,见齐睿没反应,又说:“皇上答应替我去救爹娘,但是,让我嫁给你……”   齐睿的手腕终于松了松,哑声开口道:“你不愿意?他逼着你的?”   “不是!”叶朝朝下意识地便摇头道,说完有些紧张,又惶惶然地问:“那你乐意么?”      齐睿没有回答叶朝朝的话,只灼灼地望着她问,“为什么一定要逃?为什么不惜给我下毒也要离开?你就这么不信任我,怕我会害你?”   “不是……”叶朝朝再次摇头,“我只是着急想救爹娘。”   “我答应了会去救,你为什么不信?”   “你是……要做大事的人,为了我爹娘……”叶朝朝踯躅,“也许不会为了我爹娘冒险。”      “但是你信他!”齐睿忽然低吼了一声。   叶朝朝被齐睿忽然一喝,唬了一愣,莫名其妙道:“信谁?我信谁了?”   “齐赫一说去救你爹娘,你就信了?他不是要做大事的人?中原跟阗南战事一触即发,他就会冒险在战端未起之前先去阗南滋事,为此空落南人口实?”      叶朝朝被齐睿的语气吓得瞪大了眼,“你说皇上骗我?”   “他为什么就不会骗你?为什么你就总觉得我在骗你?”   你就是一直在骗我啊……叶朝朝心底暗道,但是到底没敢这么说出口,只嗫嚅道:“可皇上怎么会骗我?”   “皇上为什么就不能骗你?”   “君无戏言啊!”      “君无戏言……”齐睿重复了遍这句话,忽地绽出丝冷笑,“原来是君无戏言,看来果然是要为君才好,我若为君,你是不是也就信我了,不会逃开我了?”   叶朝朝吓坏了,这是在宫里,虽然她这一处,皇上并没安排太多的人伺候,可是殿外总还是候着三五个宫人的,齐睿竟敢在皇宫大内这样口无遮拦么?她一个草民都知道这话是有杀头的罪过的,他堂堂的郡王竟不知这当中的厉害么?   她一下子就过去捂住他的嘴,脸色煞白地说:“你小点声。”   “你怕?”齐睿拉下叶朝朝的手,压在心口,审慎地望着她。   叶朝朝点头,压低了声音道:“你进来时没见么?门外除了我师姐,还有宫里的人呢。”   “你怕会被告密,你就成了我的同谋?”   “我贱命一条,怕什么同谋不同谋,我只怕你会有事!”叶朝朝拧眉道。      齐睿终是长出了一口气,一把拉过叶朝朝,把她圈进怀里,“朝朝,我不会有事,只要你没事,我就一定不会有事,你知道我多怕他拿了你,会逼你,审你,欺负你,怕你吃亏,怕你受罪,怕你害怕……”   叶朝朝在他怀里连忙点点头,从善如流道:“郡王,我错了,以后不会了。”      “那跟我回去吧。”齐睿说着,便牵了她的手站起来,“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,但是我适才见他,问他能不能带你走,他说是你要在宫里待嫁的,他若不曾拿你的师兄弟要挟你,你就跟我回去吧。”   叶朝朝听了却是一怔,“跟你回去哪?”   “回清源,先回王府,等到要出嫁的日子,我派人护着你回云霄山庄,到时候,再从那里用花轿迎你。”      叶朝朝直觉地挣了挣,把手从齐睿手中缩回来,背在身后,“可是皇上说要救爹娘,我想在这等着他把我爹娘救回来的消息。”   “咱们不指望他,我会找人去救,我告诉过你了,已经找了江湖的高手去阗南,此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,咱们只管等着消息就好。”      叶朝朝还有点儿迟疑着,此时并非是不信任齐睿,但却总觉得由他去救,仿似不如皇上派兵更让人安心,她试着说服齐睿,“我觉得皇上不是骗人的,他既然说去救,这几天我看他都在与人商量这些事,为什么不等他去呢,若是朝廷派人不是更安稳有保障么?”   齐睿却是脸上一肃,拽了叶朝朝道:“你的爹娘就也是我的亲人,犯不上假他之手,咱们领不起这份人情。”   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一下子有些恼了起来,猛地甩开齐睿道:“郡王您这话说的,之前我不是没求过您帮我救爹娘,但是您面上应了,却是根本没管过,许是也就是近日才去找了人想办法,说什么是您的亲人,您的亲人您就这么对待么?现在皇上说帮我,您却又说领不起这份人情,那这份人情不用您领,我自己承着,我只求爹娘能平安无事地尽快回来,我可不管您跟皇上之间到底要怎么样,这些事跟我没关系。”   齐睿眼中闪过一丝难堪,声音急切道:“朝朝,我承认我之前没那么上心,我让人去打探过,叶大侠夫妇并无性命之忧,南人也算善待他们,所以没把救人的事当做是当务之急,忽略了你的心情,可是现在我知道是我错了,所以我自当尽心竭力,绝不会再拖延下去,你跟我回去,我保证十日内就能有消息给你。”      “那我也不用跟您回去啊,更不用阻拦皇上去救,对我来说,救爹娘的事,自然是能出力的人越多越好,把握越大越好,反正我已经答应了皇上,爹娘救出来,就嫁给你,只要你不反悔,我早晚会嫁到郡王府,你为何要急在这一时?”   齐睿情急下脱口道:“那若是他果然救出了你爹娘,你如何谢他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我承认错误,我检讨,我是个喜新厌旧滴人儿,我这几天去更现言啦,但是我现在回归鸟~那你们作为对我痛改前非的鼓励,要不要去现言给点支持嘛~~   看我俊俏的小封面~~    ☆、不欢而散   终于还是不欢而散。      叶朝朝心里其实明白齐睿的意思,今日齐睿跟齐赫两个,也许仍还能做足兄友弟恭的模样,可是无人指不定哪日。就会反目成了仇人。   眼下正是处在一个将转而未转的关口,她又是要嫁给齐睿的人,若真是齐赫救出了她爹娘,等到她成了齐睿的妻,而齐睿又反了齐赫,做了皇帝时,那她,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和面目来对待,今日为她救出爹娘的人?   是啊,那时她该怎么感谢齐赫?求齐睿给他留个全尸?      “朝朝……”齐睿的眼神里也有点儿空茫,“也许,我只是说也许,如果齐赫真的去救你爹娘,我恐怕没他那么快能得手,但是,这事,我应了你,我真的一定会做到,你要相信我,我一定能让叶大侠夫妇毫发无伤地从南人那里回到你身边。”      叶朝朝不敢抬头看齐睿,低头咬着唇,却是格外固执道:“皇上若能早救爹娘一日,他们便少受一日罪,我也能少担心一日,我说了,我不懂你们的事,所以……只要能救我爹娘的人,我绝对都不会拒绝。”      殿内忽然便是一片死寂,齐睿紧抓着叶朝朝的手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,终是一把放开,“发狠般说道:“好,我自己救,我现在就去救,我赶在齐赫的前边救他们出来!”   齐睿说了这句话,转身拂袖而去,叶朝朝再回了神,想要拉住他,却见他已经在殿门口消失。      齐睿一出去,五师姐就连忙跑了进来,“朝朝,这,你跟郡王吵起来了么?他怎么黑着脸走走了?”   “吵什么吵,我跟她有什么好吵的。”叶朝朝想对着五师姐无所谓地笑笑,可上扬的嘴角崩了半天,最后却是耷拉了下去,眼眶一热,眼泪啪嗒啪嗒地便落了下来。      “朝朝……”五师姐吃了一惊,从小到大,她鲜少见叶朝朝这样哭过,哪次她哭天抹泪,不是装样的时候更多,哪有这样无声落泪的时候,尤其是当着她哭又管个什么,真是跟郡王有了不痛快,以叶朝朝的性子,应该是跟郡王去哭闹才对。      叶朝朝已然哭了出来,也再顾不得脸上好不好看,一把搂住五师姐,索性便是先哭了个痛快。哭完,她吸吸鼻子,坐下去,心里才开始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。      她为什么这么坚持着让齐赫去救爹娘呢,是的,没错,早一日救出爹娘,她就早一日安心,齐赫是皇上,明里暗里都方便,肯定更有办法把爹娘从南人手里救出来。但是,她也信齐睿这次是真的会去救爹娘,就算是会晚些时候,只要爹娘能性命无忧,也不是非要这样跟他拗着的。      她其实是故意想欠齐赫的吧,叶朝朝想。   她想欠齐赫,如果齐睿真的在意她,是不是就会跟她一样觉得有所亏欠,那既是欠了他,是不是就不好动手去夺他的龙椅了?或者,至少不会眼下,马上就去那么做。   她知道自己这想法很幼稚,齐睿跟齐赫之间的恩怨,不是她用这么点儿小事,便能化解的了的,可是,她就是不想看这兄弟俩掐起来,为了个王位争得你死我活我活。   她不想齐睿做皇帝,她当个郡王妃已经勉强,怎么还能当得了皇帝的女人。   但,更更重要的是,他不想齐睿伤害齐赫。      叶朝朝在京里的时候不多,就算再加上曾经从北苍山回家的那一次见过齐赫,拢共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多久。可她就是觉得皇上这个人,还是很好的。   他有些威严,但是却并不暴戾,有些清冷,却又不傲慢,最重要的是他对齐睿很好,她能看出这种好,不是佯装,不是收买人心,而是种发自内心的关心,就好像她的师兄师姐对她一样,在她怎样捣乱、惹祸,无理取闹之后,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她好那种真心。      叶朝朝甚至不由得会想,如果齐睿真是反了齐赫,但是失败了,齐赫也不会杀他,甚至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他。   所以叶朝朝在潜意识里,并不是怕齐睿会失败,反倒怕的是他会成功……   齐睿对齐赫有那样深的恨,从少年到现在,刻骨铭心又隐忍韬晦,如果齐睿有朝一日称帝,齐赫一定会死得很难看。   齐赫会死在齐睿手,这个想法会让叶朝朝觉得浑身发冷。      叶朝朝不知道怎么,心里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皇帝充满同情,上一辈的恩怨,他或者知晓但是并没参与,或者连知晓也不曾知晓过,却就这样背负起了齐睿长久的恨意和即将到来的背叛。可在他心里,齐睿可能还只是那个少年多病,命运多舛,让人怜惜的弟弟,他只想着对他好,让他高兴,却不知他弟弟,在心里早就恨不得杀了他来为父报仇。      叶朝朝觉得自己也许想得太多了,可她甚至觉得,在某一刻,齐赫看见她时,想问她的问题,正如她所怕的那样,会是关于齐睿的那个秘密的,可是话到嘴边,他沉吟良久,问出口的却是,“你对阿睿是不是真心?”   这个时候,还在关心这样的事,这是怎样深厚的兄弟情义呢?   齐睿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么?还是知道了,却被仇恨全然涨满了心胸,所以决定视而不见?   叶朝朝想到这,心里就觉得堵塞的难受。      叶朝朝懂齐睿在担心什么,担心她因为亏欠,等到有朝一日,他能成事之后,这件事会在他们之间埋下罅隙,无法释怀。   可是叶朝朝只凭着本心里对即将会在他们兄弟之间上演的,那处惨剧的抵触,偏要用这件事来与齐睿闹次别扭,表明立场,因为此时闹别扭,终是比无可挽回时,再面对要好。      叶朝朝其实真正想跟齐睿说的是,放弃吧,别去争这个皇位了,皇上很爱你,你不能因为父一辈的恩怨,这样对待一个爱你的人。   可是,她怎么说?那是齐睿的杀父之仇,那是原本该属于齐睿的龙椅,她有什么权力,又有什么能力去阻止齐睿报仇和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呢?于是她只能孩子气地做这些无谓的坚持,妄图能改变些什么。      五师姐不明就里,看叶朝朝哭过,就是径自发呆,迟疑了半天,还是开口问道:“朝朝,是郡王不肯娶你了?”   叶朝朝眼神呆滞地看了看五师姐,摇头道:“没。”   “那郡王去做什么了?这么生气的样子。”   “他去救我爹娘。”   “郡王去救师父师娘?”五师姐惊讶道:“他自己去救么?就他那身子板?”   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才是悚然一惊,是啊,齐睿怄气说,自己去救爹娘,他亲自去阗南么?他的病即便是装的样,可他的身子也的确是弱,而且,他会武功么?他一向在骗自己,所以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,还是深藏不露,但是,无论如何,他能比爹娘和大师兄更厉害么?他这样去,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?      叶朝朝骇得脸色发白,站起身就往外冲,只想找到齐睿去拦住他,可是才冲到门口,便跟匆匆走进来的一个内监撞了个满怀,那内监愕然地扶住叶朝朝道:“叶姑娘这样着急,是去做什么?”   “睿郡王呢?睿郡王还在宫里么?”叶朝朝焦急地问道。   内监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,瓮声道:“郡王适才刚从皇上那里走,这会儿该是正要出宫,姑娘是要找郡王么?那老奴帮着您去找,您先去皇上那一趟吧,皇上让老奴来传您过去呢。”      “皇上找我什么事?”叶朝朝急火火道:“不能晚点么?我跟郡王说句话,就过去。”   “呦,姑娘,这可不行,皇上传您,这是圣旨,可是丝毫耽搁不得的,不然老奴都吃不了兜着走,您找郡王也不急这会儿,老奴这就去让人拦住郡王先别出宫,您有什么话,老奴稍给他,或是等皇上见了您,您再去找郡王。”      叶朝朝摆不脱这内监,没计奈何,只好跟着他去见齐赫,见了齐赫的面,不等齐赫开口,便赶紧请求道:“皇上,您找我有话,能过会儿再说么,我得去找郡王。”   齐赫愣了下,旋即笑了,“怎么?这么会儿都分不得了?阿睿出宫说是去找趟你师兄,一会儿还会回来,有事找他,等他回来再说吧。”   “郡王去找我师兄?”叶朝朝讷讷道“为什么?”   “提亲,顺便也说问问叶大侠夫妇在阗南的情况。对了,朝朝,朕问你,怎么阿睿偏说要自己去次阗南救人,朕劝了他半天,他非说那是他未来岳丈,他必须亲自去救。”      叶朝朝舔舔唇,低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回话,总不能说齐睿是要跟你争功,想把救出我爹娘的功劳只算是他的。   叶朝朝这一低头,看在齐赫眼里便成了赧然,不禁摇头叹了声道:“朝朝,不是朕说你,这可不是考验男人真心的时候,阿睿对你的心,朕都能看得明明白白,可是这救人的事,他去,朕真是不放心,他那身子,即便是近来看着好了些,可终究底子就是弱,这一路山高水远的,他哪里吃得消,再说他救人心切,真非要冲在前边,他自小就学过那么点儿拳脚,还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的,哪能抗敌呢?你这时候,可别是不懂事,他若是亲自去了,实在是危险。朕知道这话朕劝他不去,他肯定不听,所以你得让他安心,让他知道,他去不去,你都明白他的心意才行。”      齐赫这通劝诫,让叶朝朝有口难言,梗了半天,才硬着头皮说道:“皇上,我管不了他,不然他再回来,您把他关起来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言归于好   齐赫愕然,“我为什么要把阿睿关起来?”   “您不关他,他一准儿会去阗南救人的,您多说了,他没那本事,到时候救人不成,还不是把自己折里。”叶朝朝皱着眉头,抬眼看齐赫,原是挺认真的一个建议,可是在齐赫的注视下,却渐渐心虚了起来。      齐赫看了叶朝朝半晌,倒是了然一笑,“俩人可是闹了别扭了?好啦,都是快要大婚的人了,怎么还这么孩子气,阿睿已经去与你师兄那里提亲,正式的过礼安排在明日,三媒六聘虽说是才开始走,但用不了几日,等过了定,你也就算是阿睿的媳妇了,倒没听说过这媳妇要让人把自己相公关起来的事。”      叶朝朝脸红了红,心里却是一酸,有那么一刻,看着齐赫扬起的笑脸,甚至还略带着几分与齐睿肖似的顽皮味道的样子时,禁不住想告诉他,其实,你真的应该关起你弟弟,不然你弟弟是要害你的。      但,终究不敢这么说,她觉得齐赫无论如何也不会怪齐睿,但那只是她觉得而已。   恐怕从古至今,不会有哪个皇帝,会对想要谋逆他的人还手下留情的。   她固然不想齐赫死,但又怎么会想齐睿有事。   自古皇位之争,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,她再不谙世事,听书却也没少听过,兄弟阋墙,父子反目,没有什么是做不出的。   她其实根本改变不了什么,所以她知道了,也就只能看着。      知道了至少还要过定礼,齐睿一时半刻并不会立即动身去阗南,叶朝朝倒是也不再急着找他,从齐赫那里出来回到了殿里,便是托着腮发愣。   该怎么改变一个男人早就笃定的想法呢?   怎么才能让齐睿别去争那个皇位呢?他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想做皇帝的。叶朝朝觉得她在这一点上,很懂齐睿的心思。   齐睿想要那个皇位,只是因为,那原本该是他父亲的,该是传到他这里的。   他要,只是因为那属于他,而不是他想要。      夜幕降临,宫里点亮第一盏灯的时候,齐睿回来了。   他站在门口,背着灯影,声音有些黯哑地开口,“朝朝,他们说,你找我。”      叶朝朝听见齐睿的声音,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,扑过去抱住了齐睿。   齐睿被她这忽如其来的热情,弄得有些不知所措,但是显然是高兴的,他回抱住她,依旧还是有些别扭的口吻,“你这是怎么了?有人欺负你么?”   “没。”叶朝朝摇头,从齐睿身前探出头去,看着四周站着的低眉顺眼的宫人,好像自言自语道:“有没有眼色啊,怎么还在这戳着?”      齐睿一愣,扶回叶朝朝的脑袋,“你要干什么?”   叶朝朝踮起脚尖,轻笃了下他的下巴,双手环上他的颈子,吐气如兰道:“你说我要做什么?”   齐睿一凛,下一刻,却是赶紧肃了肃嗓子,冷声对周遭的人说:“都到殿外候着去,把门带上,没人招呼,不许进来。”   宫人们听了这话,立即鱼贯而出。      等到殿门终于吱吱呀呀地阖上,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,叶朝朝却缩了缩脖子,想要往退开,但齐睿怎么肯,一把钳住了她,俯下头,在她耳边道:“他们都走了,你想做什么可以做了,我是不会反抗的。”   叶朝朝愣了愣,然后便飞快地昂起头,在齐睿的唇上蹭了下,便咧着嘴笑道:“好了,做完了。”      “这就完了?”齐睿双眼熠熠地看着叶朝朝,“你这么热情地扑过来,又把闲杂人等都轰出去,就这么草草了事么?”   叶朝朝装傻,“我有轰他们么?他们是自己走的呀,郡王啊,你累了吧?进去坐坐吧,皇上家的茶水真好喝,适才刚泡的,还热着呢,我去给你倒水。”      齐睿手臂才一松,叶朝朝便欢快地跑回了殿里,又开始忙碌着倒水,剥水果。   齐睿撩袍坐下,慢条斯理地喝着水,看叶朝朝一边忙着,一边看他,见他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扩大了起来,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住了手,停在那,与他对望,过了会儿,也笑了起来。   齐睿于是一伸手,把她拉到怀里坐下,说:“好了,把他们都赶出去,有什么背人的话想跟我说?”      “你去找了师兄啊?”叶朝朝问。   “是,提亲,顺便也问问阗南那边的情形,你二师兄说,你大师兄更清楚些,这几日正在跟你大师兄联系,等联系上他,让他与我细说,毕竟他是从那里逃出来的,知道的更细致些。”   叶朝朝抿唇,“你还真要自己去救我爹娘么?”   齐睿颔首,“自然是,既然你不能等,我就赶在齐赫之前去。无论如何,也会把你爹娘救出来就是。”   “可……你……行么?你自己一个人去么?”叶朝朝迟疑地问道。   齐睿一笑,“我怎么就不行?朝朝,你也别太瞧不起你未来的夫君,旁的不说,我的功夫也是当年你外公找的顶尖高手所教,江湖中寻常的角色根本不是我的对手,不是我说大话,即便是你大师兄跟二师兄联手与我斗,想赢他们,也是不费吹灰的事。”      叶朝朝吃惊地张了张嘴,虽然早就预料到齐睿的手无缚鸡之力之力,恐怕也是装出来的假象,却也不敢想,他会是有这么了得的功夫,大师兄、二师兄虽然算不得什么顶尖高手,却是她青云派最得意的两个弟子,深得门派真传,二人联手的话,爹若与他们过招,恐怕不留神也就只能他们打个平手,齐睿却说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……      她有点不信地看着齐睿,不知道哪样才是真的,到底是他果然这么厉害,之前全是隐瞒,还是现在才是在骗她,为了让她相信他有救出她爹娘的能力,好让她不再依靠齐赫。      她转了转眼珠,一下子想起个疑点,“不对啊,郡王,你若有这本事,那天在我师叔那里,怎么会让个寻常的小毛贼就给伤了?那一剑,我都能躲开的,你却躲不开,还说什么自己是高手……”叶朝朝说到这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嘴,“还是说……你是故意给那个人刺,想给我演一场苦肉计……”      齐睿的表情一下子有些尴尬了起来,时隔这么久的事,他险些就忘了,叶朝朝冷不丁这么一说,他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解释,虽然当初也承认过,接近她是处心积虑,但是这样的招数也使出来,总是不光明正大,让他没脸开口承认。   可是才又夸了海口,说自己武功了得,会连那样一剑都躲不开,好像真是说不过去。   他讪讪地看叶朝朝,有点艰难地开口道:“其实,这个事是……”      叶朝朝只愣了片刻,却是忽然一把抱住了齐睿,感动道:“郡王,您……您真是对我太好了……为了我,竟然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……”      叶朝朝的反应让齐睿有一会儿缓不过神来,这姑娘的逻辑,似乎总是能出人意表,他有些窘迫地不知道怎么回报叶朝朝这突如其来的感动,只好岔开话题道:“那……你想跟我说的话,就是担心我没法救出你爹娘是么?朝朝,我跟你师兄过几日再细细策划过这事之后,我相信,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毫发无伤地救出你爹娘的。之前,没想过我去救人,只是,正好这段时间最是关键,我原是要留在清源部署运筹……但,什么事也不及未来岳丈岳母重要,所以我跟你齐大哥交代好,所有事由他酌情就是。你……其余的什么也别想,不用担心你爹娘,更不用担心我,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。等到我救出你爹娘,就会给你消息,然后让人接你出京……”      齐睿的话没说完,叶朝朝挥手打断他道:“我知道了……郡王,我……我其实不单是问这,主要是想问您,您……您很喜欢做皇帝么?”   齐睿愣了下,眉心微攒,“你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就是说,您想没想过不做皇帝呢?”   齐睿看着叶朝朝格外认真的表情,忽然眉梢一挑,“想过啊,我早就想过了!”   叶朝朝眼睛一亮,“真的啊,那你可以不跟您的皇帝哥哥斗了?那要怎么才能不和他争皇帝做呢?”      齐睿摇头,“没说原本要做的事会不做,我这小半辈子,都在为这事活着,怎么会不与他争那龙椅,或者说,那根本不是争,只是要回我该得的东西。”   叶朝朝的表情一下子又垮了下去,嗫嚅道:“那你又说想过不做皇帝……”   “是啊,我想的是咱们大婚赶快生个孩子,等孩子稍微大一点,我就把皇位给他,让亲信的人辅佐他,然后我就带着你四处游山玩水,所以说,当务之急你知道是什么?”   叶朝朝傻乎乎地跟着齐睿问:“是什么?”   “自然是生个孩子,早有个孩子继承了皇位,我就可以不做皇帝,反正我本也不想做什么皇帝。”   “生孩子?”   齐睿眼睛晶亮地盯着叶朝朝,“对啊,生孩子,不如为了尽快,今晚就开始?”      叶朝朝直到齐睿凑了过来,才猛然醒过神来,一推他道:“郡王,话题跑偏了啊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顾而言他   齐睿咬了咬叶朝朝的耳垂,在她耳边含含糊糊道:“咱们的话题本来是什么?”   叶朝朝半边身子有些麻酥酥,缩着脖子躲齐睿,勉强集中了下精神说:“咱们在说您到底想不想当皇帝……”   “说过了啊,我一点儿也不想,我不是说了,等咱们有了儿子,就让咱们儿子当皇帝,我去陪你游山玩水……”齐睿歪回头看着叶朝朝笑了下,然后换到另一侧,这次,这次是用双唇抿住她的耳垂,轻轻含在了口里……   叶朝朝痒得拼命躲,腰身却又被齐睿环住,只能双手捂了耳朵,气喘连连道:“郡王,别闹,咱们把话说完呀。”   “在说呀,你问了我问题,我也答了,然后,还要怎么说?”齐睿忙里偷闲地说了句,双唇沿着叶朝朝的脸颊滑下去,直往她颈窝扎去。      “什么儿子不儿子的,郡王,您不觉得说得太远了么?”叶朝朝声音哆哆嗦嗦道,左闪右躲着齐睿的唇。   齐睿这次终于停了停,扳着叶朝朝的肩膀,脸上的表情很认真道:“如果,今天你就怀上本王的儿子,那再有十月,他就能生出来,到那时大事已定,只等他一会说话,就把皇位传给他,这么说起来……”齐睿作势掐指算道:“最长也就一年半的时间,怎么会远?”   叶朝朝呆了下,下意识地跟着齐睿也掰了掰手指头,然后马上纠正道:“郡王,你算得什么呀,一年半,十八个月,十个月生,那到时他也就八个月,怎么能会说话?”      “怎么不能?本王八个月的时候,就会喊人了。”   “喊人……”叶朝朝苦了脸,“郡王您在逗我吧?”   “这怎么是逗你?等有机会我把我以前的奶嬷嬷找来,让她告诉你我几个月会喊人的。”   “我没说这个……就算您八个月就会喊人了,喊人等于会说话么?会喊人就能做皇帝么?您让他成天上朝时干什么?对着满朝文武喊爹娘么?”   “胡扯……他又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,怎么会喊爹娘,喊也是喊父皇母后好不好?”   “父皇母后比爹娘两个字难得多,小孩子怎么学得会啊?”   “咱们这做父皇、母后的这样聪明,孩子自然也聪明,多加个字怎么难得倒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叶朝朝话说了一半,忽然打住,迷瞪地看着齐睿道:“郡王,咱们这是在说什么?”      “在说咱们孩子聪明!”齐睿正儿八经地提醒道,然后又补了句,“而且长大后一定文武双全,会是个文治武功、文韬武略的好皇帝。”   叶朝朝揉了揉额头,她到底要说什么来着,怎么扯到这来了,怎么就这八字还没一撇的孩子已经成了文韬武略、文治武功的皇帝了呢。   她哭丧着脸,拽着齐睿的衣襟一通猛摇,“郡王,您能认真点儿么?咱们不是要说这个的。”   “哦?那是要说什么?”   “要说您想不想做皇帝……”叶朝朝无可奈何地第三遍提出这个议题。   “咱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说这件事么?”齐睿十分无辜又诧异地看着叶朝朝问。      叶朝朝捂住脸哀嚎一声,使劲儿推了一把齐睿,从他怀里跳出来,拿手指着他指控道:“你是不是又在存心哄着我玩儿?”   齐睿一脸被冤枉的表情,跟着叶朝朝一起哀嚎,“怎么是哄着你玩呢?我说的可是句句真心,我就是要跟你生个儿子,然后让我儿子做皇帝!”      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叶朝朝你了半天,也说不出下一句,最后一跺脚道:“不说了。”   “好啊,不说,那就做吧。”齐睿又凑到叶朝朝跟前。   “做什么?”   “生儿子!”齐睿掐了掐叶朝朝的腰,笑得一脸奸诈。   叶朝朝被齐睿这态度弄得又羞又恼,只好掐着齐睿的手背拎开他的手,“我困了,要睡了,郡王回去吧,有事明天再说。”   “那不行,晚一天,我儿子就晚生一天,也就晚做一天皇帝,我也就晚一天……”   叶朝朝不耐烦地往外推着他走,打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话,“没事,晚一天就晚一天,您快回去歇着吧,我困死了。”      终于把齐睿推出了大门,叶朝朝脸色一垮,跟他显然是说不通嘛,他明明根本不想做皇帝,却非要去谋了皇上反,抢了皇椅不想自己坐,倒一门心思地只惦记着给个吃奶的娃,这世上有想要谋逆的人,会是这样的么?他是拿自己开玩笑,还是拿天下开玩笑?      齐睿出了殿门,看见大门在眼前阖上,脸上的笑容便一点点褪去,直到彻底消弭。   他知道叶朝朝想要说什么,更知道她想要个什么答案,但是他却不能给她。      其实,他没有说谎,他真的并不稀罕做这个皇帝,他也的确想过夺回原本该属于他的龙椅之后,只等天下局势稍稳,就传位给别人,也许是他的子嗣,然后让亲信辅佐,也许是从族人里挑出个佼佼者来继位,当然,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些,这些都可以到时候看态势再决定。但是,总而言之,他真的不想做皇帝,他不向往皇位,不贪恋权势,更不想用一座皇宫大院来圈住叶朝朝。   可这,并不等于,他不会跟齐赫争。   因为,那是原本该属于父王的的王位,那是他从十年前知道了真相之后,心心念念要做的事,那是他认识叶朝朝前,人生中全部的信念。   这信念不能更改,不能犹豫,更不能反悔。      那是不报就枉为人子,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,那是多少曾陪父亲浴血奋战过的亲随,这些年来苦苦隐忍和期待的爆发,那是他从十几岁起,就已然扛在身上,对所有他身边的人,无可推卸的责任。   其实,他也没有那么恨齐赫的,这种用日夜回味当年惨剧,而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恨,似乎在不知道的某个时候,已经渐渐淡了。   齐赫是个好兄长,哪怕他并非是出自真心,或者是因为知道某些真相心存愧疚,才这样的对他好。但是,无可否认,他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哥哥,从他记事起的每一天都是。      齐睿甚至也是有些怕想到成事之后,该如何处理这个兄长的问题的,手刃杀父仇人之子,似乎是他最该做的事,但是面对齐赫,他真的能下得去手么?   但,这些还都是以后的问题,或许到时念在这些年似真还假的兄弟情分上,远远地发出去,此生再不见,也并非不是一条出路,只是眼前呢,叶朝朝的心似乎已经偏到了齐赫那一边,并非仅仅是他把叶无期夫妇从阗南人手中救出来,不让叶朝朝对齐赫感恩戴德,就能扭转过来的事。   到底,朝朝还是半只脚站到了齐赫那边,她不想他与齐赫争龙椅。      是齐赫怎样收买了她呢?用她的亲人威胁,还有用什么方式利诱?叶朝朝这么个傻姑娘,一向这样好骗,或许几句好话,就能把她的心收走了,如今她还只是试探着自己的话而已,不知道有朝一日,真到了关键的那一刻,她会不会来不遗余力开阻挠他呢?   叶朝朝若真的去帮齐赫,不光是他顾着她的心思会被掣肘,白老将军为他留下的那些东西,要是到了齐赫手里,无疑就会大大降低他们的胜算。   他可以把自己的命捏在叶朝朝的手心里,眼睛也不眨一下,但却不能把十几年来跟随着他的人的生死置之度外。      唯今之路,似乎只有赶紧带走叶朝朝,无论她是不是肯,又是不是会因此恨他,他都得在他去阗南前,让她离开皇宫,不能再让她在齐赫的影响下,越走越远。   齐睿猛吸了口气,下定决心,哪怕为此坚定了齐赫的疑心,明天也要请旨先带了叶朝朝出宫再说。      抬步再要上前,暗夜中有个小内监弯着腰,小步跑到了跟前,“郡王,您让咱们好找,宫门上来人说,宫外这会儿有人找您,这时间他肯定是不可能进宫了,可来人说得很急,非要现在就见您,您看,您是让奴才给去回个话,还是你现在到宫门上去?”   齐睿心里一凛,这时候急着找他,会是谁呢?   难道是许正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,差人来与他送信?想到这,他疾步匆匆地往外走,嘴里问道:“可知道来人是谁?”   小内监挠着脑袋,小跑着跟在齐睿身边,“呦,奴才适才还记得呢,这会儿又有点拿不准了,名字挺拗口的,好像是叫,叫什么殷什么荻的?”   齐睿一听这话,才是长吁口气,“殷陌荻?”   “对对,就是这个名字。”      得知是殷陌荻来了,齐睿照旧是快步走到了宫门处,几步开外,远远便望见门外负手而立的俊朗男子。   齐睿看着眼前的殷陌荻,脚底下微微顿了下,这一刻,脑子里十分不应该的,第一个蹦进的念头却是,这人,就是与叶朝朝有过婚约的那个人吧,他一下子有点儿慌张了起来…… 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万事俱备   “郡王……”殷陌荻揖手行礼,齐睿赶紧上前一步扶道:“师兄,以后就是自家人了,不用这么多礼。”   殷陌荻眉梢动了下,眼中有丝意味不明,浅笑道:“我们朝朝让您费心了。”   这句“我们朝朝”停在齐睿的耳朵里有些刺耳,面上却也陪着笑,“是师兄太客气了,您这么晚找我,是有急事?”   “您是真心要救我师父师娘,对么?”殷陌荻也不再赘言,直接开门见山道。   “自然,叶大侠夫妇是我未来的岳丈岳母,我自当真心去救。”   “那容在下失礼问一句,朝朝随身的玉饰在我这,师父师娘救出来之前,我不会给您,您这样也去救么?”   齐睿笑了下,“那东西您就安心收着吧,我从来都不需要。”   殷陌荻一怔,有些不信地扬了扬眉头,齐睿见了,便一拉他道:“咱们换个地方说话。”      再又回到叶朝朝当初到京时住的小院,殷陌荻打发走了其余师兄弟,只留下程木台道:“郡王有话,现在可以说了。”   齐睿的目光在眼前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,默了下,才道:“不日我便要迎娶朝朝,所以二位兄长也不是外人,今日所说之话,是为二位能信我齐睿的诚意,但事关重要,还请二位兄长暂时定要保守秘密。”   殷陌荻点头道:“郡王请说,咱们定不外传。”      “因为兹事体大,所以之前是我一直未能对朝朝和您们坦诚相待,让您们对我有所怀疑,是我不对,最开始接近朝朝,我的确为灵匙而去,但是即便那时,我也并不是想要这样东西,只是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罢了……”   齐睿于是又把曾经与叶朝朝说过的那些话,言简意赅地同眼前的两个人又讲了一遍,讲完说道:“这样东西无论是落在南人手里,还是被齐赫拿到,他们便几乎能有十足的把握赢过对方,可是对我来说,他们双方交战,我不想任何人赢,只盼两败俱伤,我才能从中得力,所以,您现在能信我真的不需要这样东西了么?”      齐睿的话让殷陌荻和程木台都有些震惊,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,殷陌荻才开口道:“郡王的意思在下明白了,可,您要趁乱夺皇位,到时皇上两面受敌,那南人若趁势打进中原,您就不顾了么?”   “不会,以阗南之兵力与如今的大英抗衡,等到我们能一举打下皇城的时候,只需再略分些兵力去就阻击他们,照样能让他们退兵到莫素雪山。”   “但是阗南觊觎中原多年,如果能趁这机会,将他们一网打尽,再无犯我中原可能不好么?只打回到莫素雪山,他们有朝一日还会再卷土重来的。”程木台立即问道。   齐睿沉吟了下才道:“二师兄说的有理,只是,如果要彻底清剿南人,我恐怕就不再有兵力能与齐赫抗衡,这样的机会我等了十几年,不能轻易放过。但是……但是若败南人也不是难事,咱们手里拿着破他阵法的兵书还有铠甲兵刃,只要到时再给我些许时间,等到夺回皇位,朝纲稳固,我必然厉兵秣马再去讨南……”   “那依着郡王的意思,岂不是这次之后,安稳不了几日,就还要打仗?”程木台脱口而出道。      见齐睿面上露出一丝难堪,殷陌荻赶紧一拉程木台道:“老二,这些家国大事岂是你能懂的,现在咱们知道了郡王的诚心跟安排,眼下只管商量如何去救师父师娘就是,现在不知关押师父师娘那处是不是换了地方,若是没换,我现在便给郡王画了图来。”   齐睿立即点头道:“我已让人打探过,并没换地方,只是又加了人手看管,那有劳大师兄,给我讲讲,看看咱们都需准备些什么。”      三人坐下这一商讨,便是整晚过去,齐睿走时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      程木台打着哈欠,看着垂首沉思的殷陌荻,迟疑道:“大师兄,睿郡王跟当今皇上之间的恩怨咱们是不懂,听上去,这天下也的确该是睿郡王的没错,他要抢回龙椅也是情理中事。只是他若当了皇上,你觉得咱家朝朝能当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么?而且,为了他们父辈兄弟之间的恩怨,这么放任南人不灭,即便说日后还有机会,但万若失手,到时哪怕中原让南人占走半壁,咱们大英岂不是也要步前朝的后尘?”      殷陌荻阖了阖眼,叹了声道:“老二,你觉得这事,你我能如何扭转?睿郡王说了,十几年来,他在等着这个机会,你觉得凭你我之力,是能说服他改了主意,还是你觉得该给皇上通风报信,趁他如今孤身在京让皇上一举把他拿下,好彻底绝了他的念想?”      程木台张了张嘴,有些颓丧地垂了脑袋,“做人不能这么不地道的,咱们答应了郡王保密,怎能跟皇上说这些,而且……真要是让皇上知道了,杀了他以绝后患,那,朝朝这辈子还不得恨死咱们,她这丫头啊……还真是喜欢了郡王的。”      殷陌荻有些落寞地笑了笑,起身拍拍程木台的肩膀,“好了,去睡吧。咱们江湖人,管好江湖事就好。救出师父师娘,其余的就与咱们无干……至于说朝朝做得了做不了皇后,反正她大婚也是要在师父师娘被救出之后,到时阗南跟大英还有一战,齐睿这里也是蓄势待发,一时半刻也顾不上,等师父师娘救出后,让他们再拿主意吧……只要说服朝朝不嫁,我想齐睿也未必就强迫,总之,万事都等师父师娘救出再说……”      程木台点了点头,站起来跟着殷陌荻出屋,各自回了卧房。只是睡了不多时,外间其他的师兄弟便又进来喊起他们,说宫里来人过聘礼了。      忙忙碌碌多半日,总算差不多走完了文定的程序,只等请期之后,这门婚事便是彻底尘埃落定,只管到日子迎娶就是。   不过在殷陌荻和程木台的坚持下,请期之日还是要等叶无期夫妇斟酌,所以做到此处也只能暂停。      齐睿从那里告辞回去,便去奏明了皇上,他两日后便要去阗南。   齐赫大惊,“你真的要自己去么?朕知道现下里,叶无期已是你半个丈人爹,这事于你是事不宜迟,可朕这边已经安排了人手,你只管部署好了,让他们去办就是,要多少兵马,多少高手,朕都听你安排,你何必以身犯险,亲力亲为呢?”   齐睿笑笑道:“皇兄多虑了,若说是犯险,那臣弟岂不是就没有救人的把握了,既有把握救,就没有险可言,而且您也不用派兵过去,去得人多了,反倒是打草惊蛇。此事只需臣弟跟朝朝和他的几个师兄,再找几个江湖高手即可,您若实在不放心,就借几个大内顶尖的高手与臣弟一用,要是能再给臣弟一个宫中最善解毒、用毒的御医和几味药材,就已经是帮了臣弟的大忙了。”      “那都好说,大内的人由你随便去挑,御医你想要几个也都没问题,药材更不算个事,朕只是担心你啊,你这身子哪能经得起这样的劳顿?“   齐睿抿了抿唇,抬眼看着齐赫时,眼神格外诚挚,“皇兄,臣弟以往不曾牵挂过谁,所以对自己的身子也并不上心,总觉多活一日都是赚的,可是有了朝朝之后才知道,臣弟有了想保护,想疼惜的人,便一下子很是惜命,为了她,也不会让自己有事,所以出去前,一定会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,绝不会让自己有任何闪失的,皇兄您大可安心。”   “这话自是有理,可刀剑相向的事,总有意外……朕,怎么能安心?”齐赫踯躅道。      齐睿忽然有些调皮地一笑,伸手戳了戳齐赫的手臂,带着些耍赖的语气道:“皇兄,您就成全了臣弟吧,就让臣弟在自己女人心里当一次英雄不行么?不然朝朝只当我是万事无能的病秧子,岂不是这辈子都要瞧我不起?”   齐赫失笑,伸手拍齐睿的肩头,“都多大的人了?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学得耍赖了,这可不是你小时候看上了什么好玩意,想跟朕讨这么容易的事,若还是这样的小事,你要什么,朕都依你,可如今你要做的事,这么危险,万是出了差池,你让朕后悔一辈子么?”   “那……不然臣弟答应您,只管做了样子去阗南,到了那里让他们入敌营救人,我主管袖手等着,您若还不放心臣弟的身子,让御医来给臣弟瞧瞧,看看是不是出去一趟也不碍事?”      齐赫忖了下,苦笑着摇头道:“好了,你既然拿定了主意非去不可,就去吧,万万仔细着自己的安全。要用什么人,什么东西,朕这就颁旨下去,宫里人你随便调派吧。”      齐睿终于说服了齐赫之后,转头就又去找叶朝朝。   叶朝朝原是在屋里愁眉苦脸地正在胡思乱想,听说齐睿要带着她跟师兄弟们一起去救爹娘,一下子兴奋了起来,“你不怕我给你添乱么?我真能帮忙救人么?”   齐睿笑着一捏叶朝朝的脸颊,“你有那一阵放倒我的本事,到时能用在南人身上,自然就是有用。”   叶朝朝当即摩拳擦掌,“好说,只要给我针,给我药,有几个我就给放倒几个。”   齐睿一牵她的手,“嗯,你最本事了,走吧,跟我出宫,先去找你的师兄们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各有叵测   叶朝朝被齐睿牵着手,站在殷陌荻跟程木台眼前时,看着两个师兄望着她的眼神,一下子红了脸,顿时扭捏了起来,要把手从齐睿的掌中缩回来。   齐睿自然是不肯,使劲捏住了她,回头淡定地对面前的两个人说:“朝朝和咱们一起去,咱们明日备齐出发要带的东西,后日一早就可以上路了。”      程木台一听叶朝朝要去,立即摇头道:“郡王,这可不行,您不知道这丫头,练功时一向偷懒,那三脚猫的本事,要是跟着咱们一起,只有添乱的份,肯定是帮不上忙的!”   殷陌荻也是蹙眉,“郡王,朝朝还是留下吧,她……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……”      叶朝朝对能帮忙救出爹娘的事,其实也不是那么自信,可是师兄们当着齐睿这样拆她的台,终究是让她难堪,原本因为不自在就略有些红的脸,此时更是被气得通红,撸胳膊挽袖子便道:“谁说我不行?来比划啊!看看使暗器谁更准,论轻功谁更快。”      殷陌荻跟程木台根本不理她的摩拳擦掌,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齐睿。   齐睿略沉吟了下才说:“多个人,总是多份力,况且不带朝朝走,难道要把她留在宫里么?”      殷陌荻听齐睿这样一说,旋即明白了齐睿的意思,这次一走,去救出叶无期之后,他们肯定不会再回头,断不可能把叶朝朝留在皇上的身边,无形中成了齐睿的掣肘,只是因此给叶朝朝带在身边,似乎也并不是太妥当,他才又要开口问是不是把叶朝朝先送去她舅舅那里,却看见齐睿暗地里朝着他跟程木台使了个眼色,便是立即噤了声,顺势还扯了下程木台的衣袖,阻止了他要说的话。      叶朝朝没注意到那三人间眼神的交流,只顾摩拳擦掌要显示下自己还是有用的人,才伸手找程木台要银针,想给他们表演下自己的技能,可以胜任去救人的任务,程木台已经夸张地点头道:“其实朝朝的暗器跟轻功的资质说起来,还真是在我跟大师兄之上,她唯是内力上欠缺了些,不过只要不是短兵相接,倒也不妨事。”   叶朝朝这下找回了面子,得意地对齐睿一扬眉道:“我就说我没问题的。”      “是,你最厉害了。”齐睿夸赞着叶朝朝,拽过她来,奖励般地在她额上笃了一口,“不是这么厉害,怎么当我齐睿的媳妇?”   当着师兄们的面被齐睿这样一亲,叶朝朝大窘,抡起拳头,捶了齐睿一把,嘴里喊着,“谁是你媳妇,你别臭美了。”转头就跑了出去。      程木台看着叶朝朝难得的小女儿态,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,笑容却在屋里另两个人严肃的表情里一点点收敛了起来。   “大师兄,后天一早上路前,你跟二师兄在朝朝的茶水里下些能让她睡下的药,我让人给她送去北苍山你们师叔那里,这一去总有难测的凶险,让朝朝跟着咱们,毕竟是不妥,可如果不说是带她同去,我又怕她要留在宫里……”齐睿见叶朝朝走远了,才是对眼前的两个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。      殷陌荻蹙眉道:“师叔似乎不在庄子里,我日前去找他时,南鹤山庄人去屋空。”   “无妨,北苍山我有位故人好友在,朝朝也是认识的,先把朝朝送去他那里,用不了一半日,我估摸着庄大侠也就能回去了,到时,我会让我那故人把朝朝交给庄大侠看着的。”   殷陌荻怔了下,旋即笑道:“那想来咱们师叔也是让郡王给引走了的?”   齐睿微有些不自在道:“是,那时想让朝朝跟在我们身边,只好设计引走了庄大侠。”说完,想了下又道:“劳烦师兄们给庄大侠写封书信把眼下的事跟他说明白吧,让他看好朝朝几日,最好是能带着朝朝先出关外,等着我这边成事再去接她。”      “朝朝肯定不会同意的,你迷昏了她,把她送去师叔那里尚且还算容易,可再想让师叔带她走,哪里有这么简单。”程木台忧心道。   “我想办法吧……”齐睿还没开口,殷陌荻便说道:“我给师叔写这封信,让师叔把朝朝先骗出关外去,眼下这关口,的确不该让她留在这里了。”      齐睿见殷陌荻这样一说,当下里放了心,与他们师兄二人又商量了几句转日对叶朝朝的说辞,便转头去找叶朝朝。      叶朝朝此时正在屋里翻找着东西,见齐睿进来,忙里偷闲地扭头问道:“我这次出来也没与皇上打过招呼,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跟他辞行一下啊?”   “我与皇兄说过了,你就不必再去了。”齐睿表情略僵了下才回道,在一边坐下,看着叶朝朝忙碌地翻箱倒柜,岔开话题问她:“你这是找什么呢?”   “夜行衣,我自己的那件还在家里呢,不知道师姐的是不是在这。”   齐睿失笑道:“咱们又不是去偷东西,找什么夜行衣,好了,别翻了,你要是觉得有必要,明天让人去给你买一套就是,过来,咱们好好说会儿话。”      叶朝朝翻了满头大汗也没找到,听齐睿这么一说,也就不再找,抬手擦了擦汗,坐了下来说道:“又不是明天就不见面了,有什么话,急着现在说么?”   齐睿喉头梗了梗,脸上却依旧是笑,“天天见面,就不能说会儿话么?那以后成了亲,你我日日在一起,难道总是相对无言不成?”   叶朝朝抿了抿唇,扭扭捏捏地哦了一声,才说:“那咱们说什么?不会又说生孩子的事吧?”      齐睿一乐,抓了叶朝朝的手握在掌心里,“你要想说的话,我就陪你说,或者你现在就想生,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配合你一下。”   “你才想生呢!”叶朝朝窘道。   “是啊,我就是想生啊!”   叶朝朝气得瞪了齐睿一眼,甩开手道:“郡王,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?”      齐睿脸上依旧是赖皮的笑容,目光却是柔了柔,重又拉回叶朝朝的手,说道:“喊我阿睿吧,咱们就要成亲了,还这么喊郡王,多见外。”   叶朝朝愣了下,有点儿讷讷地低声应了句,“知道了。”   “那喊来听听。”   “阿睿……”叶朝朝听话地喊了声,声音未落,便被齐睿拉进了怀里,她便也安静地靠近了他的怀里,闭上眼,再又轻轻地唤了声,“阿睿。”      齐睿拥着她,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,轻声道:“朝朝,这次……这次去救了你爹娘之后,阗南大概也就该跟齐赫交手了,他们一旦开始动手,我就可以等待时机,一举夺回皇位。只不过,我现在还说不好这事还需要多久,你一定要耐心等我,无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,你也别去操心,只乖乖等我消息,好么?”   叶朝朝有些不安地在齐睿怀里蹭了蹭,“你……还是要跟皇上争啊,其实……皇上这个人还是挺好的,他……对你很好,对我也不错……”      “朝朝……”齐睿打断她道:“这个问题我们说过了,我不想再讨论,这不是他对你我好不好的问题,而是他的皇位原本就是该属于我父王的,我必须要为父王报仇,夺回属于他的东西。”   叶朝朝吸了口气,在齐睿怀里沉默不语,齐睿有些无奈道:“朝朝,咱们不为这些事不愉快好吗?你只管想着,你马上就能跟你爹娘团聚了,然后你们一家三口一起,等着我的好消息,天下一定,我便会用天下最隆重的仪式迎娶你。”      叶朝朝再又点了点头,憋了半天,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:“那……你不会杀了皇上的,是吧?”   好半晌寂静之后,齐睿才含混地应了声,“嗯……”      叶朝朝甩脱忽然而至的烦闷心情,振奋了下,从齐睿怀里挣出来,跃跃欲试道:“郡王,咱们不说这些了,我还没见识过你的功夫呢,不如咱们比试比试吧,正好我功夫也有些生疏,拿你练练手。”   齐睿一扬眉,“你觉得你打得过我?”   “试试看嘛!”叶朝朝对着齐睿张牙舞爪道。   叶朝朝说着,一纵身,率先跳到了院子里,齐睿便也紧跟一步,跃到了院当中,不待齐睿站稳,叶朝朝飞身抓了几片花叶,便朝齐睿掷去,齐睿轻飘地一闪身,躲开了铺头盖脸而来的叶片,信手夹了一片,也学着叶朝朝的样子,一抖腕朝她那边飞过去……      两个人在院子当中似真似假地打着,殷陌荻和程木台隔着窗棂看着外边的两个人,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若有所思。   “师兄,你说朝朝真会跟师叔走么?”程木台看了会儿,偏过头去问殷陌荻道。   “我会给师叔的信里说明白,就算是绑着,也要把朝朝绑走的。”殷陌荻负手走开窗边,铺好了纸,一边研墨,一边沉思着。      程木台凑过去,接过殷陌荻手里的墨,帮他研着,问道:“师兄,郡王的意思,救出师父师娘,他就要伺机夺皇位了,到时,咱们就只管袖手旁观地看着么?”   殷陌荻扬了扬眉梢,“听师父师娘的意思吧,我琢磨师父师娘恐是不会插手这些事的,只要他们不插手,到时候咱们带着他们一起去关外找师叔和朝朝……”   殷陌荻顿了下,拿起毛笔在砚台里沾饱了墨汁,提起笔道:“然后,咱们从此再不回中原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任何没请假就断更的行为,都是无耻的,我没脸请求你们原谅了,骂我吧…… ☆、暗度陈仓   太医们很快按照齐睿给出的方子配好了药,齐睿跟殷陌荻跟程木台细细地交代着,这几种药该如何用,哪些药是到阗南之后自己用的,可以保证进入阗南之后,半个时辰之内不会被那里的迷香影响丧失内力,哪些药又是用来放倒敌人的,哪些药用来给暗器淬毒,哪些药又是直接释放的。      叶朝朝在一边也听得格外认真,时不时要插嘴问上几句,最后问得程木台心烦,不耐道:“你知道这么清楚干什么,和你有关系么?”   叶朝朝叉腰,“怎么和我没关系,难道我不用去嘛?”   “你就是不用……”程木台说到半截,才意识到险些说漏了嘴,硬生生地转过来道:“就是不用问起来没完啊,到时候会都给你准备好的。”      叶朝朝皱了皱眉头,齐睿赶紧安抚道:“是,前边的事,你都不用操心,进了阗南之后,我会告诉你要你做什么的。”   叶朝朝嘟了嘟嘴,不太满意地又看了几眼,正在分着包装各种药材的几个人,百无聊赖地转出了屋子,拿了程木台的暗器,对着草人去练习。   昨天跟齐睿的打斗以她大败收场,不过她却不觉难过,齐睿原来远比想象中厉害得多,这样就好了,他一定有把握救出爹娘,又能保自己毫发无伤。      齐睿见叶朝朝出去了,才压低了声音问眼前的两人,“朝朝的事准备好了么?我已经找了人和车马护送她去北苍山。”   殷陌荻点头,“我跟小五说过了,后半夜给她屋里的香换掉,这香该是能让她睡足十二个时辰的。”   齐睿点头,“你们几个年岁小的师弟,不妨也同朝朝一起走,到时候都先跟着庄大侠在关外安顿下来,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去处,我那位故人会同他们一起走的,顺道还能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膳食。”      “劳烦郡王费心。”殷陌荻客套道。   “朝朝是我未过门的王妃,理应我费心,倒是还要师兄们帮衬,实在是让我汗颜。”齐睿不动声色地回道。   一旁的程木台没理会这两个男人之间暗暗对峙,只忧心忡忡道:“朝朝哪是那样让人省心的,我就只怕师叔也是管不住她,到时候跑来找咱们,别再坏了大事才好。”      殷陌荻敛了与齐睿对视的目光,笑道:“老二,你糊涂,朝朝哪里知道到哪去找咱,她真是有那本事从咱们师叔那里逃出来,也不会坏咱们的事,只怕是皇上万若要找到,带了回宫,会坏郡王的事才是。”   齐睿面色一凛,“师兄,送走朝朝,也只是多些小心,我这边要做的事,一时半刻不会让皇上知晓,皇上此时既然能让朝朝出宫与我走,就不会立即去找她。只要在朝廷跟阗南真正开战之前,把朝朝送去关外,就不会有任何问题。”   说完这话,他犹觉不足地又补了一句道:“退一万步说,即便是皇上找到朝朝,我也能保朝朝性命无虞,大不了……”齐睿一咬牙说:“大不了这天下我不跟他争,只要朝朝安然无恙就好。”      齐睿的话终于让两位师兄大人都满意了,于是再不提这个话题,所有人只管迅速安排好了手下的人事,整装待发,只等天一亮就一起上路。      叶朝朝自然不知自己是被甩的那个,前半夜还有点儿兴奋地睡不着觉,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爹娘,想着这也算是自己第一次跟着师兄一起,去闯荡所谓的江湖,脑子里翻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构想,到了三更天才睡去。      齐睿看着叶朝朝沉静的睡颜,唇角还挂着没有褪尽的笑意,那样舒心的样子,心中一时涌进丝丝不舍。   这一次送走她,再若见面,恐是会短则月余,长则数月之后了,甚至如果不是那么顺利,或者会耽搁上一年半载。      有那么一刻,他忽然对自己要去做的事,有些不确定,去救叶无期夫妇,这是当务之急的事,毋庸置疑。   只是救出他们,再等着搅乱天下这盘棋,自己乘虚而入要成的事,仿佛一下子寡淡无趣了起来。盼了那么久的机会,近在眼前,他却没了昔日以为会有的激动和兴奋,反是有些厌倦,厌倦因为这些,而要和叶朝朝分离。      他手里捏着一会儿要加在香炉里的迷香,脑子里一闪念间,蹦出个让他惊悚的念头,带走叶朝朝吧,现在就带走她,自己亲自带她出关,然后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。不去管那些还等着他部署下一步动作的父王旧部该何去何从,更不去管天下最后到底会落到谁人手里。   他只想有间小屋,他能跟叶朝朝朝夕相对,然后生满一院子的小娃娃……      “郡王……”站在一边的五师姐,看见齐睿久久未动,低声唤道:“已经快到丑时了,这药再不加进去,恐怕到咱们要出发时,药性会发不全了。”      齐睿被人猛地这样一唤,才从几乎无边无际的臆想中醒了神,蓝天沃土,儿女成群的小院,迅速变成了眼前黑暗的小屋,他默了默,深吸一口气,把药香交到叶朝朝五师姐手里,匆匆转身出了屋。   那样一副蓝图,或许还是会实现的,只是不会是眼前,不会是立即,再过几年,天下安顿,他能顺顺当当选好继位人,照样可以带着叶朝朝去过那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日子,只是不能是现在,他终究不能辜负了那些比他等得更久,心中更焦的人对他的期望和仰仗。      叶朝朝一夜好眠,有了迷香的作用,更是天光大亮时还沉睡不起,齐睿却是几乎一夜未曾合眼,可一早却还是早早起身,亲自抱了叶朝朝送上去北苍山的马车。      把叶朝朝轻放在车里的榻上,齐睿却是久久没能松开,贪恋着臂弯中的温暖那样舍不得放手,跟叶朝朝同车走的小七也上了车,抱着手在一边看了半天,直有些不耐道:“郡王,朝朝师姐这有我呢,您快出发去救我师父师娘吧。”      终究还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,儿女情长是不属于齐睿此刻的奢侈。      殷陌荻跟程木台已经早早上了马,只在一边静等着齐睿,见齐睿终于出了马车,殷陌荻对着从车窗探出头的小七暗暗使了个眼色,马车不久徐徐开动了起来。      齐睿别回头也是扳鞍上马,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,深吸了口气,才对其余的人说道:“咱们出发吧,争取日落前赶到泸忻城安顿下来。”      这一路走得十分沉默,所有的人仿佛都有些心事重重,但速度却是极快的,傍晚时分就已经到了泸忻。   城里边,齐睿一早让许正桐找寻的那些江湖高手,也已经等候多时,齐睿很快把需要用的药分到各人手里,又把南人关押叶无期夫妇的大约位置,画了草图给众人看,讲明了这次救人主旨是尽量不与南人起冲突,能用药迷倒,尽量放倒,只要救到人,彼此间注意好信号,立时撤退,万不要恋战,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,也各自管好自己全身而退,不要彼此顾及。      休整了一夜,再从泸忻出发,为了防止南人发现,一行人分成了几撮,分几路过去。   殷陌荻、程木台暂时跟齐睿分开了两路,这边只他们师兄弟几个,再没了外人,程木台憋了一天一夜的话终于得空能问出口。   “师兄,那天你跟小七都说了什么?我看咱们临走时,好像你们俩一直在对眼神,是不是有什么背人的事?”   殷陌荻微微笑了下,“也没别的,只是告诉小七带朝朝去哪。”   “去哪?不是找师叔么?”   “先不找,带朝朝直接出关外,等安抚好她之后,再悄悄联络师叔,他们那边在关外稳住,咱们约莫也能救出师父师娘了,接出师父师娘,郡王还有更重要的事做,肯定不会与咱们一路,到时候咱们带着师父师娘直接去找朝朝和师叔。”      “啊?”程木台惊诧,“那车不去北苍山么?驾车的人跟护卫都是郡王的人,你说不去就不去么?”   “自是告诉好小七,那些人该怎么处理了。”   “怎么处理?”   “郡王备了这么多迷药,咱们拿些走,也不碍大事,不会耽误救师父师娘的。”      程木台嘶气,“大师兄,你……那个……太狡猾了,那你的意思是,偷偷带走朝朝,以后让郡王找不到?可……朝朝会乐意么?”   “朝朝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,轻重利弊她拎得轻,若是郡王不存着争帝位的心,他未必不是朝朝夫婿的好人选,只是争位之路本就凶吉莫测,况且即便他成功了,如你所说,朝朝适合生活在宫里么?适合做皇后么?原我是想着,郡王也算是君子,到时候说服朝朝不嫁他,他也应该不会强迫,不过现在既然有机会带走朝朝,那就干脆一了百了吧。”      “可……咱收了人家聘礼了……”程木台有些不安道。   “那些东西不是全留在京城的院子里了。”   程木台扒拉着头发,傻呵呵道:“也是……那,就但愿朝朝别太难过吧……”     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,程木台正在念叨着的人儿,此时药劲儿已经基本过去,人醒了过来,却是浑身软绵还使不上力,小七这会儿正蹲在她面前,安抚她道:“小师姐,你别难过,大师兄说,到了关外,给你开个牧场,养很多牛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营救行动   “可是,为什么呢?”叶朝朝反复地十几遍问出这个问题之后,小七终于有点儿抓狂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,破罐破摔道:“你管为什么呢?大师兄说的啊,大师兄说的你都不听么?”   “我没有不听,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呀,是觉得我会添乱么?那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啊,怎么能这么把我甩了呢?白白还让我练了一天瞄准……还有郡王知道么?郡王也是这么说的么?”   “我都不知道,我只管大师兄说让我放倒驾车的人,然后带你一路出关,到关外找他的一个朋友先安顿下来,然后他会和咱们联系的。”      叶朝朝终于缓上些力气,坐直腰,活动着胳膊腿站了起来,围着坐在地上的小七直转圈圈,小七让她转得发晕,“小师姐,咱们能不能走了啊?”   “能……”叶朝朝说着,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忽然亮了下,拽起小七说:“咱们去找师兄他们吧。”      “喂……”小七不满地挪开叶朝朝的手,“小师姐,你能动点脑子么?人家把你送出来,你又回去找人家,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?他们去救师父师娘了,别回头再因为你的事,耽搁了。”   “你才不走脑子,咱不会偷偷回去找他们么?非要让他们发现么?咱们不添乱,好,算我学艺不精,武功不济,帮不上忙,让他们嫌弃呗,那我身后悄悄跟着不行么?怎么着也能第一时间见到我爹娘不是?”   小七摆摆手,揪着叶朝朝上车,一脸不耐烦的样子,“你快歇了吧,还是老实听大师兄的话,咱们去关外最妥当。”      “小七,我是你师姐,你敢不听我的话!”叶朝朝怒道,虽是手脚听使唤能动弹了,但是这药性大抵是牵制内力的,小七轻松松便能抓了她掖回到车厢里。   “你是不是我师姐不是关键。”小七把门一关,甩开鞭子开始赶着马车走。   “那什么才是关键?你再这样不听话,我跳车了哦!”叶朝朝扒着车门威胁道。      小七扭头看她一眼,“问题的关键是,就算我听你的话也没用,大师兄他们在哪,我不知道。出了京咱们就分道扬镳了,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,我往哪撵他们去啊。”   “笨蛋,去阗南,关我爹娘的地儿啊。”   “你认识?”   “呃……”叶朝朝一下子噤了声,对啊,她哪认识呀。     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,又想了下,“那,咱们先打听了阗南怎么走,然后往那个方向去,没准儿就能碰上呢。”   小七理也不理叶朝朝,继续赶他的车,嘴里很不屑道:“对,一路打听着路南去,然后到那儿时,师父师娘早被救走了,你找不到人,四处乱撞,再被南人抓了去,然后他们再去救你,你是这心思吧?”      似乎是有这种可能,这下叶朝朝彻底无话了,窝回到车里打蔫,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。      怎么说得好好的,就这样把她甩了呢?到底是师兄的主意还是齐睿的主意呢?   叶朝朝难过到一半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推开车门又去拽小七,“小七,你为什么放倒赶车的人?”   “大师兄让放的啊,不然我怎么带你走?”   “不对啊,赶车的人是哪来的?不是你们一起的么?你为什么要放到他们?”   “赶车的人是郡王的人吧,我也不知道,我就知道听师兄的话没错。”      叶朝朝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越来越荒瀚的路,心里只觉愈发慌张了起来。      赶车的人是齐睿的,那证明是齐睿要送她走,那大师兄让小七放倒他们,证明大师兄不同意齐睿的做法,可不同意,直接让小七带着她追上师兄们才是,为什么又要出关呢?   还是说齐睿原本是要她去一个地方,大师兄又想带她去另一个地方?      他们嫌弃她,不带她一起去,已经让她够难过了,这会儿,这莫名其妙的结果,更让人焦虑,偏偏弄个赶车的小七,什么也不知道,只是一味地听殷陌荻的话,让她就更加烦躁了起来。      “大师兄跟郡王他们没打起来吧?”叶朝朝只能往这个方向想了想。   “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?他们不是一伙的么?”小七理所当然道。   “一伙的?那大师兄为什么让你放倒郡王的人?”   小七这才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下,然后茫然摇头道:“那不知道,我反正没看见他们打起来。”      “不然咱们回京城吧?”叶朝朝又建议道。   “为什么啊?大师兄只告诉我一路出关,不许停,可没说回京城。”   “出了关,中原的事咱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,是不是救出爹娘了,师兄跟郡王又到底怎么样,咱们就只能傻等,在京里,好歹皇上还是知道音信的,咱们不至于睁眼瞎。”      小七还是毫不动摇地摇头,“不成,大师兄说了带你出关,他自会有信传给咱们的,事成不成,也不会让你枯等。我说小师姐,你可让我省点儿心吧,行不行?你老老实实回车里再睡一天一夜也就到了,别出什么幺蛾子了……”      叶朝朝心里没谱,哪会坐得住,可是她现在不是曾经能仗着轻功身手,说跑就跑的时候,这荒瀚无边的大道,走半天也没个人,全凭着两只脚走,等她能走到京里,估计中原都能改朝换代了。      想到改朝换代,叶朝朝心里忽然一凛。   再回中原,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去,恐怕都已经是改朝换代了吧?   只除了……齐睿功败垂成。      想到这,叶朝朝觉得自己才恢复起来的力气,又迅速地消失殆尽,浑身都有些发软。   可这一瞬间,她却也有些明白了,自己为什么会在一路去关外的路上,大师兄必然是什么都知道的,所以他不会让她在中原,眼看着那一场你死我活。      她固然不愿看见齐睿败北,可又不忍看见齐赫落败。      那是一张她阻止不了,也无法避免的争斗,可是谁赢了,她都会难过,倒不如远走,再回去,所有事都已经尘埃落定,眼不见心不乱。或者索性已经出来,就干脆不回去,等到爹娘跟师兄们回来寻她,就在关外落脚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,山里住了那么久,城里也住了那么久,换个开阔地过另外一种生活倒也不错。      大师兄还说,给她养很多牛,不是么?      那似乎是她很久以来的梦想,在认识齐睿之前,她觉得世间最幸福的事。      可是叶朝朝却丝毫打不起精神,心里只觉得那样的难过,酸酸涩涩地找不到源头。      齐睿也好,齐赫也好,其实与她何干。   即便她喜欢齐睿,事情又一步一步赶到了今天,她也从没真的想过后半辈子果然会跟他一起度过。   如果他不曾有那么要命的追求,她其实真的愿意什么也不想地守在他身边,做个傻呵呵总被他作弄的小丫头,他娶她,或者不娶她,似乎并不那么重要。   她可以假装不知道他会武功,还跟当初答应他的那样,做他的师傅,教他三脚猫的功夫。   她可以假装不知道他病好了,每天给他把脉,然后,故意给他开最苦的药喝。      其实,说到底,她从不记恨他骗过她什么,反倒更想他能一直骗下去,从此当个病歪歪,无所事事又与世无争的小郡王。      但那已经根本不可能了,她现在想阻止,都不知道该怎么做,当然,她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。   原本还想着,若是见到爹娘,还能让爹娘想个像样的主意的,现在再看,等见到爹娘时,恐怕那边早就你死我活了。      叶朝朝空虚无措缩在车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,齐睿他们已经到了阗南的营地。      按照一开始的部署,各撮人都从提前安排好的位置,悄悄往营地中心遣,因为齐睿早对阗南人惯用的毒了然于胸,所以之前所有的准备很是完善的,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意外,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。      他们这次的目的也只是救人,所有人都很效率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,便毫不耽搁,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地方会和。      只是到了会和的地点,齐睿才发现,救出来的人,只有叶无期一个。      因为之前特别交代过,无论最后成功还是失败,各部人之间,不互相营救,以免造出太大的乱局,惊动了阗南大部队。所以,负责救人的人,在看到囚室里只有叶无期一个的时候,也没办法再跟其他人商量另外的方案,只好先救走一个是一个。      叶大侠人虽是毫发无伤,精神却甚是萎靡,众人等了半晌,才等他清醒着说了一句话,“拙荆让南王带走问话了……”   这个意外,无论是齐睿还是殷陌荻事先都没有想到,而叶夫人似乎也的确是临时被带走的。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,看着又昏昏欲睡的叶无期,殷陌荻咬牙道:“再救!”      齐睿深吸了口气,一拉殷陌荻,“不行,他们送叶夫人回去时,一定会发现叶大侠已经不在了,再去等于是狼入虎口。”   程木台也急得抓耳挠腮,“那怎么办?”      齐睿略一迟疑,对着其余江湖高手一拱手道:“多谢各位英雄相助,许大哥自会按之前约定与诸位付款,如今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处,太容易被发现,也再做不了什么,不如请英雄们各自上路吧。”   那些人本就是只管拿钱做事的人,现在看事情没成,还有钱拿,自然什么也不多说,抱拳拱手一打招呼便分头散去。      不多时,就只留下青云派的人与齐睿面面相觑,殷陌荻与众人一起默了片刻,才沉声开口道:“郡王是作何打算?若想只救师父,不救师娘是断断不行的。”      “我知道。”齐睿点头,“我去。既然到了这个地步,我以大平郡王的身份,去见南王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那个,我是罪人,又晚更了,这个,我,建议,嗯,不然养一养吧,下次再来时,大概就完结了。o(╯□╰)o ☆、舍己为人   “郡王的意思是?”殷陌荻有些不明所以,蹙了眉问。   “我去跟南王谈条件,反正他现在这样拘着叶夫人也是不能得偿所愿,倒不如我有利用价值。”齐睿说道。   殷陌荻的脸上满是讶色,“郡王的意思是……您去把师娘换出来?”   “谈谈看,最好是我给他们他要的,他们让我带走叶夫人,实在不行,就让叶夫人先走,我再想办法。”   殷陌荻听齐睿这样一说,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才好,他此行势必要救走师父师娘,可是却也从没想过最后会用这种方式带着师父师娘走。      齐睿却已经转身到了这次唯一随行来的侍卫跟前,低声地交代着什么,似乎随时准备要走。   这两人说话间,仿佛一时还起了争执,纠缠了会儿,殷陌荻听见齐睿有些恼怒地,抬高了声音在说:“本王要做的事,岂是你能拦的?真若我回不来,你回去只管跟许公子说,这事不碍大计,让他依旧按原定的计划行事,我被扣在阗南的消息传回京里,也许还能激着齐赫立即出兵呢,未尝不是好事。”      那侍卫似乎拿齐睿也是没计奈何,听着齐睿的交代,又是点了几次头,这才退到了一边。      齐睿便又走回殷陌荻跟前,“大师兄,我若到时走不了,会让他们在亥时前把叶夫人送出来,就在营外的山前,您到时带几个人去接。”      殷陌荻很是迟疑,一来,为了救自己的师娘,让齐睿去换,实在有失江湖道义,毕竟师父师娘跟齐睿论起来毫无关系,若真是去换,也该自己去才是。只是他去,显然没可能换出师娘,只会再让自己搭进去。二来,就算已经到了这一步,再不管什么道义问题,齐睿就这么有把握把师娘换出来吗?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?又或者,那边假意说送叶夫人出来,到时候再把他们一起擒了?      齐睿看出殷陌荻的犹豫,开口道:“大师兄不用担心,我有十足把握能让叶夫人出来,南人觊觎中原这么多年,他们的目的无外是开疆拓土,染指中原土地,一个叶夫人在,他们想从她那得到的是宝藏里的钱财,得以招兵买马,有了城防图便可以率军长驱直入,这些我都能给他,退一万步说,他们还不知足,有我个大平的堂堂郡王在手里,也是对中原皇帝的掣肘,这么好的买卖,他们非拿着个叶夫人不放,又是何道理?”      殷陌荻踯躅半晌,却再没别的法子可想,也只好点头应了下来,依着齐睿的办法行事。      齐睿交代好所有的事,转头往营地方向走了两步,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殷陌荻道:“大师兄,接走叶大侠夫妇就去找朝朝,如果我一会儿出不来,见了朝朝……也别说我被扣在南营的事,就让她以为我在筹划下一步的动作就是,告诉她,什么也别想……只管等我去接她……”      殷陌荻怔了下点头,目送齐睿走远,一时思绪纷乱无措。   旁边的程木台悄悄拉了下他,在他耳边低语,“大师兄,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事做的,愈发得不地道了呢?到了这会儿,郡王还以为日后能见到朝朝呢,可咱们带着师父师娘这一走,可就不会回头了,是不是给郡王诓得太狠了?”      殷陌荻心里自然也是愧疚,可眼下又能怎么说?   会出现齐睿去换师娘这一事,全是他意料之外,此时他虽然也跟程木台同样的想法,但到底也不能因为这一时有愧,就不管师娘,或者送了叶朝朝的一辈子出去。      他颓然一转身,搀起叶无期,“其余的事先从长计议吧,先救出师娘再说。”      殷陌荻跟程木台到了亥时,准时候在了营门外,果然,没有多少时候,两个士兵,带着两个侍女搀扶着叶夫人走出了营寨。   程木台迎上去,殷陌荻落后半步,确认只这几人在跟前,才上去跟程木台一同接住师娘,那侍女跟士兵把人交了,也不多话,转身就走。   殷陌荻忍不住一把拉住一个问道:“郡王呢?他不能走么?”   那士兵奇怪地看他一眼,回道:“你是说才来找我们王的男人么?要是他的话,肯定是不会走的。”   “那……他被你们关起来了?”殷陌荻屏息问道。   士兵有些不耐烦,“跟你有关系么?你们是来接这位夫人的么?不是的话,我就带她回去了。”   殷陌荻这下再不敢多问,赶紧跟程木台护着师娘离去。      殷陌荻跟程木台不放心地略兜了几个圈子,确定没人跟着他们,这俩人才带着叶夫人去跟其他师兄弟与叶无期会和。   齐睿的侍卫眼看叶夫人回来,而他家郡王没回来,也就知道了结果,满面阴郁地立即辞了他们回去中原。      叶无期夫妇在阗南被关了多日,虽是南人并未对他们施虐,但是因为他们武功太高,为了防着他们逃跑,日日水饭里都下了足够量的牵制内力的药,控制着他们。   这药若短时服用,除了内力发不出,对身体也并无太大的影响,只要停药便能恢复,可奈何叶无期夫妇服药时间太久之后,气血长久不通,如今不吃药,人也是昏昏沉沉,清醒不过来。      齐睿知道他们这边的情形,临行时已让太医给叶无期夫妇备下了解药,但是服下去之后,也没能见什么显时的效果,殷陌荻也是通医理的人,略一把脉便知道,总是要把在身体里存着时间太久的毒彻底清出,人才能恢复精神。      但是阗南显然已经不能多呆,万若南人出尔反尔,全城的缉捕他们,只凭他们的力量恐难逃脱,于是师兄弟几个也只好带着,尚在昏昏沉沉的师父师娘,先出城往关外而去。      殷陌荻心中十分忐忑,他无法不担心被留在阗南的齐睿,他虽不赞同叶朝朝嫁给齐睿,对齐睿其人却无丝毫恶意,尤其是在他们营救失败之后,他甘愿以己之身换回师娘之后,他对他更是感念。   可是如今师父师娘拿不了主意,全派的人唯他马首是瞻,他不敢轻易做下任何决定,连累全门的人,也只好暗地里忖度,把师父师娘给叶朝朝送到一处之后,他再回来,想法救出齐睿,哪怕是救不出,他自己也被人拿了,也不能这样丢下齐睿不管。      一路往关外走,叶无期夫妇渐渐恢复了过来,还有一日便到关口的时候,叶无期率先彻底清醒了过来,招了殷陌荻去跟前问话。      殷陌荻原原本本把这次如何救人,又是如何因事先不知情,没能救出师娘,再若用同样办法去救师娘,又怕已经打草惊蛇,无法救出之后,齐睿怎么自告奋勇去换人通通交代了一遍,说完,也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,只等一家人到了关外安置好,就定然回来想办法。      叶无期听得奇怪,“这郡王为何对咱们这么仁至义尽?跟你们同来救人便也罢了,竟是最后自己去换你师娘出来?咱们往日与他素无往来吧?我不记得你师娘救过的病人里,有什么郡王。”   “他认识朝朝……”殷陌荻如实说道:“来阗南前,他跟朝朝已经定了亲,当今圣上亲自指的婚。”说完,又迟疑地补了句,“只是徒儿觉得他并非是朝朝的良配,这次他让先送走朝朝避祸,我便顺势让小七把朝朝带了走,准备……此次咱们出了关,就不再回去了,让他们的婚事不了了之。”      叶无期才醒转过来,脑子还有些不够用,殷陌荻说完,他更是不能理解,“从我们去武林大会到现在,似乎还没过完一个寒暑,这朝朝怎么这么快结交个郡王,还许了他?”      这实在是个说来话长的事,殷陌荻有些头痛着不知该从哪时说起,双手揣在一起时,无意间碰到袖兜里的玉佩,猛然想起这之间的关联,一把拿出玉佩,对叶无期道:“师父,咱们这次被南人抓走,不就是因为这玉佩关系到的宝藏的事么?当初您不是曾对徒儿说过,南人觊觎中原已久,朝朝手里的玉佩关系到的宝藏,能助他们夺中原,他们才掠走咱们的么?您们还说,这玉佩原不是咱们的东西,是睿郡王的,这睿郡王最开始,就是为了这玉佩接近的朝朝。”      叶无期闻言大惊,“睿郡王,襄西郡王齐睿,你是说跟朝朝有婚约的人是齐睿,这次跟你们救人,又换走你师娘的人是齐睿,这不可能啊?”   “当真是齐睿,徒儿跟他在一起多日,断不会弄错人的。”   叶无期摆手道:“这绝不可能,齐睿自小体弱,那时有太医断言他年不过而立,即便如今他应该也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,性命应该还是无忧,却也绝不可能如你说的那样,还一身武功在你之上,能跟着你们同来救人。他身缠宿疾,下地行走都成问题的,以往你娘给他断过病,也是无甚良方,后来为此你娘还特别研习了诸多医典,也没找到能治愈他的药剂……他怎会能与你们同来阗南救人?这不会是什么人的圈套吧,冒充齐睿,来骗你们手中的玉佩……”      殷陌荻先是惊了下,旋即摇头,“师父,不可能的,一来玉佩依旧在徒儿手里,徒儿几次要给他,他都不收,二来,我们在京里多日,朝朝随他一起进的宫,后来皇上指婚,还是特别下了圣旨的,从宫中送了聘礼来,这样如何作假?”   叶无期仍是不信的样子,“皇上也是想要这东西的,难保不是皇上让人冒充的齐睿。”      殷陌荻让叶无期说的脑子里一团混乱,半晌才又想起道:“不对,郡王跟咱们说过,他这次要让皇上跟南人打起来,他好能趁乱夺回皇位,他说……这皇位本是他父王的。他路上隐约讲起过他的部署,显是这次救出您们之后,他就要跟皇上夺皇位的,怎会是皇上安排的人?”      叶夫人原是一直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,这时忽然睁了眼,有气无力道:“你们说齐睿终于要夺皇位了么?他总算相通了吗?无期,你知道我祖父的嘱托,他说若一日齐睿要夺位,咱们必要誓死相帮的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一家团圆   “回去救郡王!”叶夫人再又把来龙去脉全听了一遍之后,斩钉截铁道:“为私,他对咱们朝朝这么有情有义,放着大计不图,却来救咱们,咱本不该让他身陷南营,而咱们倒跑出来,于公,我祖父当年一路跟随高祖四方征战,在高祖身边多年,早知高祖是有意传位襄王的,而我父亲在襄王麾下效力,对襄王也是誓死追随。当年先帝矫诏篡位,祖父跟父亲便是要拥襄王夺位的,只是襄王不肯,祖父和父亲还不来得及说服襄王,他便遭了先帝的毒手。襄王惨死之后,祖父跟父亲都试图可以辅佐齐睿,让他为父报仇,讨回江山社稷,奈何那时齐睿年幼体弱,又无争位之心,实在无法,才只得作罢,若按你们所说,睿郡王如今身体康健,又愿意夺回皇位,咱们定要秉承我白家祖训,救出郡王,夺回皇位。”      叶无期点头,“这段过往岳丈大人提起便总是唏嘘,那时是觉郡王实在无力回天,最后才是把那宝藏的钥匙给了你做陪嫁,但是于这事上,他恐是一直心有不甘。我记得那时他还说起过,若是老天开眼,郡王能有后,咱们的后人也要帮郡王之后去夺回皇位的。”   他说完,暗自忖了下才道:“咱们当初被南人所劫,是因粗心失察,若有了提防,便也不会困南营这么久,如今若说寻常去营里救个人,也非难事,只是郡王和荻儿他们先前劫狱不成,才使郡王去换的人,此时再去,怕南人防范更深,再难成事,若是出了什么意外,倒是坏了郡王一番好意。依我看,不如先去与岳丈大人禀明此事,再定夺……”      叶夫人听了这话,却有些急,“那哪里来得及,去找父亲一路来回就要七八日,睿郡王与咱们不同,到底是身体底子弱的,要是用了南人给咱们的药,再又犯了老病该如何?依我看,咱们现在便折回去,路上想办法。”      殷陌荻本是一直默默无语,此时却不得不插话道:“师父师娘,还有多半日咱们到了关外,就能见到朝朝……朝朝想见你们恐是都想疯了,无论如何,也是见了朝朝再说吧,而且郡王本也另有部署,似乎部署之人,朝朝也是认识的,大约能一起商讨,比咱们这样回去要有把握的多。”      “荻儿说得是。”叶无期赞同道,“还是先见了朝朝吧,这其中琐碎,或许朝朝知道的比荻儿多。”      在关外等了数日的叶朝朝,觉得自己眼看就要疯了,她不认识去阗南的路,也找不到回中原的马车,小七带她找了这边的熟人安顿下住处之后,方圆十里便是再不见人烟。   小七一出关就弃了马车,她几次想着要怎么回去,苦无代步,都是没计奈何,日日只有守在院子的门口,望着眼前的一片荒瀚的着急。   盼星星盼月亮般的,总算盼来一队车马,远远看着马蹄扬起的漫天风沙,她便再也呆不住,一路狂奔了过去。      看到车里当真是坐着爹娘,叶朝朝毫无形象地扑上去抱住他们就是放声痛哭。      叶无期夫妇自是也一阵心酸感慨,一家人团圆在一处,这多日的离情,似是怎么也叙不完,半天后,几个人都是哭得眼睛红红的。   喘息拭泪的功夫,叶朝朝才想起觑了一圈众人,蹭到程木台身边,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问:“二师兄,郡王呢?已经回去中原了么?他有没有什么话要给我说的?”      程木台不知叶无期他们之间先前的对话,只记得当初齐睿走时曾说过,不要告诉叶朝朝他被南人困住,也无法实情相告,便别只好别开头不自在道:“他没说,反正他是有事,暂时不会来这里的。”      叶朝朝神色微黯,心中倒并无太多失落,这本是意料中事,他会救出爹娘,已经于他的整盘棋是个意外,如今人安然救出,他现在自是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了。      叶夫人心情稍稍平复,抹干了眼泪,这才想起齐睿的事,拉过叶朝朝道:“你个丫头,倒是本事,咱们才走了几日啊,就敢自己定了终身,还是定给睿郡王了。”   叶朝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,“不是我自己定的啦,是皇上定的。”   叶夫人一笑,“甭管是谁定的,却是定的好呢,本来襄助郡王是你外祖一家的使命,如今再加了你进去,倒更是责无旁贷无需犹豫了。”      叶朝朝抬了抬眼睑,有点困惑道:“襄助郡王?助他什么?”   “自是助他夺位!”   叶朝朝惊得一捂嘴,“咱们要助他造反?”   “浑说什么,郡王这怎是造反,只是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罢了,不过现在问题的关键还不是怎么帮他夺位,他这次救了我们出来,自己却被南人困住,咱们要先想法子救他出来,此时南人或许有求于他,不会对他不利,可一来他身子不好禁不住这么久关着,二来他毕竟贵为大平郡王,万是南人哪日与大平不顺,要拿他泄愤,可怎么是好。”      叶朝朝听了娘的话,有些傻眼,愣怔了半天才问道:“娘说的什么意思?郡王拿他自己换的你们么?那他现在不是回了中原,而是在南人那里么?为什么?”   “还不是郡王待你有情有义,才肯这样对我们。”叶夫人嗔道:“所以你也赶紧想想,郡王那边不是说另有部署,咱们怎么和他们联系上,让他们一起救郡王?”      “部署?许大哥?您是说许大哥么?”叶朝朝问道,心慌的手脚有些发软,齐睿说有十足把握能救爹娘,这个“十足”就是把自己最后赔进去么?   她眼眶发热,忍不住想哭,她是想要爹娘,可是也并不是要他这样啊。      “我不知道是谁,荻儿说你与郡王府中的人认识,对郡王部署略知一二,才是说问了你,即刻便去求援的。”叶夫人说道。   “好!”叶朝朝闻言丢开心慌,忙不迭地蹦起来,“那咱们走吧!我知道许大哥,他就在郡王府,郡王的事,大多是许大哥办,郡王手下的人也是许大哥在调遣,咱们去找许大哥。”      叶无期夫妇本也是着急此事,见叶朝朝这样说,也没阻止,当即便要与叶朝朝同去。   迟疑了半晌的殷陌荻这时上前道:“师父师娘,徒儿并非是不想救郡王,徒儿原是打算与几个师弟再回去次阗南,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救人。可是此去若说是让郡王手下人去办,徒儿觉得,倒未必会和郡王的意思,那日我听郡王临行前交代过,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,不用管他,说他在南人手里,恐还能促着皇上快些发兵,许是郡王为此另有主张也未可知,而且他打发侍卫已经先行回去,他手下人若要救他,自是也会去,咱们这趟过去也是无用,尤其是……朝朝此时回中原,我怕是不安全……”      “为什么!”叶朝朝瞪大眼睛道:“我有什么不安全?”   殷陌荻无奈道:“你若是让皇上带走怎么办?”   “皇上带我走?皇上为什么要带我走?就算带走又怎样?皇上对我很好啊?还能害我不成?”说到这她又一拍脑门道:“对啊,跟皇上说让他救郡王啊,他很疼他这个弟弟的。”   殷陌荻纠结地看了师父师娘一眼,才说:“还是徒儿带师弟们去救郡王吧,师父师娘与朝朝在这里等,至于说要襄助郡王夺位之事,我救出郡王再给你们消息,看如何襄助。”      叶无期还没说话,叶朝朝却是急了,“你们能救?你们能救会让郡王去换了爹娘出来,会把郡王留在南人那里?你再跟师弟过去,还不是白去?我就不懂,你们怎么就这么防着皇上,皇上是真心对郡王这个弟弟的行不行!”      叶夫人听了这话,嘶了口气,蹙眉道:“朝朝这说的是什么话?皇上是郡王的敌人,他们早晚要兵戈相向,以往再好,只是因为不动根本。现在郡王只要从南人那边救出,就是要伺机夺回皇位的,此时还说什么兄弟之情!”   “娘!皇上是对郡王真的好,您是没见到过,真的,我不骗您的。有时候我都觉得皇上是知道郡王一直在算计什么的,却是一直不愿点破他,就是因为他宠他,护着他,就想着他好。让皇上去救郡王吧,也许这样能化解他们兄弟间的恩怨,以后也就不用争个你死我活了。”      叶夫人看着急的眼里都泛起泪花的叶朝朝,愕然道:“你怎么会这样想?”   叶朝朝也不管这话,拉着众人就往马车跟前拽,“都到这时候了,您管我怎么想,反正救郡王是第一,能让他们兄弟和好就是最好,现在还等什么呀,咱们回中原去吧。”      殷陌荻本还想再劝,叶无期拦道:“现在的确是事不宜迟,不然这样,荻儿,你带着几个人还是回阗南,按你说的,看看有什么空子可钻,能救出郡王,我和你师娘带着朝朝回中原,有我们在,不会让她有事,我们到了中原分头去郡王府和老将军那里,你们若是找不到机会救人,就等我们找了人去增援你们。”      叶无期发了话,自然没人敢不从,一行人分了几辆马车上好,临到上车前,叶朝朝却又改了主意,“爹娘,二师兄也认识郡王府,让他带你们去找许大哥吧,我……我想跟大师兄一起去阗南……”      殷陌荻阻道:“你去做什么?还不是给我们添乱。”   叶朝朝撇嘴,一脸义愤道:“我回中原,你说我危险,会被皇上抓走,我说跟你去阗南,你又嫌我添乱,那你要我怎么样?你根本就是想把我扔在这没人管的关外,让我急死!”   “我……原本就是觉得这里对你最安全!你肯呆着这里最好,我已经托付了人能照顾你……”殷陌荻讷讷道。      “娘!”叶朝朝不依,“我在这呆下去会急死的,您就让我跟大师兄一路吧,我不会添乱的。”   叶夫人略一迟疑,看着殷陌荻说道:“荻儿,那……你就带着朝朝吧,看好她,别让她惹祸,按你们所说,她去阗南反倒的确比回中原安全些。”      殷陌荻不敢不听师娘的话,大家又是互相嘱托了几句,才是一同上路,不多时便分道扬镳。      叶朝朝终于得了空,在车里生气地质问殷陌荻道:“你为什么把我送到这来?”   “送你到关外是郡王的主意。”   “可是你让小七放倒了郡王的人,显然是不想听他的主意。”   殷陌荻无奈地笑笑,“我并非是反对郡王让你到关外,我只是不想让你到他安排的地方罢了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原本的意思很简单,我希望这次救走师父师娘,你就再别见郡王了,他们那些国恨家仇的事,与咱们无关,牵连在里边反是左右为难,不若眼不见不乱。”      叶朝朝狠瞪了眼殷陌荻,还没说话,殷陌荻却又苦笑道:“但是,我却没想到师父师娘竟是要助郡王的,看来横竖也是躲不开了。”他说着,垂了垂眸子,“朝朝,我现在只想问你,这所有的事都结束了之后,如果郡王真的做了皇上,你……你的确要嫁给他,入宫……做他的后妃么?”      叶朝朝一怔,一下子之前的气势泄了大半,耷拉下肩膀,无助道:“我不想……我也不想郡王做皇帝,可……”      殷陌荻掀开车帘,幽幽地望着窗外,半晌才回过头来看着叶朝朝说:“朝朝,我如今这么说,恐也是妄想,这天下事,本不该是我这草民该操心的。可是当今皇上,不说他待郡王如何,只说他为人君,执掌天下,也可称是个明君圣主,郡王称帝或许会比他强,又或许不会,这都不好说,只是干戈一动,便是天下大乱,与南人相争,还算是保家卫国,无可避免,但他们兄弟再又同室操戈,于天下人总是无妄之灾。师娘……师娘还有郡王,他们心里都有上一代的恩怨,可若依我旁观,说句悖逆师父师娘的话,此次之事当真不该襄助郡王,若是为他好,还该是劝他兄弟同心,彻底清剿了阗南之患才是!”   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仰起头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殷陌荻道:“对对,师兄就是你这话,我也是这么觉得,其实都是他们家的事,是皇上的爹跟郡王爹的恩怨,我知道让人放下杀父之仇太难,但是……皇上对郡王这样好,好得简直像在赎罪,也许……也许他们并不是没可能冰释前嫌啊,你说是不是?”      殷陌荻点头,然后期待地看着叶朝朝,“我也是这样想,所以……朝朝这些事既然你怎么也躲不开了,到底怎么结局,或许就要看你的了。”   叶朝朝正是澎湃着,让殷陌荻这样一说,怔道:“看我?看我什么?”   “若是能救出郡王,拐走他,用他对你的情分,拐走他,带他天涯海角,带他远离中原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孤军深入   到了南营外一天一夜,殷陌荻还是没找到能进去的缺口,有了上次的劫营事件之后,南人显然多加了戒备,叶朝朝着急地在殷陌荻限定的几百米外上蹿下跳,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   殷陌荻再又转了一圈回来,默默拉着叶朝朝往城里走,“先去吃饭吧。”      叶朝朝被殷陌荻拽着,焦躁不安地拧头往回看,压低声音问,“还是一点儿溜进去的可能都没有么?”   殷陌荻摇头,同样压低了声音说:“看来只能等师父他们回来再想办法了,不过我今天打听到个消息,南王已经派人送信给了皇上,说郡王在他们这里,让皇上拿南方最富庶的五省来换。”   叶朝朝听得咋舌,“南人傻么?皇上知道了郡王在这里一定会出兵打过来,为什么还拿五省跟他换?”   “打过来?你觉得皇上会不顾郡王死活么?”   “死活?”叶朝朝瞪大了眼,禁不住叫喊了起来:“他们还会杀了郡王不成?你们不是说郡王是他们的棋子,他们不会动他分毫么?娘不是只担心他会旧病复发么?难道还有性命之忧?”      殷陌荻一把捂住她的嘴,皱紧了眉头道:“你急什么,我说郡王会死了么?我只是说皇上若是带兵打过来,也许南人会拿郡王的性命做胁。”   来到城内的小饭庄里坐下,叶朝朝才小心翼翼问道:“师兄,那……你说皇上会打过来么?爹他们回来之前,咱们救不出郡王,郡王不会死在他们手里吧?”   殷陌荻摇了摇头,“我不知道,但是应该不会这么快。”      叶朝朝心里又急又堵,眼看着齐睿关着的地方她却就是进不去,原是还只担心他会在里边受苦,如今却又添了条更可怕的消息,她此时都恨不得能生出双铁爪,可以掘出条地道潜进去南营了。      师兄俩沉默地吃饭,各自想着事,这当口小饭馆里忽然闹哄哄地进来了一群人,殷陌荻抬眼看了下,眼中的神色一变。   那几个人进门就是讨酒喝,并没留心到角落里的叶朝朝兄妹二人,酒上了桌,便是吆喝着大碗喝着,边喝边是高兴道:“想不到大平皇帝这么喜欢他这个弟弟呢,咱们信儿才送去多半日,竟是就派人来说,愿意拿城来换呢。”   “是啊,这下可好了,咱们要过好日子喽!”另有一人感慨道,咂摸着嘴,无限向往地说:“中原是什么地方,地肥人美啊,尤其是那江南,酒美肉鲜,小妞那叫一个漂亮。”   “听你说的就跟你去过似的,别在这糊弄着,馋咱们。”其中一人调侃道。   “怎是糊弄,我是没去过,但倒退些年咱们跟中原交战时,一度打到过江南,我爹当初可是在军中的,他说那地方去一次真是到了就不想走,跟仙境似的,哪像咱们这里,要吃没吃,要喝没喝,连娘们儿都跟生了锈的豆子似的。”   这人一说完,一堆人便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,接着又是推杯换盏,漫无边际地开始畅想着,什么时候他们也能到传说中的江南去享福,过上所谓人间仙境的日子。      叶朝朝听得吃惊,直拉着殷陌荻要说话,殷陌荻却是从怀里掏了钱,往桌上一放,拽着叶朝朝就往小饭馆门外走。   走出去足有百米开外,殷陌荻才停下步子道:“刚才那些人中有一个,是当初送师娘出来的人,想来是看押营中犯人的,他们这会儿吃酒,一会儿定然会喝多,等出来后,找个机会,到了背人的地,咱们先制服他们抓过来再想办法。”      叶朝朝点头,心思却不太在殷陌荻的话上,只等殷陌荻说完,便忙不迭道:“师兄,你听见没有,皇上真的拿城换人呢,这么一来,郡王性命肯定是无忧了,那你说咱们还救人么?万是救不好,会不会倒惹急了南人,让郡王不好过呢?”   殷陌荻一蹙眉,“救,自然还是要救,他为师父师娘才身陷囹囵,咱们怎么能弃之不顾,再者,江南五省是咱们中原的地方,怎么能拱手南人?”   叶朝朝怔了怔,才想起点头,然后问道:“哦,那师兄刚才说,拿下那些人,然后咱们怎么办?”      殷陌荻忖了下道:“我是想着,先问明他们营内如今的守卫状况,看看到底有什么空子可钻,另外,若是有可能,扣住他们,我扮成他们一个人中的样子,先是潜进去,然后伺机带走郡王。南人控制郡王,多是用药,能解他们毒的解药,我身上有,到时候,只要我跟郡王会和到一起,轻功能施展开,就有机会出来。”   叶朝朝猛点头,激动道:“那我呢?”   “你看好那些人,别让他们跑了回去报信儿就是。”殷陌荻说道,说完见叶朝朝的表情一垮,无奈地笑着一刮她的鼻子,“没准儿不多久,我就能把你家郡王救出来了,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拐跑他吧!”      过了小半个时辰,那几个喝酒的侍卫果然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从小饭馆里踉跄着出来,摇摇晃晃地彼此高声吆喝着,显然还在为马上就有可能到离开他们这片穷山恶水而亢奋着。   殷陌荻对着叶朝朝一使眼色,悄悄跟了上去,俩人手里都是暗暗握好了淬过毒的银针,只待到了个荒僻的地方,便是动手。      爷们儿喝多了酒,自是要找地方漏酒,不用特意等,他们自己便是朝着山洼的旮旯而去,殷陌荻跟叶朝朝抓了机会,眼疾手快,几个人刚要动手解腰带的功夫,他们便是把双手的银针纷纷甩了出去,叶朝朝虽是力度稍弱,奈何药性极快,那几个人感觉脖子一刺,抬手去摸,手还没到颈子,人便是瘫软了下去。      山洼不远的地方便有几处山洞,殷陌荻跟叶朝朝拖拽着那几个人迅速进了洞里,殷陌荻一边掏了绳子挨个地捆绑着几个人,一边嘱咐道:“我一会儿问明他们营里的情况就走,你看好他们,即便我没回来,也别放他们走,你也别去找我,只管等着师父师娘他们回来,他们也不会太慢,再有两三日定会回来,我即便出事,你也别乱了阵脚,知道么?”   叶朝朝点头,心里却是打鼓,“师兄你没把握是么?”   “我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,只能说是试试看,所以你定要听师兄的话,千万不能……”      殷陌荻的话没说完,身后留着没绑,殷陌荻准备一会儿换上他衣服的那个人,不知道怎么忽然醒了过来,迷糊着也知道是出了事,竟是抽了刀就朝着殷陌荻砍来。   殷陌荻手底下正紧着绑人的扣,嘴里又交代着叶朝朝话,一时失察,等到觉出刀风袭来,只能本能地出臂一挡,在叶朝朝的失声惊呼中,反手再去制住那人时,刀刃却也刺进了肉里。   殷陌荻一掌将那人拍晕,嘶着气捂住左臂,看了那人颈子上的伤,咬牙道:“叶朝朝!你看看你这一针,才刺到哪?”      叶朝朝吓得早就慌了神,扑过去去看殷陌荻血流不止的手臂,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,听了殷陌荻的话,回头看了眼,满脸愧色,“许是……许是左手出的针……失了力度!”   殷陌荻几下点住了自己的穴位止了血,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朝朝,“这就是你平日练功偷懒的结果知道么?只说自己轻功好,能跑得掉,你不放倒敌人,你怎么跑?”   叶朝朝低头认错,再不敢言声,赶紧帮着殷陌荻把那人身上的侍卫服先是扒了下来,又狠狠地绑了丢到一边,才想起问:“师兄……那……那你伤成这样,还怎么救人?”      殷陌荻眉头一拧,没好气道:“谁知会在这时出这样的纰漏,还是先问了他们营内的情况再说吧,去找个家伙打些冷水过来,给他们泼醒。”      叶朝朝掉头跑出去找水,殷陌荻一边给自己的伤上药,一边叹气,包好了伤试着抬了下手臂,钻心得一疼,只好放弃地又垂了下来,最后无奈地摇摇头。      叶朝朝抱了个破瓮进来,气喘吁吁地墩在了殷陌荻的面前问道:“先泼谁?”   殷陌荻拿下巴一指才刚捆好,给过他一刀的那个家伙,叶朝朝捧了水,就气势汹汹地朝那人泼去,嘴里恨道:“你个混蛋,还敢砍我师兄,等会我就剁了你!”      那人两捧水下去,打着激灵醒来,酒也醒了大半,意识到自己的境况,张嘴便骂,“你们是哪来的不长眼的?小爷也敢劫么?知道小爷是干什么的么?小爷可是南营军中的六品校尉,让小爷知道你们是谁,有你们好果子吃!”   叶朝朝正生他的气,哪管他说什么,上去便是踹了一脚,大声问道:“你在营里管什么的?知道大平的郡王被你关在哪了么?”   “你管大平郡王关在哪?跟你有关系么?”那人横着脖子说道,转头看见殷陌荻,眉头皱了下,似乎想起什么道:“你……你是前两天过来接走中原那个会武功的娘们儿的人吧?”   叶朝朝听了又去补了一脚,“你嘴里干净点儿,好好回话,还能留你条狗命。”      殷陌荻倒不急,只笑着点头道:“军爷好记性,我就是那天的接人的,今天抓了你们来,也没别的事,只想问你我那天打听的人,你可知关在何处?”   这校尉撇嘴道:“我自是知道,怎地?”   “那就劳烦军爷告诉咱们一声吧。”   “凭什么告诉你们?”那人依旧嚣张道。   殷陌荻一使眼色,让叶朝朝拿起刚才这人拿着砍人的刀,说道:“那军爷要是不愿意说,在下也不是个善性的,别的不提,先把刚才你砍我这一刀,找补回来再说。”   叶朝朝呲牙咧嘴地拿起刀就朝那人挥去,可却不是奔着手臂,分明是奔着颈子而去,那人吓得一噤,赶紧狂呼起来,“我说,我说,刀下留人。”      有着叶朝朝一边唬着,殷陌荻又是一点点地问,不多时,便把齐睿关在何处,此时南营哪个地方最好进去,只凭腰牌就能进营全打探了个清楚。全都问完,殷陌荻抬起没伤的手臂,又是一个手刀过去把那人打晕,拿起那人的衣裳道:“看来进去倒也不难,朝朝,那你看好这些人,我先进营去了。”   叶朝朝吓得忙拦他,“师兄,你身上还有伤呢,怎么救人?还别说打斗起来,你这手臂不好好养着,岂不是要落下病的?”   殷陌荻瞪她一眼,“那你说怎么办?眼下正是有个机会能进营救人,难道不去,那岂不是白白劫了这些人来?”      叶朝朝抿唇,有些怯怯地看着殷陌荻,开口道:“师兄,不然……不然我去吧……我武功虽是不如你,但……好歹现在我行动方便……”   叶朝朝还没说完,便被殷陌荻阻断道:“不行。”   叶朝朝急的抓了殷陌荻的手臂央道:“师兄,没事,我答应你,我先去打探下情况也好啊,如果到时候看着太难,我肯定不强行救人,自己好好地出来还不行么?”   殷陌荻皱眉,还是摇头,叶朝朝赶紧又说服道:“师兄,你不是让我拐了郡王走,郡王若是看见我去救他,肯定特别感动,没准儿这一感动之下,就能什么都听我的了。你就让我去吧,你……想,顶不济,嗯顶不济就是我也出不来,可是皇上也答应了用五省来换人,就算爹娘来了也没救人的办法,皇上还是能给我们换出去,我不会有事的。爹娘不是从小就教咱们,做事往最好的方向努力,但是想着最坏结果么?这事最坏的结果,不也就是我也被南人抓起来,可是不怕啊,皇上会救郡王啊,郡王不会丢下我啊,可要是运气好,我能救了郡王出来,郡王一感动,一定会听我说的话,这多好啊,你说是不是?”      叶朝朝这一通乱绕,倒把殷陌荻绕得有点儿发懵,怔了半晌才迟疑着点头道:“那……那你看到情况有什么不对,就赶紧走,别再管救人的事,咱们不要那个最坏结果。”   叶朝朝见殷陌荻同意了,立即头如捣蒜,抓了衣服就往身上套,嘴里高兴道:“师兄,等我好消息吧!”      南营西边的大门果然如那校尉所说,只要看了牌子便放人进去,叶朝朝十分顺利地便进到了南营里,只是进营之后,一下子全没了方位感,拿了殷陌荻特意给她画的图,对了半天,才朝着一个方向走去。   南人这阵子许是都知道了大平皇上,准备拿五省换人的消息,四处都在高兴地庆祝,守备之人倒是空前得少。   到了图上标着的地方跟前,附近竟也只有两个士兵把守,叶朝朝埋着头走到跟前,刚有人出声问她,她手腕一抖,便是两针出手,这次特别走到昏过去那两人跟前,把已经刺进去的针,又狠狠碾了几下才放心。      抬步要往里走,叶朝朝却是有些疑惑了起来,眼前的哪像是个关人的囚室,倒像是什么大官住的地方。   她轻手轻脚往屋里去,在外间里顺了个装水壶的盘子拖在手里,闷头前行,左右有人立着,却都是兴致勃勃地聊着天,没人注意到她。   叶朝朝越走心里越没底,几次想拿出图来再看看她是不是走错了地儿,可脚下已经进了内室的大门,她偷偷抬眼看了下,一下子便扬起了头,案前站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,此时悠哉闲适地正在低头作画。   齐睿似是听见动静,抬了下头,才张了张嘴要出生,看清来人,却是骤然愣住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☆、完结章   “朝……”齐睿几乎是失声喊道,下半句话却是猛然卡住,硬生生地换了语气道:“瞧瞧本王这副画怎么样,对,就是你。”他说着,一拉叶朝朝,到了书案后,躲开了走道里人的视线。   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齐睿掐着叶朝朝的手臂,屏息问。   “救你!”叶朝朝压低了声音,但却还是难掩激动地说。      齐睿脸色一黑,“谁让你来救我的?你疯了?”   叶朝朝缩缩脖子,小心往外看一眼,没理齐睿的问话,只从怀里往外掏出一包药,鬼祟道:“你也被下了药吧?快把这个吃了,咱们逃出去。”   齐睿脸色异常难看地接过叶朝朝手里的东西,往袖兜里一揣,拉着她道:“走,先跟我离开这,这太危险,南王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了。”      “这不是关你的地儿?”叶朝朝奇怪道。   齐睿表情更奇怪,“你不知道这是哪?”看见叶朝朝茫然地一摇头,不禁叹息着咬牙低语道:“你了不起……”      “昨天的饭食实在不堪入口,本王早就告诉过你们,本王是个无肉不欢的人,怎地只拿四道荤菜糊弄本王?走,跟本王回去,看来日后饭食的事,还得本王专门给你们菜谱不成?”齐睿佯装生气,拎着叶朝朝往外走,叶朝朝低着脑袋,点头哈腰地跟在身边。      走道里还在聊天的几个侍卫,看见齐睿走,一半的人便是跟上,有人还有点儿不甘地回头跟后边的人说:“再熬几日吧,等日后进了中原,咱们就再不用这么受罪了,到了江南,我请你好好大吃一顿。”   “到了那里还用你请,遍地的美食,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!”另一个撇嘴说道,对着同伴挤了挤眼,又挤兑之前说话的那个,“不过咱们跟着太子爷,自然是能去得江南,你们还未必有这样的命吧,不如到时我托人送了美酒回来给你解馋吧!”   先头的那几个跟着齐睿的,听见这话,生气地挥着拳头,回去对说话的人瞪眼。      叶朝朝一看没人跟着齐睿,拽着他小声道:“快走,他们现在没注意你。”   齐睿吓得一拉叶朝朝,“等会儿……”可话没说完,看见门口倒着的俩人,面色一变,惊道:“你干的?”   叶朝朝点头,齐睿回头看了眼,之前那几个侍卫还在打闹,便迅速出去,把门口的两个人拉到房侧避人的地,又往两人嘴里塞了几颗药,才拉着叶朝朝站回来,好似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着走廊里的人。   “这么好的时机你不逃?”叶朝朝急道。   “我想逃的话,什么时候都能逃,等会回去,咱们慢慢说,你别再瞎动……”齐睿警告地看了叶朝朝一眼。      里边的侍卫闹了会儿,似乎才觉得不合适,看齐睿正在外边等着,便是一路小跑跟了出来,七转八绕,在叶朝朝再次迷失了东南西北的方向之后,齐睿终于拽着她走进了一个比之前朴素许多的小屋。   说是朴素,却也不错,屋内一应设施俱全,干净整齐的样子,依旧不像是个关人的地方,“去给本王研磨,本王这就把要吃的东西给你写下来。”齐睿吩咐道,带叶朝朝进了内间,跟着他的侍卫,依旧止步于门外。      叶朝朝早就亟不可待,反手阖了门,抓着齐睿就说:“你怎么回事嘛?一堆人都急死,你倒好像在这里很自在的样子,你这是被关押呢?我怎么看着倒像作客?”   齐睿咧嘴一笑,“说是作客也不为过,虽说南王也会防着我逃了,但不妨碍他待我为上宾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我有办法助他打大平,他为什么不善待我。”   “打大平?你要帮着外人打大平?”叶朝朝嘶气道:“你这……”   齐睿一捏叶朝朝气得嘟起来的脸,“当然不会真的让他能赢,只是他觉得我有办法帮他赢就是,我的目的无外让阗南跟大平快些交手罢了,只有他们真的打起来,我才能成事。”   叶朝朝有些懵,看着齐睿不知道说什么。      齐睿表情肃了肃,才道:“倒是你,冒冒失失来这里做什么?谁告诉你我被关在这的?你师兄跟爹娘都不拦着你么?还是你又偷跑出来?我是大平的郡王,他们有所忌惮,总是会待我客气,可你这样被人逮了,留神让人当细作斩了,一会儿拿着我给你的菜谱,出去一直朝西走,那边的出口出入松泛,我一会儿帮你偷个令牌,你就能出去。”   叶朝朝从怀里摸了个令牌出来说道:“我知道,我就从西门进来的,我也有令牌,可你不跟我一起走么?我是来救你的啊,我自己走了算怎么回事?”   “你出去跟大伙说,我好好的,让他们都放心就好,还有出去之后别回中原,还是去关外,对了你还没回答我,你是偷跑的么?”   “不是……可,郡王,还是不对啊,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?”   “我当然是要给南王信心让他发兵,也给齐赫些压力,不能让他们继续这么僵持下去了。”齐睿边说,边把说话间写好的东西交到叶朝朝手里,推着她道:“快走吧,既然不是偷跑的,那你回去就跟你爹娘说,不用为我操心,也不用再救我,我有我的打算。”      叶朝朝怔怔地捏着手里的东西,抬头看着齐睿,齐睿在她的注视下,目光一点点柔软了下去,终是一把把她拉进怀里,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才道:“朝朝,我……这么想你……这么高兴今天能看见你……可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,不能为了这一会儿的开心,就什么也不顾,你先走,我也还要去……处理你弄晕的那两个人,但愿不会让南人有什么疑心吧。”      叶朝朝在齐睿的怀里偎了会儿没动,脑子却是渐渐清楚了起来。   齐睿松了松手臂,柔声在她耳边又道:“朝朝,乖,回去,等我。”   叶朝朝这时才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推开齐睿道:“郡王,可是,南王没有要打中原的意思啊,皇上也不会出兵,您这样呆在这,似乎没什么用的。”   齐睿淡淡一笑,“两国要交战这样的大事,岂是能让你一眼看穿他们就要出手么?自是暗暗运筹呢。”      “并没有啊,郡王,南王找皇上要江南五省来换你安全,皇上也答应了下来,他们这样哪里是要打仗啊?”   齐睿听了这话一蹙眉,“江南五省?齐赫会答应?你这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?”   “不是啊,整个阗南都知道了,好不好,您难道听不见侍卫们都在议论,以后怎么去江南享福的事?”   齐睿吸了口气,这才脸色一变,“他们……他们是认为有我相助,自己胜券在握,能一举攻下大平,直驱江南才这样的兴奋的……”   “郡王!”叶朝朝抬手去敲齐睿的脑袋,“南人给你吃了让脑子坏掉的药么?根本就不知这样的,是皇上答应了拿五省来换你!”      齐睿愕然地看着叶朝朝,“可,齐赫怎么会用五省来换我?知道我被南人擒了,理应是出兵啊,哪有割地的道理?”   “皇上疼你行么?皇上怕他出兵,南人会对你不利行么?他甘愿拿五省换你平安,你到底懂不懂啊?你还在这自在什么?还不赶紧跟我走!”      齐睿有些迷乱地一摇头,转身背对叶朝朝,似是忖了会儿才,扭头道:“好,朝朝,我知道了,你先走吧,这事我自会想办法,我会逼着南人跟齐赫出兵的。”   “你怎么逼?”   “我会让他相信,我有办法助他得天下,不只区区五省这么少。”   “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打起来啊?就算是要打,不能等皇上部署好了再说么?不能等咱们中原有十足把握征服了阗南再说么?”   “不能……”齐睿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,异常艰难地说道:“晚一步,便没有我的机会。”      叶朝朝终于有些急了,几乎顾不得声音太大,会惹了门外的人注意,“齐睿!皇上为了你,要拿出五省来换,我想,就是让他拿天下来换,他或许都不足惜,你此时此刻,还在想你的机会么?你就为了你自己那点儿恩怨,非要天下大动干戈,非要中原分崩离析不可么?你要怎么才能不去想着做那个什么要命的皇帝啊?”   齐睿神色黯然,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,事关太多兄弟,我不能对他们不起。”   “所以你就对皇帝不起?对一个这么赤诚待你的人不起?齐睿,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      齐睿伸手去拉叶朝朝,叶朝朝却猛地一闪身躲开,眼里泛着泪花地看着他说:“走吧,阿睿,好不好,跟我走,你喜欢关外咱们就去关外,你喜欢清源,咱们就还在清源,我们在一起,生很多的孩子,咱们教他们武功,教他们医术,让他们都成大侠,然后咱们老了,一起种瓜养牛,我跟张百岁学种最甜的瓜,一个子都没有的那种,我把牛都做成牛肉干给你吃,好不好,咱们走吧,别做皇帝了,别在南人这里算计你哥哥了,行不行?”      齐睿看着叶朝朝,眼中似是有了一丝向往,但是慢慢却还是垂了头。   叶朝朝吸着鼻子,抬腕抹抹眼睛,“阿睿……”她软下声音央着,“跟我走吧……”   “朝朝……”许久之后,齐睿才艰涩地开口道:“听话……去关外等我,我很快会去找你……”      叶朝朝绝望地看了一眼齐睿,一字一句道:“你真的必须去争这个皇位,是不是?不惜一切代价,都要去争,是不是?”   看着齐睿缓慢地微微点了下头,叶朝朝猛地一拧身,摔门而去。   门内的齐睿抬了抬臂,终是放下,过了半晌,才是出去道:“我刚才给太子的画还没画完,我去画完。”   齐睿再又回了南王太子那里,把跟随的侍卫留在门口,沉了会儿,悄悄从窗口出去,把之前晕倒的两个侍卫从屋侧拖到身后的库房里,结结实实地绑了,把嘴堵好,才又重新潜回屋内,拿起笔,想把之前的画完成,笔尖触到纸上,却是再也画不下去。      叶朝朝一路狂奔到门口,路上收获不少疑惑的目光,好在却没人多问,顺利地从西门出了南营,飞快地回了之前的山洞里。   殷陌荻不料叶朝朝这么快就会回来,惊疑地起身,还没开口问话,叶朝朝已经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。      “怎么了?郡王出事了?还是你……混不进去?”   叶朝朝摇头,摇得泪花纷飞,“他好得很,他根本不用人救,师兄咱们走,咱们出关,咱们过海,咱们一辈子也不回这里了。”   殷陌荻讶异,“朝朝,你……这是怎么了?郡王不肯跟你走?”   “他不肯,他要做皇帝,让他去做他的皇帝。”叶朝朝咬牙切齿道。      “所以……”殷陌荻拍着叶朝朝踯躅地问:“你们这是闹翻了么?他想要做皇帝也没有错啊,师娘说了,那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……你若不想面对那局面,不然师兄送你出关,还去你上次去的地方,如果郡王依旧要争天下,师娘不是说了,我们还是要帮他的……”   “不许帮,谁也不许帮,我跟爹娘说,不许帮他,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,咱们为什么要帮?”      “朝朝……”殷陌荻无奈地哄着她道:“你冷静点儿,别这么气,师兄一向不赞同你跟郡王的婚事,所以你不愿嫁他,师兄会跟师父师娘禀明,我想师父师娘也能理解,只是你也不能这样意气用事,是不是?”   叶朝朝抬头,瞪着眼又想说什么,可终究是一瘪嘴,再次哭了出来,呜呜咽咽地扎进殷陌荻的怀里继续哭泣。      殷陌荻就这样哄了叶朝朝一夜,天将亮时,把睡着的叶朝朝放到一边,自己悄悄地出了山洞,师父师娘多半今日就该回来了,郡王的事,到底怎么样,还是要师父师娘拿主意,他想了多半夜,也是有些头痛,行至大路上,望着城门口三三两两进来的人发愣。正是看见一小队车马要进程,想要迎过去的时候,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。他警惕地扭了头,身后站着个披着墨色斗篷的瘦高男人。   “阁下是?”他问。   斗篷的帽兜被那人用指头支起了几分,殷陌荻讶异地看见帽兜下露出齐睿的笑脸。      “郡王……”他惊呼,“您这是……自己逃出来了?”   齐睿点头。   “那您准备?”殷陌荻迟疑地问道。   “带我去找朝朝……”齐睿笑,有些憔悴的脸上,却有飞扬的神采,“她答应了要给我生孩子,种西瓜,腌肉干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之前耽搁的太久,实在不想再拖拉了,干脆一口气写完,于是……   内什么,下周我喘匀了这口气,还有篇坑爹的番外,把原本正文里大纲内最后没写全的事发出来。   顶锅盖跑走~~~~~ ☆、番外   (一)皇上   齐赫看着才呈上来的战报,难以抑制面上的喜色,双手捶上龙案,对着殿下的齐炤喜形于色道:“照这样下去,不出半月,阗南之患便能彻底解决,朕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。”   齐炤谄笑着奉承,“皇兄英明神武、雄才大略,区区阗南何足挂齿,我大平百姓,得以在皇兄治下安享太平盛世,真是千年修的福气……”   齐炤的话,还没说完,已被齐赫不耐地打断,眼里倒是还噙了几分笑意,“行了,休跟朕说这些好听的,只说你这次没得旨就进京,到底是为得什么,朕说的话,你是愈发不当回事了吧?”   “臣弟怎么敢?”齐炤诺诺地跟在齐赫身后亦步亦趋,“您上次说这话时,不是臣弟跟齐睿那小子闹些不痛快,惹了您烦嘛,如今这……皇兄,到现在您也该明白臣弟的一番苦心了吧?”   “苦心?”齐赫重又撩袍坐下,似笑非笑地看着齐炤道:“你有什么苦心,你不过是一直妒忌阿睿,看不得他过得好。”   “皇兄……”齐炤失声喊道:“您如何这样说您嫡亲的弟弟,臣弟对您忠心日月可鉴,倒是齐睿,这次的事到如今模样,您竟还不能看出他的狼子野心,还要姑息纵容下去么?”   “阿睿的狼子野心?朕怎么不知他有何野心?此次要不是阿睿助朕,号令襄王叔当年麾下那些大将出兵阗南,又提供出破敌良方,此时恐怕朕这皇位都是坐不安稳的。”齐赫凉凉道,斜睨了一眼齐炤,“朕倒是正在思量,此次阿睿功勋卓著,该是论功行赏才是,按说早该让阿睿承了王叔的爵位,这郡王的封号也该换成亲王了。”   “皇兄!”齐炤这下急了,也顾不得太多君臣之礼,一步冲到了齐赫跟前,“皇兄,您对齐睿的信任,如今当真到了一叶障目的地步了么?他口口声声卧病多年,与朝廷中人,素无往来,可如今却能一夕之间调令万千兵马与您共讨南匪,他一直说不知道白涧的事,现在要娶的那女人分明就是白涧的外孙女不说,还有那能破南人阵法的兵书,您别说不知道,是皇祖父当年留下,该传给您,却一直掌握在他手里,若不是他,早多少年,阗南早就不能为我中原之患,而他却假意称病,用着皇兄给他的赏赐,私养兵士,暗通朝臣,其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,皇兄难道还要这样纵容下去,依臣弟看,还说什么赏赐,该即刻将他押回京城问罪才是。”   齐赫目光沉沉地看着齐炤紧抓在他肩头的手,直到后者意识到自己的僭越,匆忙松了手,跪倒在地叩头道:“臣弟该死,臣弟一时激动,御前失仪,但请皇兄明鉴,臣弟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可昭日月。”   “起吧。”齐赫冷声说道,看着站起身躬立在一侧的齐炤,默了半晌才道:“依你所言,若是阿睿此次不帮朕,而是趁乱时起了反意,你觉得最后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?”   齐炤微怔,迟疑下才道:“定是被皇兄一举擒获,彻底清剿了反贼。”   齐赫嗤笑,“你这话若是出自真心,朕就只能是汗颜,竟有你这么个糊涂的弟弟了。”   齐炤咬了咬嘴唇,没敢吭声,便听齐赫又道:“若是阿睿趁着朝廷与南人交锋之际,意图谋反,如今天下早就是他的了,你倒以为,你还能在这不咸不淡地给朕进什么谗言么?”   齐炤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,“皇兄,这怎么可能,齐睿他哪有这本事……”   “怎么不能?咱们襄王皇叔的旧部,至今在军中还有不能忽视的影响力,齐睿在各地的部从算在一起,集结十万兵马并不算难事,而他能集结起的人,定是精兵强将,以一敌二估计是不在话下。朕与南人胶着,不仅会损兵折将,还会无暇旁顾,他若起兵,朕只会一败涂地。”   齐炤瞠目结舌地看着齐赫,结巴道:“那,南人不会趁乱钻了空子么?齐睿难道不怕,江山旁落?”   “他有破南人阵法的兵书在手,即便不能全剿南兵,至少也有退兵之计,最差分去半壁江山给南人,他也能坐稳余下半个中原的帝位。他在南营多日,你又知他跟南王有何默契?或许早有商讨也未可知,他若有心联合了南人一起平分江山社稷,朕便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。”   齐炤被齐赫的话,唬得面如土色,“皇兄……皇兄这么说……您这皇位岂不是岌岌可危了?”   齐赫睨他一眼,唇角勾起一丝笑意,“朕是说,如果阿睿真有反意的话,如今,他既然已与朕共同伐南,朕这龙椅便已是安枕无忧。”   齐炤又是愣了半晌,似乎脑子才清楚了些,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:“皇兄的意思是,早就窥出齐睿有反心,但是故意示好与他,让他最后放弃谋反?”   齐赫静静地看着齐炤,对他的话未置可否,沉了会儿才说道:“你该回去了,朕说过,无旨不许你进京,这次便饶过你一回,下次,别再让我看到没朕的旨意,你又跑来朕跟前碍眼。”   齐炤战战兢兢往后退去,临退到门口,终究有些不甘心道:“皇兄,那此次伐南得胜,趁齐睿不备,您还是该把他缉拿了问罪才是,否则,留着总是后患啊……”   齐赫冷冽地望向齐炤,厉声道:“阿睿是朕的兄弟,你最好跟朕记住了,他永远是朕的兄弟。你再如此出言无状,朕先就缉拿了你问罪!”   番外(二)小两口   驶向关外的马车上,齐睿正在奋笔疾书,叶朝朝百无聊赖地看看窗外,又看看眼前的人儿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阿睿,怎么这么着急写信给皇上呢?咱们到了关外再写也来得及啊,大捷的战报皇上肯定已经收到了,至于咱们去哪,晚一天告诉皇上又怕个什么,这车颠来颠去的,仔细你的眼睛都要花了。”   齐睿抬了抬头,拿起笔去沾磨,抽空对叶朝朝笑笑道:“我不早写去信,怎能让齐赫安心呢?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,干脆就做个彻头彻尾的好人。”   “皇上不安心什么?南人此次肯定是能彻底被逐出中原了,他这个皇帝该是可以做的安枕无忧了。”   齐睿摇了摇头,没接叶朝朝的话,又是疾书了几笔,笔锋最后一顿,停了片刻,拿起写满了字的纸,轻轻吹干了墨迹,又细细读了一遍,才是将信装进了信封里,拉开车帘,对窗外一挥手,他探出半个身去,与那侍卫耳语了几句,才是把信交到了那人手里。   再坐回车里,齐睿看着对面朝她笑得开心的叶朝朝道:“朝朝容我再交代几件事,便好好陪你。”   叶朝朝点头,“你忙你的,不用管我,我就是好奇,你都说了从此再不问朝廷中事,只管陪我游山玩水,怎么还这么多事要忙?”说完这话,叶朝朝脸色忽地一变,“你不会又是在骗我吧?”   齐睿眉头轻轻一蹙,推开眼前的几案,伸手一拉对面的叶朝朝,把她裹进怀里,才道:“我不过就骗过你那么几次,你便如此念念不忘么?难不成我这辈子在心里还都成了骗子?”   叶朝朝瘪嘴,低头拿手指戳齐睿的心口,“你比我聪明,心里的事又多,总是喜欢有事不对我说实话,我倒也已经习惯了……”   齐睿捉了她的手放到唇边,张嘴咬了一口,恨恨道:“就好像你从来都对我说实话一样,我再怎样骗过你,可却从没想过离开你,你呢?每次都是变着法子想逃,你说,咱俩,谁更坏?”   叶朝朝噎了噎,对齐睿皱皱鼻子,“那咱们就当扯平了,以后谁也不糊弄谁,可好?”   “自然是好。”齐睿点头。   “那你说再不跟皇上争龙椅是不是真的?”叶朝朝仰头问道。   齐睿一点头,“最好的时机已然过去,再争又何必,说不争,我便不会再争。”   叶朝朝满意地点点头,“那你现在还这么忙忙碌碌的,是要做什么?”   “当初我临时改了主意,让追随我的兄弟与朝廷兵马共同抗南,着实费尽了口舌,他们也是情势所迫之下,为了中原统一,才不得不也改了初衷,如今已是胜利在望,想必大胜之后,必还有人想起,会不甘心,我总要想办法安抚好他们,别再起别的变故,才算是功德圆满,否则,南人才退,难道让再起烽火,我被逼着上演一遍兄弟阋墙么?”   叶朝朝连忙摇头,“对对,不能打,师兄说过,老百姓才不管天下是谁的,只想过安稳日子,你们若是成天打来打去,早晚谁也甭想当好这皇帝。”   齐睿一戳叶朝朝额头,“便是你师兄带坏了你,否则,我也不至于让你许大哥这样不谅解,至今还不肯见我。”   叶朝朝一吐舌,“许大哥是好人,只等过些日子他便能想明白了,到时,一定会来关外找你的。”   齐睿一笑,又搂了搂叶朝朝,叹道:“是,气过了,他也该知道,这江山我就是此时夺了,日后必也坐不稳的,他其实最气的只是,把你带到了我跟前,才毁了这么多年的念想,如今他不过是悔不当初,不该把你带回郡王府罢了。”   “我哪有这能耐。”叶朝朝咧嘴傻笑,把头搭在齐睿肩上,“你说皇上听说你去了关外,会不会伤心呢?”   齐睿笑了声,“不会,他会高兴的。”   “怎么?”叶朝朝不解地问道。   “我远离京城,远离中原,他才能彻底放心,知道我不与他争这皇位了,他又怎会不高兴?”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吃了一惊,直起脖子问:“你说皇上知道你要跟他争龙椅?”   “怎么不知,即便以往不知,我凭空召集了十万大军助他破南,他如何还有不知道的道理。”   叶朝朝张了张嘴,“那……他……会不会追杀你?”   齐睿缓缓摇头道:“不会,其实,他不光是个好皇上,也真的是个好哥哥的。”   叶朝朝这会儿却是不安了起来,“阿睿,皇上要是知道你要造反,真的会放过你么?咱们还是别去关外了,换个地方藏起来吧,万一他要是小心眼,知道你在关外,真来抓你,可怎么办?”   齐睿失笑,“这会儿你倒怕他小心眼了么?当初又是谁一再劝我,他是个好人,莫要与他争的?”   叶朝朝慌张道:“我不知道你会被他看出来要造反啊,我以为他完全不会看出来啊,那你们就还是一对儿好兄弟。”   “我们会还是一对儿好兄弟的。齐赫他……”齐睿怔了下才说:“我想,他其实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,又要做什么的。他一直姑息着我,因为他心里觉得对我有所亏欠,他想替他父亲还债。又或者,他其实是个最聪明的人,他知道,对付我最好的办法,是让我自己放弃,而让我自己放弃最好的办法,是让我最后对他不忍心,反正无论如何,他……成功了。”   叶朝朝抿了抿唇,有点儿难以置信道:“皇上……嗯……这么狡诈么?他难道以前对你的好,都是装的么?”   “一半一半吧。”齐睿不太在意地笑了笑,“我说过,他是个好兄长的,他或许可以用更狠戾的方式,让我们两败俱伤,但他却没有,因为,在他心里我总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,就这一点,他……比他父亲强百倍。”   叶朝朝一时有点儿困惑了起来,“我若早知皇上也是在算计……我当初在南营不该那么对你说……阿睿……我是不是有点儿傻?”   齐睿摇头,目光柔柔地看着叶朝朝,嘴角却是扬起,“你哪里是一点点儿傻,你是特别特别的傻。”   叶朝朝听了这话,一鼓嘴,不依地抬手要去捶齐睿,齐睿一把抓住道:“好了,你盘问过我了,也该我问你了。”   “问我什么?”叶朝朝奇道:“我什么都不知道啊。”   “当然是问你是不是骗我。”   “我骗你什么了?”   “比如,你说如果我不争皇位,你就嫁给我,给我生一堆孩子这事,可是骗我?”   叶朝朝不查齐睿会忽然说起这个,脸一下子涨得通红,也不知道该是点头,还是摇头。   齐睿作势板了脸,“这么说你是骗我了?”   “没有呀……”叶朝朝扭捏道。   “那就好!”齐睿笑呵呵地凑过去,亲了下叶朝朝的额头,双手探到她的腋下,去解她衣上的扣袢。   叶朝朝惊呼着跳开半步,脑袋一下子碰到车顶,揉着脑袋指控道:“你干什么啊?”   “证明你没骗我啊?”   “怎么证明?”   “现在就让你帮我生孩子啊!”   叶朝朝大窘,啐道: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,这还是在车上呢。”   “这么说,下了车就可以?那我现在就让他们停车。”   “喂,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么?”   “我又想了下,离着最后得胜,还能有几日,交代下去的事,也不急于今天。”   “可……可孩子也不急啊!!”叶朝朝又被齐睿抓回怀里,不禁尖叫了起来。   齐睿用一个吻封住了叶朝朝的唇,呢喃道:“孩子今天不急,但是孩子他爹很急……”作者有话要说:我是罪人,我认罪T T 【本书下载于·书·本·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】